田歌埋怨自己不该出手太快,不该没和李扬沟通就签协议交定金;埋怨李扬不该把钱借出,更不该借出前和借出后连和跟自己打个招呼都没有;更埋怨宴山庭那样的黑心开发商,如果不交那个认筹,这笔钱就不会阶段性地落到李扬账户上;或者交了那个认筹,开发商没有那样疯狂地拉高价格,用那笔钱交了首付购了房子,就不会有后来这一系列的麻烦……当然,她最终没有把这些埋怨变成子弹,以语言的形式喷射出来。射谁?李扬吗?这些天来向他射的还少吗?再射,唯一的结局就是伤人。哪个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泄愤也要有分寸,不计后果地放炮,伤亲人的同时更伤自己。
李扬倒是体贴得很。他在单位开一个无聊的会议时,忽然想到田歌,想到田歌眼神里不经意闪过的愁郁,想到她一连几天黑着一张脸,吃饭都没食欲,想到她这些痛苦都是因自己的失误所带给她的,心里便有挡不住的歉疚和躲不开的疼。他悄悄地给她发短信:宝贝,哥对不起你。
这时候田歌正在光线暗淡的B超室给患者作检查,根本没时间看手机,也不可能回复。过了一小时,李扬又发来一句:宝贝,你放心,这些损失哥早晚能给你补回来,哥准备业余去报个班学习翡翠鉴赏去,然后去云南倒腾翡翠,知道吗?翡翠升值比房子快多了,房子涨疯了一年也就百分之一百到头了,如果有眼力弄到好翡翠一年有可能百分之几百,等追上了房价,我们不仅要买房子还要买汽车,买房就要买最好的,至少不能把新家安在浮山后的洼地里,洼地风水不好,咱得住在浮山前,看海的……
这条长长的短信占用了四页手机屏幕,田歌在食堂吃午饭时,一边看短信,一边听刘护士和女伴唉声叹气,两天前在家里因为谁洗碗的问题,和老公打了一架,然后老公两天没回家,且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没发来,引发女伴们对其老公的一阵强烈声讨。田歌一言不发,一手拿筷子,一手摁着手机键盘将李扬的短信重看一遍,憋在肚子里的火气,也渐渐地消散了。且不说这条暖心的短信,就说那种因为家务劳动和妻子打架的事,田歌有百分百的自信,是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家里的。
李扬吃过午饭刚回到办公室,田歌短信便来了,只五个字:开发商黑心。李扬一笑,立即心领神会,回复过去:开发商不是一般的黑心,黑心到极限,黑心到负数,黑心到下辈子,他的心永远被毒水泡着,被毒水泡着的心,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快乐……田歌看过短信,不由自主地笑了。
知道田歌心情欠佳,下午李扬从单位出来,给岳母打电话,劳驾她去接妮妮,自己则挤车去往田歌医院的方向。接了媳妇下班,夫妻先在马路上走了一阵,李扬买了烤地瓜给媳妇吃,只把剥下来的地瓜皮留在自己手上,用塑料袋拎着。一边走,一边继续给媳妇做思想工作:“现在决定不买房,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跟你讲讲真实发生过的故事: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南方的房地产比现在火多了,海南街头卖报纸的老太太,都在炒地皮倒楼花,最终这把火危机到经济安全和社会稳定,政府再三规劝无效,一刀砍下来,听说那地方是房价暴跌、血流成河,多少亿的炒楼资金灰飞烟灭。刚刚十几年,人们就把教训给忘到脑后了?还有,九十年代,在普通工薪阶层平均工资只有两三百的时候,那些刚富起来的人们,用二十多万买一辆普桑,花两三万买一部大哥大,花两千多块买一台BP机,城市家庭买一台29寸的画中画彩电,需要一万多块,也就是说,夫妻俩不吃不喝也要积攒两年时间,多少家庭的血汗积蓄,都被这些扭曲畸形的消费给掏空了。现在,手机、彩电这些东西都成过去式了,又有住房这东西来掏我们的口袋了,而且它不是手机彩电几万元的事,也不是一辆普桑二十万的事,而是一掏就是上百万,我们用多少年能赚到这个数?凭什么要给他们掏走呢?以前手机彩电的国企,他们赚了高额的利润,要么交给政府,要么变成住房教育或医疗等福利返还给职工,现在呢?房地产商赚了大把的钱,都装自己腰包了……所以我们得理智啊,不能看人人炒房,也加入到这个大潮里,这样只会把我们淹死的。”
“九十年代你多大啊?好像你经历过似的。”田歌若有所思地问。
“我没经历过,但我研究过,好多朋友的哥哥、姐姐都经历过。”
田歌吃完地瓜,李扬适时地把湿纸巾递到她手里,田歌将嘴和手擦干净,把手插进他的臂弯里,脑袋靠在他肩上,“行了行了,别给我上教育课了,从明天开始,这事再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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