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单田芳说单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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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少年经历大变局(6)

第二件事,我那个麻子脸的刘四叔从街上买洋落儿买回来两件衣服。我一看这衣服真新奇,不管是领子上袖子上,前后衣襟上全绣着金线盘花,除了没有肩章和领章,其余的完好无损。我爸说他:“买这玩意儿干吗?谁能穿得了?”麻四叔笑着说:“姐夫,这可是皇上穿的衣服啊,买回来,咱家岂不借点喜气?”我和我爸都睁大眼睛又仔细看了几遍,发现这衣服的确不一般,麻四叔说:“把这上面的金线都拆了,把这呢子翻个个儿,做件衣服,你看这质量多好。”我爸说:“也对。”我记得光拆上面的金线盘花就拆了两天,翻过来一看,里面是崭新的蓝呢子,果然质量不同凡响。后来才知道这根本不是皇上穿的衣服,这是宫廷卫队的礼服。由于尺寸短小,我爸拍板决定,给我做一件呢子大衣,我一听高兴极了,长这么大还没穿过呢子大衣呢!于是我到裁缝店量了尺寸,我问师傅得几天能做出来,师傅说:“顶多一星期吧!”我说:“时间太长了吧!”他说:“不长,还得给你加个毛绒领子,冬天穿着才暖和。”我对师傅说:“这衣服上的纽扣别给我换。”因为那纽扣太特殊了,好像很大的莲花瓣,上面顶着一颗宝珠,市面上根本看不到。裁缝说:“不换不换。”打那儿以后,我心里啥都不想了,几乎一天一趟裁缝店。后来师傅不耐烦了,说:“哪有那么快的,你家我认识,等我做好了,我给你送去。”才九月的天气我就想穿棉大衣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啼笑皆非啊!后来大衣终于做完了,我一穿正合适,这是我少年时期最喜欢的一件呢子大衣,可惜只穿了两三次,因为逃难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了。

前面我说过我家门前是个大广场,现在抢劫风稍微过了一点儿,人们开始抢地盘儿了,在广场上各自圈地各自建房,有的开饭馆有的做理发店,有的做了糖作坊,我听说还有几家私人妓院。我们那个甲的甲长金玉林和他弟弟小玲子合股建了一所小型剧场,能装四五百人,一色儿是木制结构,还带二层小楼,金玉林招兵买马,开始干起了魔术班子,我几乎天天去看。金玉林既是班主又是主要演员,主要演滑稽戏扮演卓别林,我看得十分开心,他的买卖也相当红火。挨着这座小剧场是小玲子开的小小电影院,说它小,每场只能容纳二十人,时间很短,每场也就是十分钟到十五分钟,摄影机是从日本家抢来的,影片也是从日本家抢来的,是一种很窄的分红绿两色的胶片,里边挂着块白布,凑足二十人,电铃一响,马上放映。有日本动画片,有打斗片,还有喜剧片;有日本人演的,也有西洋人演的,一律是外语,谁也听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总之花钱看个新鲜就已经够了,门票很便宜,给钱就可以进去看,所以观众很多很多,从早至晚,络绎不绝。小玲子站在小小电影院门口,一边收钱一边吆喝,还雇了个放映师,其实有手的人都能放,日本家家户户都有这种电影机,一开开关上上带子,它自己就转动了。

可惜啊好景不长,他和他哥的小剧院和小小电影院经营了不到几个月就被一场大火烧个精光,小玲子所抢的那些老头票和他们家捡的那些洋外落儿全都搭进去了,打那儿之后他家穷困潦倒,他家的老头金庆兰(评书大师)也死了,这真是外财不富命穷人啊!钱不是好来的,也存不住,他家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父亲与母亲

无政府的状态照样继续,捡洋落儿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是总的环境来说还是比较太平的,家家户户还按照自己的规律生活,该说说该笑笑,把打鬼子捡洋落儿看成是一种乐趣,诸如杀人放火、大型斗殴、暴力事件基本没有发生过。虽然每个人心情都比较紧张,人人自危,但比较日本鬼子占领的时候心情还是愉快的。

这种状况持续了将近两个月。到了1945年10月初,突然甲长挨家挨户地传达,明天每家出一个代表,上火车站去迎接国军去,人们听罢又惊又喜,哎呀可盼到国军来了。甲长还说,每人手中要拿着一面国旗,这下大家可犯了难了,仓促之间上哪儿找国旗去!但是没有又不行,就拿我家来说,我爸叫我连夜画了两面国旗,我是用蜡笔画的,一面青天白日旗(国民党党旗)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中华民国国旗),画得乱七八糟,又找了两根小棍,把它糊在上面,总算没有空手。我们一家人高兴得通宵未眠,各家各户也是奔走相告:“国军来了,社会就安定下来了,老百姓也能平安过日子啦。”对每个人来说这都是特大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