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晴空万里,我跟着父亲和刘四叔还有我们院里的邻居在金甲长的带领下列队赶奔长春火车站。大街上人流如潮,笑语欢声,比逛庙会赶大集还热闹,上午几点我记不清了,成千上万的人列队在长春火车站两旁,左等国军也不露面右等也没看到影子,一直等到下午也没看到国军,一个个牢骚满腹,骂声不绝,后来得到通知,说国军还没到,改到明天了,人们听了好不泄气,白跑了一趟各自回家了。
到了第二天,涛声依旧,人们又准时来到火车站,比昨天的人还多,有许多人自愿出面维持秩序,眼看中午了还不见动静,我心说难道又白来了?人们焦急地往火车站方向观看,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来了!”大家齐刷刷地把眼光投向了火车站出口,但见一队队大兵挑着红旗,迈着整齐的步伐从车站里走出来,无边无沿也不知道有多少。当这些大兵在我们面前通过时所有的人都被震惊了,这哪里是国军啊?一色儿是碧眼金发的大鼻子,也就是人们所说的苏联红军,他们每人胸前都挂着轮盘儿枪,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新式武器,头上都戴着船形帽,腰里系着皮带,脚上穿着半截的马靴,背后背着行囊和用具,当官的差不多都是胖子,因为他们头上戴的都是大盖儿帽,挎的是手枪,跟当兵的有严格区别,而且走在队伍的前面。人们惊愕之余不知道喊什么好了,反正人们心里都在想,这也不是国军,怎么都是大鼻子!组织迎接队伍的中国人带头喊话:“欢迎苏联红军!红军万岁!”于是大家跟着一块儿喊:“红军万岁!红军万岁!”要说这些苏联红军也挺可爱的,这些士兵人人都挂着笑脸,把船形帽摘下来向老百姓打招呼。在日本占领的时候我也见过俄国人,不过那都是俄国商人,星星点点为数不多,像这么多大兵从来没见过。好长时间步兵过完了,接下来是坦克部队,那坦克真够大的,老长老长的大炮,隆隆作响惊天动地,一辆挨着一辆,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坦克开的速度很慢,上面站的是苏联士兵,他们照旧用船形帽跟老百姓打招呼,老百姓也不会说什么,像八哥学话差不多:“红军万岁,红军万岁!”虽然是两国不同的人,但热情不减,车站附近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我还记得有些胆大的中国人,跑过去跟苏联红军握手,还有的竟爬上了坦克车,跟红军并肩坐在车上,脸笑开了花,我真想也爬到坦克上去风光一下,但被我爸狠狠地拽回来了。
天快黑了,欢迎仪式才告结束。我们全家回到家里,人们议论纷纷,为啥国军变成大鼻子了?难道今后我们归大鼻子管了?还有人说小鼻子换成大鼻子不知道是吉是凶?第二天听说又有大批苏联红军进了长春,打这儿之后,行政司法公安企事业,等等,统统全归红军司令部管辖。
又过了几天,红军宣布旧币作废,新币流通,办法是用旧币换新币,但兑换比率我不清楚,我爸把换回来的新币拿出来让大伙儿看,一色儿全是红色的,正面印着面值,背面儿是斧头、镰刀的国旗,上面盖着苏联红军司令部的大印,比起小日本的老头票来无论从质量上还是美感上真有天壤之别,一句话质量太次了。人们私下里管这种红票也叫鬼票,都认为它的寿命长不了,这也不是中国钱,早晚得作废。苏联红军还招募了很多中国人,帮他们维持秩序,这些中国人不知道穿什么好,有些还穿着伪满警察的警服,只是帽徽、肩章、领徽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左臂上多了个红袖标,上面印的啥字我记不清啦。
自从苏联红军入城之后,大体上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捡洋落儿的行为被制止了,商店也开门营业了,学校也复课了。我背上了书包很不情愿地又上了学,还是那所长通路小学,阔别多日的同学见了面有说不完的心里话,我们三年级的学生糊里糊涂地又被编入四年六班,还是那个王老太太做班主任,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还被稀里糊涂地选上了班长。我高兴极了,这是我第一次当官,放学后进门就大声对家人说:“爸,我当班长啦。”我爸说:“是吗?那你可得好好学习啊!班长是一个班的头头儿,学习不好得让人家笑话死。”打那儿之后我对上学有了兴趣,有可能是当了官有了劲儿了吧,因为不学日语了,好像在我心上搬走了一座大山,其他的功课都很优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