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们担心的时候,我们就听见那位解放军军官喊出一个名字:“单永魁!”我和我妈定睛望去,我爸从队伍中走出来,那个军官说:“你是说书艺人吗?”我爸说:“一点儿都不假,我已经都坦白过了。”那军官说:“那你走吧。”这句话如同赦令,一下把我爸解脱了,其实我爸也看见我们了,赶紧向我们奔来,那个高兴劲儿难以形容,看来共产党说话算数,果然是言而有信。
剩下那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将要开赴密山去学习,少说也得三个月,然后才能获得自由。刘玉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道他心里是咋想的!有没有可能后悔没有去坦白?可是此人天生胆小,都到了这紧要关头了,他也没敢说实话,但是他请了个假,从队伍出来找到我爸和我妈,我还清楚地记得他说:“永魁啊,弟妹,我把你嫂子和俩孩子就委托给你们了,等我学习回来再找你们。”说着擦了擦眼泪,又跟他们家人嘱托了几句,马上跑步回到队伍里,几分钟之后就开走了。车站上的人少多了,人们下车之后各奔他乡,所以一下冷清了下来。
三妹和四妹
父亲和母亲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市里找熟人去,把两个妹妹交给我看着,在地上铺了一块儿小毯子,让我把妹妹照顾好,我说:“你们可快去快点儿回来啊!”我爸说:“记住,我们不回来你们千万别离开这个地方,要不回来找不着你们。”安排完之后,他们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城里去了,我抱着四妹,搂着三妹,陪伴我们的就是那四个小包。我抓紧机会把我和三妹身上的衣服都换了换,把那些脏东西全扔了。刚开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东张西望还看热闹,可时间一长,心里就起急了,眼望着我父母去的方向左看右看,恨不能盼他们马上出现。等啊等啊,估计能有两个多小时,三妹也哭四妹也哭,我急得没办法,也急得哭起来,引过几个过路人来看热闹,有人问:“你们是不是走丢了?你们的大人呢?”我说:“办事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怕遇上坏人,把我两个妹妹紧紧搂在怀里,把四个小包压在身下,又过了一会儿,我就发现有几辆马车飞驶而来,我一眼就看见了我爸和我妈还有十几个陌生面孔的人,他们从车上跳下来说:“快上车。”我问:“上哪儿去?”我爸说:“有新家了。”
这时我才发现有个熟悉的面孔,就是我前面提到的李照文的同学叫李占元。占元叔热情地把我们抱到马车上,然后车子一掉头赶奔市内。后来我才知道,我爸和我妈先找到的李占元,李占元真够朋友,安置我们先住在他妹夫家里,随行的还有两位说书艺人,都是我父母的晚辈,张连凤王连东还有松江茶社的经理等几位朋友。看来人这一辈子就要广交朋友,说书人常说一句话: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人活在人群当中离开朋友就无法生存,古往今来皆同一理。
说话间我们到了李占元妹夫家,我一看好大的院子,占地足有十几亩,院里还有火车道,堆积的货物如山,有木材、布匹还有粮食。我心说这是啥地方啊?李占元的妹夫姓齐叫齐庆金,是吉林市比较有名气的企业家,他家开了一座转运公司,火车都能开到院里,业务十分红火。他家住在办公室的后院,大小十几间,非常宽大,齐庆金是个大块头,为人热情,是标准的东北汉子,他们一家非常热情地把我们让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因为我们都快变成乞丐了,身上是又酸又臭。他家还有浴池,洗完澡后,我们换上了新衣服,大家欢聚一堂,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是1948年的八月十五。
齐庆金夫妻在家里设宴款待我们,谈到长春的情况,无不震惊,我父亲举起酒杯泪如雨下,一方面庆幸我们死中得活,另一方面思念我的祖母和两个孩子,就是我的大妹和二妹,自从她们离开长春之后,已有半年多音讯皆无,也不知是生是死!或者人在什么地方!我知道父亲为此偷偷地掉过数次眼泪,他也是个孝子,对待老母亲还有亲生的两个女儿牵肠挂肚,能不担心吗?只是因为光顾我们自己眼前的事了,几乎没有时间发泄,今天在庆幸之余,他想到了老娘和两个孩子,吉凶未卜,不由得悲从中来,当众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