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单田芳说单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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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在伪“满洲国”的童年(3)

有惊无险的一幕过去了,我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几乎把刚才的事全忘了。可是我的两个师姐心中的恐惧有增无减,为什么?她们怕这件事被师父师娘知道了,就得被打个半死。因此她们也没带我去茶社,急匆匆地回到家里,给我洗了脸换了衣服,又用她们自己存的几个小钱给我买了一大堆糖果,她们一边一个把我夹到中间,一边剥糖往我嘴里塞,一边哀求我:“好弟弟,今天的事可千万不能让师父师娘知道,你可千万不要说啊!”类似这样的话她俩几乎说了有半小时,我一边吃着糖果一边点头。

下午四点多钟,父母准时回到家里,两个师姐赶紧迎上去又接帽子又接东西,赶紧沏茶泡水,当时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父亲吃惊地望着我说:“怎么了?”我便把登山遇险的事说了一遍,得!整个把两个师姐给出卖了。父亲听罢火撞顶梁,举起巴掌先赏了我两位师姐一顿耳光,紧跟着又让她们跪下操起扫地笤帚就是一顿胖揍。我的两个师姐被打得满地翻滚,披头散发,边哭边求饶:“师父师娘饶了我们吧,下次再也不敢啦!”我父亲并没有住手,照样还是打,把我吓得躲在墙犄角,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至今我还记得,我脸上在流泪心里在绞痛,我真有点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出卖我的两个师姐。我是又心疼又害怕,简直后悔极了。此事过去之后,一切风平浪静,小梅姐曾私下对我说:“好你个小没良心的,把我们的糖给吐出来,将来你要挨打我们肯定不拦着。”她们俩轮番地数落我,我自觉理亏无言以对。一晃七十年过去了,这些往事历历在目。说真的我还在后悔,我觉得我真的对不起我的两个师姐,我也骂我自己才六七岁就当了叛徒。

冬天到了,我们又回到奉天(即沈阳市),我母亲在北市场会宾轩茶社说书。我们的住处就在茶社的后面。北市场是沈阳最著名的五方杂地,就好像是北京的天桥大栅栏、天津的鸟市南市和三不管。北市场游人多茶社多饭馆多妓院多,是下里巴人的寄居区。打架斗殴喝醉了闹事各类刑事案件层出不穷,是个非常复杂的地方。父母怕我学坏了,也担心我的安全,经朋友介绍,让我正式上学读书啦!学校就是当时的沈阳市三经路协心小学。

我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天父亲让我换了套新衣裳,他也换了一套新衣裳,领着我走出家门,直奔学校。学校离我家并不甚远,顶多也就是三公里左右。进了学校之后我发现操场上空无一人,每间教室里都传出琅琅的读书声,看到这一切我心生恐惧,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父亲按着朋友的介绍找到了一年二班教室前,从里面走出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挺大的眼睛满脸都是红疙瘩,他就是班主任白老师。父亲很客气地对他说:“我是张泽清先生介绍来的。”白老师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和老张是朋友。”接着我父亲把我推到老师跟前对我说:“还不给老师鞠躬,这位就是你的白老师。”于是我摘下帽子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我发现我父亲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全是钱,装了多少钱我不清楚。父亲把信封塞给了白老师,白老师笑笑说:“都是朋友用得着吗?你就把孩子交给我吧!”我父亲又问:“什么时候叫他来正式上学?”白老师说:“下周一吧!”白老师还说:“我们学校的校服是统一的,上级有严格规定,有些东西是必要买的,我给你列个清单,你拿回去照着买。周一上学时千万不要迟到,就到这间教室来找我。”事情办得很顺利,白老师回屋又教课去了。我和父亲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学校。一边往回走着一边问我父亲:“爸,你给他恁多钱干啥?”父亲对我说:“咱们四处流浪,很难准时报名上学,不管走到哪儿你都是插班生,不打点人家你能上得了学吗?”我心里又是兴奋又有点紧张,是啊,七岁了该上学啦!上学就意味着跟过去大不相同啦,在家要受父母的管束,在学校要受老师的管束,在双重的管束下就不会像以前那么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