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照着白老师开列的清单把所需要的东西都备齐了:一、战斗帽。为啥要叫战斗帽呢?其中含有半军事化的成分,帽子里边折叠着三块布,和帽子连在一起,如果遇到空袭、火灾和特殊情况就把这三块布放下来,左右两块护住双耳和两腮,后面一块护住后脑和脖子。您在电影和电视剧看到日本兵的时候,他们戴的帽子就和我们戴的帽子极其相似,故而叫战斗帽;二、身上穿的是草绿色的操衣,上衣短裤子长,铜纽扣小立领,还有一副绑腿,绑腿又叫裹腿,这玩意儿挺麻烦,裹松了它往下掉,裹紧了血脉不通,确实得讲点技巧。有的同学技术很高,刷刷几下就把绑腿给绑好了,看上去很利索。此外还有一根腰带,屁股后面还要别着一条白毛巾,平时可以擦汗擦泪,战时可以把嘴鼻堵住,避免中毒,一旦受了伤还可以包扎伤口。我父亲还给我买了个大书包,斜背式的,看上去很漂亮也很结实,其实都是用纸捻编成的,上面刷了一层绿色,不下雨不沾水倒可以,如果沾上水顿时就变成了一摊泥。这都是那些奸商的产物,原来假东西几十年前就有,一不小心就会吃亏上当。其他的学生用具比如笔记本、铅笔、橡皮、文房四宝,全都置办得整整齐齐一件不少。想到我要上学啦,激动得晚上连觉都没睡好。我倒不是说急于要想学到什么,而是感到换个新的环境很刺激,有那么多同学在一起肯定很好玩儿。原来定好头天上学是我父亲把我送去,结果因为他睡懒觉没起来,就让我一个人去上学啦。他还告诉我:“能记得道儿不?”我说:“记得!”“那你就注意安全自己去吧,千万要记住守规矩听老师的话,路上要注意安全。”我祖母和两位师姐忙活了一早上给我梳洗打扮了一番,就是绑腿绑不好,谁也没摆弄过这玩意儿,只好求助一家邻居,替我打好了绑腿。于是我又蹦又跳地离开了家直奔学校走去,我边走边欣赏着这身打扮,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又有点骄傲还有点羞涩。
当走到离学校不远的时候,一件倒霉的事情发生了,从我对面走来两个日本学生,看样子跟我年纪相似,他们穿的日本学生装比我穿的要强多了。不知为什么我一见到日本人就害怕,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因为我们是亡国奴,是在日本人统治下生活的,日本人可以为所欲为,中国人必须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个时候何止是我惧怕日本人,绝大多数中国人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都是一样。我一看这两个日本学生直接就冲我过来了,把我吓得站在原地没敢动,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结果他俩站在我的面前上下打量我几眼,其中有一个在我肩膀上击了一拳,把我打了个趔趄;另一个日本学生在我腿上狠狠踢了一脚,疼得我妈呀一声就蹲到地上了,两个小鬼子相视一笑得意地走了,我却泪流满面好半天才站起来。幸亏有裹腿护着,要不非踢破了不可,这就是我第一天上学的遭遇,让我尝到了做亡国奴的滋味,至今回忆起来我还在恨这些东洋鬼子。
我不是一个好学生,既不认真听讲又爱搞小动作。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来老师都教过什么了!老师在上课的时候我不是画小人、画刀枪棍棒就是乱写乱画,有时候和同桌的同学小声聊聊天。其实这是要挨处罚的,不是罚站就是罚跪,要不就是打手板。
我也曾犯过案,白老师大声地问我:“单大全你在干什么呢?”吓得我脑袋嗡的一声,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同学们都以为我非受责罚不可,白老师把我画的东西没收了,撕成碎片扔在纸篓里,所幸我没有挨罚,这很可能是我父亲给他那袋钞票起的作用。
童年留影
七岁那年我就挺能白话,周围吸引了许多同学,我给他们讲所见所闻还有鬼故事,他们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被我牢牢地吸引住了。比如说在吉林时我只上过北山没去过龙潭山,我却对同学们说我去过龙潭山,龙潭山有多么多么的高多么多么的险,山尖上还有一个山洞,那山洞又黑又长,洞里面还有一眼井,井旁有根好粗的铁柱子,柱子上面有根很粗的铁链通到井里,因为铁链上锁着一条龙,怕它跑了才用这么粗的铁链把它锁住,我还胡说我拉过那条铁链,听见洞底有龙吼的声音,同学们都张大眼睛惊问我:“龙叫唤是啥声?”我说:“就像老牛的叫声一样哞哞的!”我还跟大伙儿说我看见过鬼,同学们都惊问:“你看见过啥鬼?是男鬼还是女鬼?”我说:“是个女鬼,穿个白衣服,好长好长的头发,脸贴着墙站着。”他们又问我:“你在什么地方看见的?”我说:“在厕所里看见的。”大伙儿都说:“还不得吓死你啊!”我说:“我才不怕呢!我捡了一块砖头向她投去,把她打得嗷的一声就不见了。”这么说吧,我所讲的这些有的是从看戏中看到的,还有的是听别人讲的,我全都加在了我身上,表示我是个大英雄,同学们对我羡慕极了,我也非常得意。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现在回忆起来从那时起我的命运已经注定将来肯定是个说书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