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难临头
大难临头
我妈被带走的第二天中午我好像听见大门口外有一阵马达声,紧接着那个把我妈带走的大个子回来了,我往他身后看了看不见我妈的身影,那大个子对我爸说:“单永魁,跟我走吧。”
过了不久,国际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美帝国主义打着联合国军的旗号公然侵略朝鲜。一场大战爆发了,朝鲜人民殊死反抗,但哪里是大老美的对手,不出几天在全朝鲜的领土上燃起了熊熊烈火,美国飞机几乎把朝鲜炸成焦土,这件事情震撼了世界,也震撼了中国,震撼了每个中国人的心。三年解放战争刚结束,人们还没过上几天安生的好日子,我们的近邻朝鲜就发生了这种大规模的战争,谁心里都清楚美国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想冲过鸭绿江,矛头指向刚刚建立起来的新中国。看来形势异常严峻,伟大领袖毛主席,洞察秋毫,下达了抗美援朝的命令,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与朝鲜人民并肩战斗,既保卫朝鲜也保卫了祖国。当时作为直辖市的沈阳,成了后勤部队转运的中心,也是志愿军大部队通过的地方,兵车一辆挨着一辆,使沈阳人更加恐慌。好厉害的志愿军,过江之后,不仅把所谓的联合国军顶住了,还一鼓作气把他们赶到三八线附近,抗美援朝成了全国军民最重要的一件事。别看朝鲜打得如此激烈,沈阳人开始有些恐慌,后来也就静下心来,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社会秩序井然。我妈他们照样说书,戏院照常演戏。
在1951年的时候,一场规模空前的震撼人心的镇压反革命运动开始了。
开始的时候,我没有什么感觉,好像这件事和我们家和我毫无关系,所以我妈他们该说书说书,我该上学上学,一切都是正常的。正在这时我妈生下了我第五个妹妹,叫小平,在家坐月子,在小平出生后刚满一个月时,一个令我一生都忘不了的惊人事件出现了。
那天晚上我正在熟睡,突然被一阵雷声般的敲门声惊醒了,我从床上坐起来,刚想要下地去开门,我家的房门已经被推开,一道强烈刺眼的手电光线刺到我的脸上,我恍惚看到派出所的小张(片警)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五六个穿便衣的大汉,当时虽然是春天,早晚和半夜还是非常凉的,所以他们都穿着棉大衣。我一看小张误以为是查户口来了,我把灯拉开,用手一指墙上装信的口袋说:“户口本就在那儿。”
有个穿黑衣服的大个子很严肃地又问了我一遍:“你刚才说什么?”我说:“不是查户口吗?户口本就在那里。”他一回头发现了信袋,他也没看户口本,把所有的信全拿出来了,接下来小张就敲里屋的门,因为我父母住在里屋,我住在外屋:“单永魁,起来,快把门开开。”
我爸也早被敲门声惊醒了,可能在屋里正听着外面的谈话,看样子不开门是不行了,于是我爸披着衣服把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哦,是小张同志啊,这大半夜的有事吗?”小张没说话,那个大个子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爸说:“我叫单永魁。”“王香桂是你什么人?”我爸说:“是我爱人。”他又说:“叫她出来,我们找她有事。”我爸说:“她刚生完孩子,还没满月呢,有什么话您就跟我说吧。”那个大个子非常严肃地说:“我们是找王香桂,叫她出来。”这话说得语气坚定,毫没商量的余地,我爸只好对着屋里说:“香桂,快穿上衣服,赶紧出来,有人找你。”一会儿我妈穿好衣服从里边出来了,脸上带着惊慌不解的样子,那个大个子说:“你就是王香桂吗?”我妈说:“是啊。”大个子说:“那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到派出所去核实一件事。”我爸说:“她身子虚弱,我陪着她去行吗?”那大个子说:“不行。”语气更加坚定,看样子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坐到床上没敢下地,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为什么不下地呢?还有一个穿便衣的人命令我就坐在那儿不准动,所以我才没敢下地。我爸顺手拿了一件羊皮外衣披在我妈身上,我妈把衣服穿好,就跟着那个大个子出去了,我爸还问了一句:“得多长时间?”大个子头也没回地说:“一会儿就回来。”我爸似哀求又不像哀求地说:“她刚生下小孩儿,孩子还等着吃奶呢。”人家连理都没理,就把我妈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