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单田芳说单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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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厄运前兆(3)

我每天照旧上学,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我爸和我妈回来没有,结果空荡荡的房子说明他们还没回来,使我感到非常失望,我怀着恐惧和郁闷的心情度过了一天两天三天。直到有一天,我放学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了我母亲,旁边坐着我爸爸,还有几个来看望的朋友,我的心刷一下敞亮了,看他们在一起又说又笑的样子,一定是从战争走向了和平。我心里计算了一下,从我妈出走到回来整整一个月,这下全家人又沸腾起来,恢复到从前那种热闹场面,究竟我妈去天津干了些什么,我爸又是怎么把我妈劝回来的,我不知道,我也没心去追问,总之我妈回来就好。没过两天,我妈又重新登台说书了,你说邪门不,一个月没登台了,结果鼓槌一响听众爆满,又恢复了过去那种火爆的场面。没过几天,买戒指买大洋的事又出现了,一家人又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但有一点特殊变化,我妈从过去偷着抽大烟(在家里不敢吸),现在变成了在家里公开抽大烟了。我心里堵了个大疙瘩,可也明白了,这大概就是我妈回来的主要原因,看来我爸是彻底妥协了。她抽大烟的工具放在一个长形的点心盒里,有烟灯烟枪和烟膏,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妈就在里屋抽大烟,我和我爸负责在外屋和院里放哨,我的心天天都提到嗓子眼儿,恐怕被来人撞见。每当我妈吸完之后,我们就把门窗打开,我用扇子一个劲儿地扇,多咱把烟味扇没了多咱住手,我爸也帮着我扇,鸦片烟这种东西真是一种怪物,它气味非常芳香,味浓而不易扩散,如果鼻子尖的人,即使没看见你抽大烟也能闻出这种味道来,那种香味和女人的化妆品不同,至于这些毒品从哪儿买来的,我一无所知。

我还偷着问过我爸:“我妈每天抽多少大烟?”我爸说:“不多不多。”其实他心里清楚,凡是上了毒瘾的人是越吸越多,越陷越深。人哪,就是这样,见利不见害,为了眼前的利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头来受害的还是自己。

有一天我放学回来,看见一个陌生人坐在我家,我父亲对他非常热情,此人比我父亲高大,圆圆的脸膛红光满面,两只眼睛转动的速度比常人要快得多,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看样子在四十岁左右。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所以十分陌生,我爸见我进来就介绍说:“快过来,叫佟大爷。”我们家礼数很严,我爸最在乎这个,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不能说“你”得说“您”,见着长辈需要摘下帽子鞠躬,而后给客人敬烟敬茶,然后站在一边听他们谈话,直到客人走了我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赶紧摘下帽子,给这位佟大爷鞠了一躬,这位佟大爷问我爸:“这孩子叫什么?”我爸说:“乳名叫大全子,学名叫单传忠。”佟大爷把我拉去看了又看拍拍我的头顶说:“好小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够个材料。”我爸说:“你上你奶奶那屋去吧。”这次破例先放了我的假,所以他们谈些什么我不知道。

当天晚上我爸又请这位姓佟的伯父到四海升平茶社听了三舅说的《薛刚反唐》,散书后,他们还在一起共进了夜宵。这次我可听清楚了,闹了半天这位姓佟的大爷叫佟浩儒,也就是我妈出走到天津住在他家的,他本身是天津小有名气的相声演员,也是我爸磕头的把兄弟,虽然我们两家比较亲近,但平时很少来往,要不是我妈这次去了天津,我们之间几乎断了联系。他这次来沈阳是想求我爸给他的一个好朋友王子明在沈阳找一份工作,我爸看在佟浩儒的分上满口答应了,佟浩儒在沈阳只待了两天就回天津去了。

大约过了十几天,还是我放学回来,进屋一看把我吓得一愣,我爸正在家中宴请新来的客人,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孩子,大约有六七口人,本来房间就小,所以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刚想退出去,被父亲叫住,他给我介绍说:“这是你王大爷,这是你王伯母。”他一指那老太太说:“这是你王大爷的母亲。”还介绍了王家的儿子大明和小明,我听得糊里糊涂,除了鞠躬之外,别的人我全没记住。闹了半天,这位王大爷叫王子明也就是上次来我家那位佟浩儒大爷的朋友。佟浩儒上次来沈阳就是为他们安排工作的,既然我爸爸答应了,所以人家就来了。

我一心想跟同学去看电影,也不知他们在家都谈些什么。过了几天,在北市场繁华地区,也就是我二舅摆摊床的旁边,多了一个小酒馆,专卖白酒酱肉,这个王子明烧得一手好酱菜,买卖也十分红火。他一家人好像住在皇姑屯,离北市场也不太远,我从来也没去过,所以印象很浅,但是我对这位王大爷印象很深,因为每逢星期礼拜,我都要到北市场去玩儿,他这个酒馆是我必经之路,经常看见他忙里忙外招呼客人。有时候他还切几块肉叫我捎回家里去,此人说话京腔京味儿十足,见人不笑不说话,长得也很富态,多少有点秃头顶,我还有些怀疑过他,这样一表人才的人怎么会开起酒馆来呢?看上去多少有些不协调,但他干得却很认真。由于生意忙,平时很少到我家里来,这个王子明就是瘟神的化身,我们家倒霉就倒到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