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表弟小白在沈阳考上了测绘学校,学习了一年就毕业了,他们测绘队要远赴云南去做实地测绘工作,临行的时候我们难舍难离,我妈给他买了两套新衣服,对他说:“你爸被判了八年徒刑,距离释放还远着呢,你就不要想得太多了,好好安心工作。”小白是很老实的孩子,平日言语不多,但心里有数。我妈除了对我之外,就是对他好,现在父亲服刑,母亲又是继母,娘儿俩合不来,一个年仅十五六的孩子,远赴云南,真有点儿割舍不得,但为了孩子的前途又有什么办法呢?
小白跟我的关系相当好,走的时候哭了有半夜,之后他们到了云南昆明,还给我回过信,介绍了云南风光和他工作的情况。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事隔一年之后,噩耗传来,是他们测绘队来的信,说王佳男(即小白)同志因事故与六名同志在洱海翻船溺水身亡。
我听罢之后,十分震惊,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还不到一年就死到云南了,信上还说王佳男同志有不多的遗物,需不需要给你们寄回去?我妈决定人就地掩埋,就安葬在云南,东西也不必寄了。他们单位还给了不多的安葬费,寄到沈阳后都交到我二舅妈手里,人哪,到了老年就爱回忆,至今有时候我还在想着小白,每当想到当时的情况,心里就一阵绞痛,我经常感叹老天太不公平了,我二舅的命也太苦了,本来是一个吃喝不愁的小家庭,就因为一场飞来横祸,转瞬之间落得个家破人亡。
与四叔齐庆鑫合影
风水轮流转,日子照样过,很快我到了初中三年级。当时我迷上了篮球,场上总有我的踪影,虽然我个子小,但是痴迷篮球的程度不亚于任何人,每天除了读书之外,就长在球场。可是学校人多篮球少,必须一班一班地轮着玩儿,每班一星期至多能轮上两次,我心说自己家有一个篮球多好,想咋玩儿就咋玩儿,当时学校也有自带篮球的,我羡慕得不得了。于是我鼓足勇气向我妈提出给我买个篮球,我妈一听睁大了眼睛,呵斥道:“你的胃口越来越大了,买个篮球得多少钱?”我说:“我看了,不怎么贵。”我妈说:“我挣一天的钱也买不来一个篮球,不行不行。”我哀求了几次都无果而终。这时候我人大心大了,有时候也会跟我妈犟嘴。
有一次我跟妈妈又提起这件事,我妈还是说不给我买,我坚持要买,我妈就是不答应,正在这时候,贵人来了,正是吉林的那位好朋友齐庆金齐四叔,他的转运公司已经公私合营了,他是私方代表,这次到沈阳来出差,特为到我家来看看。齐四叔是个热心肠的人,重感情,有文化修养,当他听说我们家摊事之后,难过了好些天,故人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和无限的感慨,我妈热情地款待了齐四叔。
齐四叔看着我说:“大全子大了,书念得怎么样?”我妈说:“书念得一般,就是贪玩儿,这不迷上篮球了,天天磨着我要买个篮球。”齐四叔说:“好啊,小孩子正在发育的时候,打打篮球对身心都有好处。”我一听高兴了,齐四叔接着又说:“一会儿我上街办事,你跟着我去,篮球的事包在我身上了。”弄得我妈很不好意思,我可乐坏了,吃罢饭后又坐了一会儿,我和齐四叔先到了太原街,他给我买了一只很不错的篮球,当时我喜悦的心情难以形容,我把球放在球网子里用手拎着,有意地对行人炫耀,你看这球是我自己的!挨着体育用品商店就是高级文具店,最贵重的就是金笔,齐四叔把我领进文具店,问售货员:“有没有五一派克?”五一派克是金笔中最好的金笔,价钱不菲,平时我连想都不敢想,售货员说:“这两天断货了,可是我们这儿有加拿大胜利牌派克笔。”说着拿出来几支,叫齐四叔观看,齐四叔问我:“这笔你喜欢不?”我说:“当然喜欢了,就是太贵了。”齐四叔又问我:“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我说:“我喜欢金帽紫杆的派克笔。”最后我们选中一支最满意的,齐四叔把它别在我上衣袋里,拍拍我肩膀说:“希望你用这支笔练出一手好字。”
我对齐四叔太感谢太感谢了。齐四叔在沈阳只停留了两天,还和我照了张合影,他坐在前面我站在后面,然后他就回吉林去了,打那儿之后就再也没见着面。
在1982年我率队去吉林演出的时候,特为赶到他住的河南街大安胡同二号去看望他,结果房子已经易主,那主人对我说:“老齐在三年前因高血压病故了。”我听完之后心中一颤,人生一世,在印象当中最深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对你有恩的人,一种是对你有仇的人,齐四叔对我们家来说是有恩的,所以至今我还在怀念他,我们两个的合影还保留在我的相册里,有时打开相册看一看,往事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