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阳后,我向全家人介绍了此行的经过,奶奶最关心我爸了,问得非常详细,我为了安慰奶奶还说:“我爸比过去胖了,显得也年轻了,他们监狱有一座印刷厂,他是切纸工,活也不怎么累,吃的喝的都挺好,从打我爸被抓的那天起还有四年多就可以回家了。”奶奶边点头边擦眼泪,嘴里一个劲儿说:“这就好这就好。”我带回来那些烟,也分别送给了委托我的人。但是有一点我要提及的是我吸烟的坏毛病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因为在火车上闲得无聊,又出于好奇,我把口袋打开,信手打开一盒烟,用鼻子一闻挺香,难怪他们爱抽,我就点着了抽了两口,但是咳嗽得要命,那就是我吸烟的开始。回家之后,如果发现桌上有烟我就偷偷地拿走一支,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去吸两口,因为学校禁止吸烟,小孩儿吸烟怕人家笑话,我妈我奶奶也不允许,所以就得偷偷摸摸地抽,至今算来我已经有五十九年的烟龄了。
从北京回来我们一家人心里踏实多了,剩下的时间就是等我爸回家了。另外需要说明的是,在这个时候我三舅二舅都给家里来了信,我二舅被判处了八年有期徒刑,被押在河北卢台服刑,信上他没说什么,只是需要辣椒酱、换洗的衣服等等。我三舅的信是从黑龙江省密山县发来的,第一封信是明信片,让家里头给他多多地寄辣椒酱,还有换洗的衣服,紧接着他又来了第二封信,跟普通信件一样,我打开一看,上面是用红钢笔水写的,内容是:我现在在密山服刑,被判五年,罪名是窝藏包庇反革命分子,这是最大的冤枉,我和王子明只见过两三次面,也没说过几句话,平素一点来往都没有,怎么能谈得上是窝藏和包庇呢?我已经向上边提起申诉,希望家里的人找到市文联郑文同志和史超同志去了解一下,他们对我的情况最熟悉,最好请他们出个证明,上写千下写万。
老实说我们对这封信为了难,郑文是沈阳市文联主席,史超是市文化局主管曲艺界的头头,要叫他们出证明谈何容易。我前面说过由于我妈对我三舅怀有特殊的感情,三舅的委托她是不能不做的,可她又不愿意亲自出面,把这件事交给了我,我也是顾虑重重,不愿意露面,那时我对干部有抵触情绪,不愿意跟他们说话,尤其是这种事情,怎么张口,但是母亲交代的事又不能不做。我就带着我大表哥小仓子(我三舅的儿子)和表弟小白(二舅的儿子),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了市政府。在这里需要交代一下的是,三舅二舅都服了刑,他们两家的生活都由我妈来承担,表兄和表弟,经常到我家里去,他们同我一样也是小孩子,什么事情也办不了,因此我和我的家就成了他俩的主心骨。我们仨凑在一起,仗着胆子,找到市文联,很容易地见到了郑文同志。郑文是哈尔滨人,中等身材,长得白白胖胖,鼻子上架着高度的近视眼镜,我说明来意后,把我三舅的来信递给他,他看完之后,把信又还给我,往椅子上一靠,拉着长音说:“王来君这个人我清楚,但他犯罪我不了解,这个证明我没法出,要叫我出证明也只能证明艺术不错,会编写几个小段子,至于他是怎么包庇反革命的我一概不知。”
说罢就把我们冷落到旁边不理了,话说到这儿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看着人家一副官架子,对我们冷冰冰的样子,我们只好离开文联,又去市文化局找史超同志。这个史超是四川人,转业军人出身,对文艺界的人没有啥好印象,他到沈阳市曲艺团开过几次会,过去我曾见过他,此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很难让人接近,我们硬着头皮仗着胆子找到了他,说明来意后,把信交给他,他不屑一顾地看了一眼,把信又塞到我手上,大声说:“我是领导曲艺的,不管法律上的事,他犯不犯法,是他的事,跟我毫无关系,叫我证明什么?”又说了一句,“乱弹琴。”他用手指着门口说:“走吧走吧。”就这样把我们轰出了文化局。
其实我心里清楚,不来不行,来了也不会起啥作用,果不出我所料,两处都撞了南墙。回家后向我妈详细地介绍了情况,我妈一句话也没说,好半天她对我大表哥说:“情况就是这样,你给你爸回封信吧。”于是小仓子给我三舅回了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