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的出现让我知道,母亲在父亲收监之后,为了不让我活得太苦,曾有再婚的打算。而嘉庆的父亲,便是与我母亲交往过的数个男子之中的一个。嘉庆后来告诉我,与她的父亲有过性关系的女子中,她最爱我母亲。母亲在的时候,便会给她煮黏稠温热的粥,还时常买一些不太贵的棉麻布衣服给她,像我身上穿的那种,虽然样式简单,穿上却很舒服。嘉庆很少与我母亲讲话,每当接受馈赠时,只是低低地说声“谢谢”,便逃回自己的房间。
可那句谢谢,是真心的。嘉庆说。
有些事情,就连母亲也不知道,嘉庆只说与我听。她常在我母亲与她的父亲话别离开后,悄悄尾随着,一直走到我家附近。看见母亲拽平我褶皱的衣角,轻轻擦我的脸,她就流泪。待母亲牵我手回家后,她便久久坐在我家门口,只是坐着,又像在等待什么。
你的父亲,是好人。可能因为他太思念你母亲了,所以变得神志不清。母亲是这样告诉嘉庆自己离开那个家的理由的。但当我看到嘉庆时,便知道事情远非母亲脱口而出的那般轻描淡写。我记得有一日深夜,我被母亲大口大口的呕吐声吵醒。我走进卫生间,发现母亲跪在马桶旁,脸颊、额角、唇边、脖颈、手臂,到处都沾满已经凝固的血块。母亲看见我,蒙上我的眼睛说伤得不重,只是路上不小心被飞驰的机车撞倒而致,已经没事了。现在嘉庆这样的伤,与当初的母亲无异,只是比母亲伤得更重,我又怎能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他是好人。做坏人是需要智慧和胆色的。这些,他都缺少一些,至少他还没把我打死。嘉庆呢喃。
那之后,嘉庆便在我家住了下来。有邻居问起的时候,母亲便说是收养了乡下亲戚家的孩子,给嘉庆修剪好头发,改了姓名。与母亲同姓,与我同姓。姓方,名凝舒。我叫方凝安。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我们依旧叫她嘉庆,这是属于她的名字,任何人都无法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