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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痛,是心理感觉(5)

没过几天,他们便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她的母亲出了意外,死在街头。那天她记得,母亲打扮艳丽地出门,红色山茶花旗袍包裹着玲珑的身躯,月白高跟鞋发出“嗒嗒”的声音。医院说,路边的霓虹灯忽然坠落,刚好她的母亲经过下面,钢筋、玻璃、电线,一并坍塌在母亲身上,把那件红色山茶花的旗袍染得更加红艳。父亲揪起她,冲出门去,像抓一只猫,那时她额头的伤还没有好。到了医院,她看见巨大的白布盖在母亲身上,她不敢伸手掀开白布,也不敢看母亲的脸。她怕那后面是一张凝结了血块的、无法辨识容貌的、极恐怖的面孔。她看着父亲抱起母亲已经冰冷的尸体,母亲似乎变得更加小,缩在父亲怀里。父亲低下头,深深地亲吻母亲,吻那张血液已经凝结的脸。她开始呕吐,病床边蒸腾着馊味,连同母亲的血腥味一起,冲上天去。

母亲下葬的骨灰盒是空的。那之前,她把母亲的骨灰连同那只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木质盒子,一并扔进了炉火中。她看见火苗一下蹿得很高,发出愉快的噼啪声,好似咏唱。她伸出手,抚摸那火焰,有灼伤的快感。母亲死后,家里恢复了平静,她再也听不到一丝争吵。只是偶尔去厨房寻找一些食物充饥时,看到父亲独自趴在厨房的地板上,用白布不停擦拭地面,口中轻轻念叨着什么,地上都是空酒瓶。

爸爸……她轻声呼唤。父亲忽然站起来,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按倒在地上,将她的头猛烈地撞向地板,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你为什么要烧掉她的骨灰!你为什么要烧掉她的骨灰?你为什么要烧掉她的骨灰……你为什么要……烧掉她的骨灰……你为什么……烧掉……骨灰……她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直到什么知觉都没有了。那之后,这样的毒打对她来说,就成了家常便饭。

嘉庆,嘉庆……她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温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睁开眼,从回忆中醒来,以为是方染谷,抬起头却看见晏生的脸。回去吧,明天就要开始艰苦的旅行了,你得养足精神。他说。

她不说话,走回房间,安静地入睡。现在她懂了,母亲从一个男子到另一个男子之间,是否得到了足够的缠绵与潮爱,是否那爱比父亲给得多,而且更激烈。

当嘉庆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方染谷抱在怀里。顾晏生站在一旁,额角渗出汗水。她想询问发生了什么,却发现无法发出声音,喉咙撕裂般的疼。她挣扎了一下,但无力支撑住身体。她忽然知道了身体的重量——原来能够毫无忧伤地站立,本就是生命赐予的福惠。或许有些人是明白这一点的,但无法给别人安慰。每一个人都只能背负着自己的痛,并默默承受。

没关系,继续睡吧,你刚才做噩梦了吧。方染谷说。

她极力回忆睡梦中的一切,却想不起任何与梦有关的事情,好的坏的都没有。不多时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方染谷将她放平,盖好被子,与顾晏生一起走出房间。

她一直这样,一到夜晚便撕打,嘴里还唤着一个叫凝安的女子的名字。我常被她抓扯得满身是伤,却不忍心将她叫醒。有时候实在疼得厉害,便用力压住她,不用多久,她就像失去知觉一样再次睡着,直到天亮。起初我以为她是有意识的,后来才发现,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到现在也不知道。方染谷说,晏生,她是病了么?

嗯,或许是脑部曾多次受到过严重的撞击,或许是因为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长期积郁而致,又或者……谁知道呢。你知道,精神上的疾病,在医疗诊断和与病人进行深刻的沟通之前,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有,无法做出判断。但即使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见得能医好。对于精神受到重创的人而言,他们既是患者又是医生,能治好她的,只有她自己,医院和医生都是辅助的,若她本身不想好,无论多昂贵的药,都会丧失效果。你该告诉嘉庆发生过的事情,并带她去医院治疗。顾晏生说。

方染谷说,我知道是该带她去医院了。她常觉得痛,无论是喉咙还是身体。

痛,是心理感觉。晏生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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