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进一家四川人开的小餐馆坐下,点了一些清淡的炒菜和两瓶啤酒,一边交谈一边吃饭,偶尔举杯为即将开始的旅行祈祷。天渐渐黑下来,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餐馆里的客人很少,昏黄的灯光,看不清老板娘的脸。
回到旅店,三人各自收拾了一些在野外留宿的必需品,睡袋、雨衣、保暖衣物、绑腿、少量药品和创可贴等。尽可能地将用不到的东西都寄存在旅社,以减轻负重,然后便去洗澡。心里了然,这是在旅行结束再回到这里前,最后一个舒适的夜晚,接下来的旅行里,不会有舒适的房间,也无法洗澡。嘉庆回来的时候,两个男子都已经躺下。她轻轻地放下洗漱用具,搭了一条厚实的披肩,关上门,走到楼下,坐在院子墙边铁质的长椅上,点燃一支烟。雨已经停了,夜晚有些清冷,抬头望去,漆黑的一块布上缝着闪闪的星。她闭上眼,忽然想起她的父亲。或许他还不是那么罪不可恕。
她很小的时候,曾经令父母亲很快乐。他们让她练习书法,期待她成长,健康地,愉快地。只是一切都是假象,如同所有的小孩子带给成年人的一闪而过的、完美的假象。很快,母亲便在她的生命里消失了。存在的,只是一个被酒精、陌生男子包围、骨架式的鬼影女子。她很消瘦,头发柔韧而脆弱,时常大把大把地掉落,上楼梯的时候,拼命喘粗气,手脚颤抖。每夜她回来都是大醉,父亲把她抱进浴室,给她淋浴更衣,还抹干净她的眼泪和流得满身都是的酒。那时候,嘉庆便躲在浴室的门口偷看,有时会因无法承载惊吓,而快速跑开。
后来事态发展得越发严重。即使母亲在家的时候,也很少理会嘉庆,只是与父亲长久地争吵。她听见父亲的哀求,求母亲不要离开这个家。她不敢走近,就只有反复地等,等待争吵结束,等待母亲过来抱她,与她亲近。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常叫喊,希望能够引起母亲的注意,但母亲始终没来——她的声音永远无法盖过父母的争吵声。于是,她开始穿起母亲的衣服,用她的脂粉,以童年的妖艳,等待她来。有一次,母亲终于看到了她。见到她的打扮,快速走过去,狠狠地一掌打在她的脸上。由于用力过大,母亲也跌坐在地上。嘉庆开始咆哮着踢打,摧毁一切她能拿得起的东西。父亲走过来,一把将她抓起来,打开房门,飞一样地把她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的时候,她听见门“咣当”一声被关上。嘉庆醒来时,发现自己正伏在浴缸里。额角跌伤,血还在一滴一滴地渗出,有一丝轻微又空洞的声响。她开始有些憎恨,憎恨重复的等待和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