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脸上便现出了喜色。
太后把皇后娘娘的花罗缎放下,又拿起了江妃娘娘所织的云锦,也同样赐了两个好字,不多不少,我瞧得清楚,皇后娘娘脸上的喜色便不见了。
接着她老人家便一路走了下来,每样织物同赐了两个“好”字,听得妃嫔们个个欢喜,人人失望。
好不容易等她走到了最末处,也就是我送上去的锦缎之处,我听得清楚,她第一个好字拉得有点儿长,“好……这是谁织的?”
我那平斜纹锦缎太过显眼,当然是丑得显眼,惹得我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我,我忙跪下,以头磕地,道:“是妾身织的。”
江妃娘娘忙在她耳边道:“这位就是那花美人了。”
皇太后沉默不语,良久才道:“这花纹,这花纹……”
我忙答道:“回皇太后,妾身织就的这秋色纹,虽说看起来不好看,但却是最耐磨的,虽然只是以普通蚕丝织就,却比任何的布匹耐穿,有时候那生了锈的刀剑,都刺不穿它呢。”
皇太后一皱眉头,冷冷地道:“你说什么?”
我一惊,重复道:“回皇太后,妾身织就的这秋色纹……”
她打断我的话,“哀家问的是最后一句。”
我知道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暗暗心喜,便道:“妾身说,那生了锈的刀剑,都刺不穿它……”
皇太后忽道:“来人啊,把这贱婢拿下!”
此话一出,刚刚还喜意满脸的众人一下显出了惊慌。早有内侍监上前,拖了我往宫门外走,我大声道:“皇太后,妾身犯了什么罪,妾身说的句句皆是实话。”
皇太后冷冷地道:“你听听,你听听,她还说她说的是实话,当年,就是严尚宫一句实话,害了边疆多少将士?”
江妃娘娘忙跪了下来,“太后,她是宁儿的姬妾,宁儿对她甚是喜欢,求皇太后饶她一命。”
看来江妃娘娘在太后面前甚是得宠,听了她的话,皇太后便一摆手,我又被拖了回来。
皇太后被皇后扶着坐下,叹道:“当年严尚宫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她为了邀功,说自己能织出抵御刀剑的银甲,适用于轻骑军千里飞驰,可结果呢,在人家勾刺箭的射杀之下,溃不成军,反而害了成千上万的将士的性命。哀家恨啊,为什么就听信了她的话?”
严尚宫因此而被诛九族,我自是听说过的,边疆将士的血染红的沙地,而因此受到牵连的人的血,又何尝不像胭脂般滴落。
我跪下道:“妾身有罪,不该乱说,可妾身织出来的布匹,如若换成北地寒蚕吐的丝,确是能抵御刀剑刺体的,如若皇太后不信,妾身愿自己穿着,让那勾刺箭一射。”
皇太后道:“北地寒蚕,又是北地寒蚕,难道你不怕像严尚宫一样被诛九族?”
皇后久未出声,这时才道:“虽是宁儿的姬妾,却也容不得她在此胡言乱语了,来人,将她拖下去。”
我道:“妾身虽为妇人,却也知道,北国的勾刺箭的厉害,除非身着厚重铠甲,才能勉强抵御,可将士如此却会因行动不便,难以御敌,除非武功高强者才能身负重甲挥动手里的重刃,因而严尚宫才自请制出轻铠,无奈却失败了。但妾身请问皇太后,难道您就任由北国的勾刺箭从此无人能敌?任西疆的将士一闻勾刺之名便闻风而避?”
皇太后颔首而笑,“好一张利嘴,难怪江妃在哀家面前提起了你,看来,你是有备而来的。”
我伏地道:“禀皇太后,妾身本就来自西疆,当年那一战,使得西疆百姓十室九空,妾身的父亲便是在那一战中阵亡的,所以,妾身从他身上剥下了他那件被血染红的银甲,誓要为父亲织出能抵御勾刺箭的银甲,才胆敢在织艺大典上献丑。”
皇太后目光便扫过放在角落里的那辆织车,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不错,这辆织车,的确比现如今的好用很多,看来,你的确花了不少心思。”
我知道皇太后出自尚宫,自然一眼看得出这辆织车和别的织车不同,便垂头道:“妾身愿以一己性命一试,为逝去的父亲略尽绵力。”
皇太后声音却是淡淡的,“说得多好听都没有用,再过半个月,北国便有人前来朝贡了,想来又要在勾刺箭上做文章,到时候,哀家倒真要看看你的本领。”
我猜的不错,我只是一个卑微之人,身份更是无懈可击,皇太后她老人家对当年的事未必没有疑心,她需要有人来提起,无论这人是谁,只要有人敢提出,便会得到她的支持,她才能顺势而为,所以,就算我不说此番话,也不会死。
我心中暗喜,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感觉两道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心里却清楚,这两道目光不是皇太后,却是皇后的。
接下来,便要迎接来自太子的风暴了吧?
宁王知道我无端端地接下了这么大一单惹祸之事,倒没说什么,显见对我的生死毫不在意,只道:“难得你有心,竟还记得银甲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