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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锦绡罗帐(1)

第一章锦绡罗帐

我是被透骨的丝线凉意冻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了镂空雕花的木柜的柜角,侧头望去,远处滴珠珠帘下端有一个倾倒的薄胎瓷的酒樽,珠帘随风而动,滴珠扫在酒樽上,清脆作响。

从珠帘下望过去,锦被一角垂了下来,与黄杨木地板相接,顺手摸了摸,触手冰凉,才发现,原来自己睡在地板上。

又看了看身上,我松了一口气——晚宴之时身上穿的红绡罗裙完好无损。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酒能驱寒,先拿瓶酒来饮饮。

爬了起来,我便想走过去拿起那樽酒。

才掀起珠帘,我就被满屋的柔靡吓了一跳。

同一张床上,并排躺着的三人,林美人和孙美人一左一右地拥着宁王睡着了。靠床边的,是林美人,她脸上犹带着春宵之后的红润,一条洁白如玉的胳膊压在绣有九华葡萄的锦被上,而头却枕在宁王的臂上。另一边,则是容颜秀美的孙美人,满头的黑发散在宁王裸露的小麦色胸膛上。往上望去,我瞧见了宁王如石雕般深邃的脸庞,轻皱的眉头,微闭眼眸上投下来的浓浓眼影。我忙转过头去,倏地脑里回想起昨晚他们三人的颠倒荒唐,我脸皮算厚的,也不由发烧。

如此一来,五官倏地灵敏了起来,鼻子便闻到了满屋的酒香,是千金难求的琥珀玉的香味。

想要仔细想想,我却发现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不明白自己为何躺在地板上,但昨晚他们三人的旖旎景象却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中。

来府之前,我便知道宁王荒唐,却没想到他会荒唐成如此情状。昨晚的他,哪里像一个百战沙场的大将军,只不过一位沉迷女色的纨绔子弟罢了。

我暗暗担忧,我是不是选错了?

不过还是先找酒瓶喝两口再说。

看着远处倾倒的酒瓶,想想里面应该还剩下几滴,我便踮起脚尖走过去,听到一声脆响,才发现原来自己踢到了倒在地上的酒杯。脑中的记忆仿佛被这一声脆响打开,我倏地想起昨晚,宁王微醺着双目,将整瓶的酒灌入我的喉中,胸肺之间还残留着烈酒入喉的辛辣,可所有的记忆,到此时便戛然而止。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敲了敲头,别的没想起,小七的话倒想了起来……

他告诉过我,“你的头部受了重击,略一受创,便会发生短暂失忆。但你这个人是个牛筋脾气,固执难搞,连记忆都是。常人那失去的记忆失了便失了,你却不同,隔不了多久,那失忆的部分便会重闪回来。”小七又担忧道,“你去青楼,如略不小心,撞了一下头,却忘了自己是去干什么的,也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被人拉入了锦绣罗帐,惹得身边人浑身是火,刚要入巷之时,忽然间记忆又全回来了……”他很忧郁地道,“我很怕你因此被人挠死。”

我将茶杯盖在茶杯边缘磕了磕,斯斯文文地回道:“在你眼里,我竟蠢得如此惊天地泣鬼神?”

他道:“这可难说,你忘了人家堵在门口骂你薄情负义的事了?”

我无语。

他的担忧不大多见,但我很感动。

小七是我的邻居,是个闷葫芦,不过那是对别人,对我,他经常滔滔不绝,语出惊人。

还未等我忆起,锦缎暗移,拂袖生香,三人相继起身,带来满屋的香味。

我不敢抬头,略垂了头在床边候着,看着那酒瓶被三人的脚扫来扫去,终被林美人轻松地拾起,搁在了妆台上,看到她的手势,那酒瓶显然是空了。

衣衫与裸露的皮肤互相摩擦的声音很暧昧,林美人与孙美人的声音软糯,“王爷,可要先饮杯茶?”

“王爷,妾给您拿条毛巾……”

她们的声音与平日里的清脆不同,让人一听,便想起昨夜屋子里那春意无限……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把窗前插着的一束木槿花照得煌煌而光,我知道无论我记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总之不是好事,便垂头悄悄地避到一边,想趁他们不注意,悄无声息地避出门去。

可门只有一道,除非我隐身,才有可能在三人的眼皮下溜走。

为免触犯众怒,引起宁王怒上加怒,我只有尽量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以求让他们视而不见。

直至此时,侍候的侍女才在门外敲门,轻声道:“王爷,奴婢们进来侍候您梳洗。”

宁王低低沉沉的声音终于响起,“不用了,有两位爱妾侍候,足够了。”

他完全没有提到我,仿佛已然忘却,昨晚他指定陪宿的,是他的三位爱妾。我知道,昨晚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触怒了他,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一段空白的记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暗暗后悔,既然下定了舍弃一切的决心,怎么还会拖沓个不休,这可不是我的性格!

既然记不起来了,我便不想去想它。我的衣装整齐,看来,宁王对一个昏过去的人兴趣不大,倒省了小七给我备下的药丸了。

在来的时候,小七给我备了一些稀奇古怪有特殊用途的药丸,其中一味,便是能让人产生旖旎幻觉的。记得他解释这药丸的用途之时,脸色平静,目光却不敢看向我。以我和他相处的经验,知道这小子害羞了,但即便他害羞了,也不敢表现出害羞的模样。因为,我喜欢用各种手段让他恼羞成怒,所以,我有时怀疑,他的棺材脸是不是我锻炼出来的?扯多了,回到原题,这药,专门针对欲行好事的男女的,如果让男人吃了,便会让那男人产生与此女发生旖旎之事的假象,对身体无害,身负任何武功都无法抵挡。可幻境终是幻境,对同一个人只能使用三次,第四次身体就有了抵抗能力。对此,我很是忧虑,对小七道:“那第四次还不是一样要……”

小七淡淡地望了我一眼,“如若到需要使用第四次的地步,那你也不必去了。”

他对我的能力很有信心,我甚感激,后来一想,也有可能他对我的女性魅力有些怀疑,人家来了三次,便厌了,第四次便不来了。

失去的记忆还没有闪回来,我又想,小七考虑到了很多种情况,却没有考虑到这一种,宁王天赋禀异,一下子想要办倒三个,那药丸效力虽大,也不可能让男人产生如此幻境。再说了,如果产生了这样的幻境,有其余两个美人在,恐怕也会穿帮吧?所以,我才一着急就吓得昏倒了?想想不可能,以我断了一条腿,被群狼包围,闻到狼嘴里的腥味了,还能想着它们先吃我胳膊呢还是我的手呢的粗大神经,吓昏倒这事基本不可能存在,那只有可能撞昏了?

如此一想,我的脑袋开始隐隐而痛。

他们三人在一旁喁喁细语,没有人记起我还站在床边,仿佛屋子里没了我这个人,这让我反倒松了一口气,正好背后是雕花木床的围栏,脚有些站得酸软了,便倚在上面靠了靠。

想一想自己昨天到底做了什么,让宁王气得将我当做透明?惹得此府之中能掌握生死大权的人生气,可不是我的初衷。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阳光泻进了屋内,也照在我的脚边,冥思苦想之间,我听到宁王出门的声音,和着轻铠薄甲的侍卫们剑佩相击的声音渐行渐远。我松了一口气,不管我怎么触怒了他,他终没有降罪下来,与以前许多的姬妾相比,我总算逃过了一劫。

而且衣装整齐地逃过一劫。

林美人和孙美人各得了宁王不少赏赐,我自是没有的,两人不理我,我只有面无表情地跟随在两人身后,向所住的小院走了过去。行至无人之处,孙美人才停下了脚步,转头对我冷冷地道:“花凝昔,你可别连累了我们。”

我愕然抬头,望着她如娇花一般的脸,疑惑道:“我做了什么事会连累你们?”

林美人道:“你装模作样的本领倒真是高人一筹!”

“哼,在宁王身边侍候的每一个人都想得到宁王的青睐,手段自是层出不穷,但我们告诉你,你独个儿对着王爷的时候,随便你怎么折腾都成,可别拉我们下水……”

孙美人一顿快言快语,把我说得越加糊涂,但我实在不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由道:“昨晚,我醉得糊涂了……并非……”

林美人淡淡地道:“不管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总之,以后你别牵连我们。”

我张口结舌,宿醉后的头便隐隐作痛,“两位姐姐,我确实不是有意的。”

孙美人嘲讽地望了我一眼,“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就这么大胆了,如果有意,那还得了,岂不是拿了酒瓶子向王爷头上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