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的药喝了没有?”夏侯商问。
“每日都喝,可妾身的身子骨恐怕就是如此了。”说着,她就轻咳了两声,欲走到茶几旁拿了杯子饮茶。
我忙走上前,拿了茶杯递给她,她点头向我道谢,浅浅地抿了抿,又从旁边黄木盒子里拿了咸柑橘,放到嘴里,轻嚼了吞下,这才把喉咙里的咳意压了下去。
递给她茶杯的时候,她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我的,只是一瞬间,我便觉到了指尖的沁凉。我本来就体寒,她却比我还凉,不由抬头望了她一眼,离得近了,才发现她的鬓角之处,隐隐有墨印,显见是用医术除了的,再涂了脂粉,并不显眼,却让我心底一惊,便想再仔细地瞧清楚一点。她却似有所觉,侧过了头去,只向宁王道:“王爷,想来菜已备好,今日有妹妹作陪,当饮得尽兴。”
我发现了另一个奇特的地方,对着夏侯商的其他女人的时候,梅夫人眼色平和,眼里并无其他美人的嫉恨妒意,这个发现,让我一下子对她有了好感。
再说了,我的胃口虽大不如从前,吃了油腻的东西,胃里就直往上冒酸气,可依旧对大块大块的刀板香有无限浓厚的兴趣,吃不着,闻闻也好。
刀板香是徽府名菜,取农家腌肉,用香樟木板蒸煮,熟了之后,肉内夹有香樟的香味,油而不腻……想当年……烤一架流着肥油的嫩羊,饮一碗色泽如澄的碧罗春,击刀鞘和着马尾胡弦的呜咽低吟,赏七健儿踏歌而武……此情景仿佛犹在眼前。
唉,我又想起当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情形了。
梅夫人的刀板香自不会是大块大块的,肥黄透亮的刀板香切得薄薄的,用一个瓷碗盛了,用嵌银丝的筷子夹了入嘴,把此等粗野之食也衬出了七分富贵之气。
我夹了旁边的藕片,引得梅夫人掩嘴而笑,“妹妹是怕吃了此物影响舞姿吧?”
府内美人吃喝都讲究,自不愿吃这些油腻发胖之物,我正要含笑做答,夏侯商啪的一声把筷子放下,“给本王斟酒。”
又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我只有站起身,来到他的右手边,手持青瓷酒樽为他倒酒,而梅夫人,忙将刀板香蘸了些醋,放进他的碗里。
他闷声把那酒喝了,看了看我,道:“陪本王喝两杯。”
我便又坐在了他的身边,拿起酒杯,轻吟浅酌。他却又不满了,道:“你不是挺能喝的吗?”
我怔了怔,看来是那日把酒浇在他头上惹下的祸端,忙含羞笑道:“王爷,妾身怕又失态,冒犯了王爷。”
如此一来,他就又不言语了,只把那价值千金的酒当成了水一般往喉咙里灌。
我自是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只装作不知,又站起身来,给他倒了杯酒。
梅夫人劝道:“王爷,酒喝多了伤身,您今晚还要入宫呢。”
他终于把酒放下了,意兴阑珊地道:“入宫做什么?”
我一愕,夏侯商对梅夫人到底不同,在她面前没有顾忌,连这样的话都说出了口。梅夫人的目光扫在我的脸上,我忙垂了头饮了一小口酒,只装作没有听见。
话虽这么说,夏侯商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在梅夫人的伺候下整装。
我也趁机告辞,派人将寒蚕银铠放入库房,这才偕莺儿、媚月回到住处。
进了门,我问道:“莺儿,那郡主是什么人?”
“主子,您不知道?”她愕然道,“她姓秦啊……”
我心中一惊,明白了宁王为何对她很是忌惮,原来这位郡主,便是当今皇后的侄女,被封为雅郡主的秦诗芝。秦家本为百年侯门世家,自君家遭遇西疆大祸之后,镇国公秦承领兵西疆。秦家一门,有皇后主持后宫,又掌握兵权,作为他的女儿,秦诗芝当然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你说陈美人现在还一瘸一拐的?”
“是啊,这校场之上,可不止她一人呢,王爷练武喜欢人陪,可郡主隔三岔五的喜欢往这里跑。每来一次,都要出点儿事,不是有美人被武器架子砸了,就是无缘无故地摔倒了……可就算是再大的事儿,再受宠的……我们王爷也没怪过郡主!”
他当然不会怪,他自己除,还要动心思动脑筋,现成送了一个免费的刀子过来,他当然得好好利用,想除谁了,只需透露点儿风声出去,引了这位郡主过来,便什么都不用做了。
莺儿意犹未尽,说完雅郡主,又提起了另一位时常随江妃来府的姑娘,是江妃娘娘的远房侄女。因江妃出身漠河,留在建都的亲戚并不多,只有送亲时一名堂兄而已。后因江妃受宠,这名堂兄便受皇封,留在了建都,经过十多年经营,已然位列九卿,官居廷尉,而这位江紫初小姐便是这位江廷尉的幼女了。
莺儿说起这位江紫初小姐的时候,眼露敬佩倾慕,跟雅郡主完全不同。这位江紫初姑娘很有其姑母遗风,温柔婉约,无论对谁都不曾发过脾气,因而她一来府上,自上而下,自是人人欢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