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接过,却只抹了抹手,便把面巾丢下。原来,他脸上一滴汗都没出,看来,这场架打得意犹未尽啊。
侍卫首领这时才抹了抹额上冷汗上前道:“王爷,要不叫八骏陪你玩玩?”
八骏是他的八名暗卫,身手高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来府多日,只听其名,未见其形,守住丝织房的,就有其中两骏——绿耳、超光。
可还不是让丝织房烧了?
我不以为然。
他负手而立,眼望前方红墙碧瓦,无尽虚空,眼里却有萧索,“不必了,能让本王有兴趣拔出龙渊宝剑的人,已不在这世上了。”
我又不以为然了,这世上能人可多了,想沉迷脂粉之中便沉迷吧,还找借口。
啪的一声,我站着的桌子上面丢了一个银色护腕,吓了我一跳,抬头一望,宁王面色冷峻,目光如刀,仿佛无意般扫过了我的手指——一无聊,我就拿两根裙带打了个蝴蝶结。
他移开了目光问道:“银铠有何不足之处?”
把蝴蝶结藏在衣裙褶子里,我忙站起回道:“妾身观看了王爷演练,剑戈如林,刺在王爷身上,基本上身体所护部位全都刺中,可铠甲却完好无损,妾身认为,此铠甲已然完美无缺。”
“完美无缺?真要抵得过西夷勾刺箭,那才能叫完美无缺!”
我忙道:“王爷最后腾空而起,自上而下撞到了戈剑上,其力量、角度,戈剑应比勾刺箭的伤害更大,妾身深信,妾身必不负王爷所托。”
他这才脸色好了一点儿,认为我坐在这里虽然爬了一回案底,打了一回蝴蝶结,倒是没有无所事事,他的威武雄姿全都看到了。
“还是用勾刺箭试试较好。”
我忙道:“王爷,工官早叫人试过了,确是无法穿透的。”
他嗯了一声,“去绿倚轩吧!”随之往离校场不远的绿倚轩走去,想是准备换衣服,他没有开口叫我退下,我只有跟着。
绿倚轩是梅夫人的住处,跟我们这些美人不同,她跟了宁王三年,性格更是平顺温和,得到王府上下的尊重,因而尊称一声:夫人。地位自然比我们高,以前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只知道她在夏侯商心目中地位很高,他虽宠其他美人,不过三五月便厌,但对她,虽无对其他美人一宠便宠上天去的情形,可也历久不衰。
见我们进来,她早带了两个侍婢迎上前来。
她眉眼淡淡的,身穿一件蛾黄印有暗花的抹胸长裙,和着院子里淡淡的桂花香味,真是菊羞梅妒。听闻她的父亲,也不过是滇南府一名叫梅在周的知县,并不是什么豪门世家,但看种种情形,虽不能成为正妃,但侧妃的位子却是只等夏侯商大婚之后了。
待她向宁王行礼之后,我便向她行礼,叫了一声夫人,她便浅笑道:“早想去拜访妹妹了,可我的身子骨总是好一阵歹一阵的,怕过了病气给妹妹……”又向夏侯商笑道,“王爷可累了?”
说着她便上前拿了手绢,给他拭了拭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夏侯商捉住了她的手,见她耳后的一缕散发被风吹到了额前,便伸手将这缕头发帮她拂到了耳后。
两人自然而对,有着莫名的默契,夏侯商的眼里更没了往日的冷硬,平添一份温柔,两人在侍婢的簇拥下向屋内走去。夏侯商的手扶在她的腰间,白玉扳指衬着蛾黄丝带,看在我的眼里,仿佛春日暖阳。
我想,这才叫琴瑟和鸣吧?
可男人的胸到底宽广,装了一个,还可以装无数个,装了女人居然还能装男人。
不由自主地,我摇了摇头,却未承想宁王一扭头看见了,皱眉道:“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进来侍候?”
除了扯君辗玉的闲话的时候,他对我从来没半句好话,属于典型的过了河便拆桥。我忍了满腹不满,款款向他走近,“是,王爷。”
梅夫人的脸色有些奇异,看了我一眼,又转向夏侯商,“王爷,妾身备了薄酒,知道王爷喜欢刀板香,妾身便把去年腌制的咸肉取来蒸了,给王爷下酒。”
夏侯商便点头道:“如此甚好。”
她一边和夏侯商说着家常,一边便指挥人除下他身上的银铠,又备了热水,亲手绞了毛巾给他擦脸,让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普通百姓家,面前见到的,不过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梅夫人面面俱到,见我在一旁默不作声,恐冷落了我,将除下的银铠前身递了过来,“妹妹看看,这银铠可有损坏?”
身旁的侍婢檀香便接了银铠,我唯有手抚银铠,仔细翻了翻,向她道:“还好,并无损坏。”
她便抬头向宁王道:“妹妹日日督制铠甲,费神劳力,只可惜妾身帮不上忙。”
阳光从窗棂间照了进来,将镂空的花纹映在两人的身上,仿若一张暗花薄透的锦被将两人包裹。她的手抚在夏侯商竖起的衣领上,仔细地帮他理了理领角,说此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