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对酒欢歌
又过了几日,便是先皇的祭日了,每年这个时候,家庙祭祠之后,皇帝、太子和后宫众妃斋戒沐浴七日,以寄哀思,各分府出去的皇子,更是要斋戒十四日,闭门谢客,在府内诵经唱佛。
可任何做皇帝的,恐怕都不想让自己的百姓顾念前朝,所以,此项祭祀只有皇室内部的成员参加,其他人等并未做要求。
皇帝和太子事务繁忙,却不能因此而荒废了国事,所以,他们每日早朝和处理政事都是正常进行,只是每日饭食少了荤腥,每晚念经诵佛一个时辰,后宫之中绝了丝竹音乐而已。
为先皇祭祀的斋戒沐浴,我等无品级美人自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可江紫初却是自备了香炉木鱼,一样吃斋念佛。她之所为,传遍王府,自是获得无数赞赏。如此一来,府内美人群起而效仿,一时间王府青菜豆腐告急,猪鱼之肉尽臭,暴殄天物之极。
这一日,我将前几日从梅夫人那里讨来的刀板香叫人在小厨房蒸了,温了一壶色泽如玉的琥珀酒,叫莺儿取来从西疆艺人手里买回的马尾胡弦,拨了拨弦,却被莺儿拦住了,“主子,不成,这几日府内不能动丝弦。”
我只得将马尾胡弦放下了,夹了一筷子刀板香入嘴,引得莺儿满脸的不赞同,“主子,府内人多口杂,传到王爷那里,便不好了。”
我惆怅地道:“王爷可有好久没进这院子了吧?”
她眼中满是疑惑,看来对我心情不好就以肥肉疗之很不理解,“主子,您也得加紧些才行,王爷大婚之后,可就更难了。”
吃了两块肉,太过油腻,感觉胃酸直往上冒。我叹了口气,心想身体状况到底不如以前了,以前有内力在体内流动,吃多少东西下去,都会马上消化了。如今却是吃什么都不能太多,要不然身体就会唱反调。
吃不下东西,我顺手又拿起那马尾胡弦用手指一拨,低沉喑哑的声音如低咽一般随着琴弦的颤动在屋中缓缓而鸣。自是吓了莺儿一跳,回头用不赞同的目光望了我一眼,见我拨了一下之后,又没了动静,便没有开口劝说,只是为我将酒杯满上。
琥珀酒甜中带酸,从喉咙滑入腹中,甜润如玉,自是没有烧刀子吞入腹中犹如烈火燃腹,可这酒后劲绵长,略饮几口,便感觉有些昏昏然了。莺儿想是见惯了府内美人借酒消愁,也不劝说,只叫媚月去厨房备一些八仙汤来。
喝了酒,便有些胆大妄为了,趁她一转身,我又将那马尾胡弦拿起,左手齐弹,一连串音从手指之间溢出,吓得她花容失色,却不敢上来抢夺,只道:“主子……”
我抬头望着她身后,却见门口立了一人,青紫长袍,冷冷的神情,正是夏侯商。我吓了一跳,站起身来道:“王爷,您来了?”
我这一叫,莺儿被吓得略白的脸更加苍白,腿一软,就跪下了。我也随之跪下,手里的马尾胡弦便跌在了地上,琴弦颤动,发出嗡嗡之声。
“起来吧……这个,是马尾胡弦?”他面无表情,淡淡地道。
莺儿很聪明,忙将马尾胡弦从地上拾起,递到了夏侯商的面前,他一手接过,手指轻轻地抚了抚琴弦,引得阵阵和鸣。
“妾身前些日子外出购买连缀丝线,经过长乐坊,见了这件乐器,以前在家乡之时,妾身可是常听的,便买了回来,以求一乐,未承想惊扰了王爷。”
他嘴角露出了浅笑,只道:“是吗?”
这番话,他自然是不信的,不过以为这是我让他注意自己的手段,无非就是君辗玉而已,处心积虑地弄了个马尾胡弦来,不也因为君辗玉闲暇之余喜同将士们舞剑相击,喜欢此等苍凉空旷的伴奏吗?
其实我是有这样想法的,可还没开始行动呢,所以今天才又喝酒又吃肉的。
他垂头望了一眼桌上,莺儿的脸就更白了。桌上金黄的烤肉上一滴肥油滴在洁白的瓷盘上,同放在一边的青菜相映成趣。他眼中闪过奇异,恐是想着你不知本王此时会来吧,没时间假扮了,所以才吃肉又喝酒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的不安又涌了上来,可等我望向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却转开了,只道:“陪本王出去一趟。”
我没有出声答应,只是愕然地抬起头道:“可王爷斋戒之期未过……”
他一甩袖子,向门口走去,“这倒是奇了,花美人倒顾忌起这个来。”
我只好跟了他向门口走去。莺儿在后头跟着,他却回头道:“不必跟着你家主子……”又朝我上下打量一番,“换身衣服吧!”
没等我开口,早有他身边的近侍拿了个包裹给我,我只得接过。回房打开一看,原来是一身极平常的细斜纹棉布裙衫,一双青布圆口鞋,看起来是普通妇孺日常穿的。我抬头望他,这才瞧清楚他身上的衣服也是较普通的青紫长袍,头上更是除去了束发玉冠,以束布相系,如普通的富家子弟。我只得重入房中,换下了身上的笼雾轻纱,除掉头上掐丝镶玉的钗环,把包袱里的衣服和鞋子换上。莺儿不待我吩咐,就为我梳了一个普通的妇人圆髻,打扮整齐出来,早有马车在院子里等着了。车上没有家族记号,连车帘都有些残破,显见是从街上请来的。
驾车的是我从未见过的两名年轻人,衣着普通,见我们出来,弯腰行礼之后并无其他话,赶车驾辕与一般车夫无异,但我知道,夏侯商身边,怎么会有普通之人?也不知这两人是八骏里的哪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