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卢佩妍楞了一下,然后又透过瞄准器看了一眼,她心里了解个大概,戴茉颜这个名字她不知道多少次在这个男人的梦语中听到过,她哼笑一声,用一副无所谓的讽刺语调调侃他,“你该跟我说,我刚才就帮你了结了她。”她直起腰来,收起枪,很迅速的把它拆分成零件装进箱子里,速度快得惊人。
段奕霖黑着脸,眼睛里闪出的都是寒光。卢佩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悻悻的耸了一下肩膀,提着箱子静静的等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指示。
“车停在后面,下去等我。”说完段奕霖没有看她一眼就走向安全出口。卢佩妍跟在他的后面不明所以,看着他顺着楼梯往上走了。她原地愣愣的站了一会儿,拎着枪箱的手越攥越紧,脸色也由红变紫,嘴唇也被咬得没有了血色,在他一级烧伤奄奄一息的时候,在他植皮整容感染的时候,在他落魄潦倒的时候,是自己陪在他身边,他白手起家重新开始的时候,是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她不知道戴茉颜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可以让这个男人在三年的时间里面始终如此执念。她今天不过是露了一面,他居然就对自己如此冷漠,她这几年赴汤蹈火,身下承欢到底算什么?
卢佩妍斜睨着那个身影,眼睛里慢慢集聚起了泪水,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扭头跑了下去。
段奕霖一直上到大厦的顶层,这里的视角很好,可以看得到整个医院的全貌,四栋建筑,一座是门诊楼,两栋住院楼还有旁边独立的传染病门诊。除了传染病门诊,其他的三栋建筑都有通道相连,四通八达,南面向阳的病房竟然还有露天的阳台,这对他而言的确是很不错的地势。段奕霖放下望远镜,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既然让邵振铭那个老家伙逃了炸弹,没理由让他再活过今晚。
段奕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戴上了墨镜和提前准备好的安全帽,手里还拿着一份图纸,样子也颇有些建筑监理的样子,他走到那辆奔驰车跟前,一手一手拉着车门,还是谨慎的四下看了看,才坐进去。
“把你那个红头发拿掉!”他看了一眼卢佩妍,很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然后把自己的安全帽也摘下来,随手扔在了后座。
卢佩妍不管,手指绕着红色的头发无动于衷,嘴里嚼着口香糖也不说话。
段奕霖看了他一会儿,心下叹了一口气,他伸手从前额的位置扒下了她的假发套,扬手丢到了后座上,“正常点儿,我们进医院。”他缓和了自己的语气,他是没有理由冲着她发火的。
卢佩妍突兀的转头看着他,完全不躲闪他此刻有些焦躁却隐忍的眼神,“那个戴茉颜到底什么人,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老情人?”她的语气有些挑衅,“你残了,废了那会儿跟人跑了?”她转头把口香糖吐出窗外,转头看着段奕霖,那双眼睛像是要嗜血一样,喷出愤怒的光,卢佩妍打了个冷战刚要说什么就被一只大手捏住了下巴,她皱眉,剧疼,但是她却倔强的不出声音。
“卢佩妍,不要仗着我宠你,就什么话都敢说,那个女人是我的仇人,懂吗?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恶狠狠的,每一个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卢佩妍无力挣扎,疼让眼泪涌出眼底,顺着脸颊留下来,流在段奕霖的手指上。冰凉的触觉似乎把他带回那个晚上……
“不许动,我是警察!”他的茉颜用枪指着他的眉心,说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话。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个会媚笑着跟自己打赌禁欲300天就任他处置的坏坏的小姑娘,居然会用冰冷的枪口对着他。
“少阳,自首吧,警方并没有你的多少犯罪证据,你罪不至死的,不要再害人了。”她近乎是在哀求他,他微笑,伸手擦掉她下巴上的泪珠,放在嘴里尝,那么涩,他的万般宠爱就让她在这场危险游戏中全身而退,而他却赔上了自己的大哥和整个组织。
那时的蒋少阳不管她的枪口转身就走,就听见戴茉颜在身后嘶喊,“蒋少阳,你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
他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他在赌命,赌他这么久的爱和付出不是白费的,他赌戴茉颜舍不得下手,他笑,有些自嘲,却不自觉的红了眼圈,如果真的是她开枪,总好过死在警察手里。自首?她戴茉颜还是幼稚了,兴隆帮所有的黑钱都是他经手洗白,自己手里走过多少私货,碰过多少毒品,这些让他死一百次都够了。
没有犹豫,他单手撑着护栏,轻巧一跃就翻了过去,他回身看着戴茉颜举着枪看着他,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眼中闪烁的泪光,让蒋少阳知道他赌对了。
“你不开枪打死我,戴茉颜那你就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
卢佩妍疼得有些受不了,终于放弃了自己倔强,皱眉呻吟一声,段奕霖手上的力道收回来,却没有松开手,更像是在抚摸,他探过身伸出舌头舔了舔手背上的眼泪,咸的。
卢佩妍恍惚了,他阴鸷的眼光几乎是一瞬就被那让人心痛的忧郁和哀伤所取代,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火热的唇就压下来,带着疯狂的掠夺,让卢佩妍近乎不能承受。她用力的推拒,却换来更野蛮的入侵,直到嘴里满是血的甜腥味道,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看着段奕霖,卢佩妍吓一跳,他整个眼睛充血,水气氤氲的,她真的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个狠厉绝情的男人竟然眼睛里面还有水。
段奕霖伸出手,悬在半空中顿了顿,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粗砺的手指擦掉了脸上的泪痕,不停的流连在她的右下眼睑上,摩挲着,像抚着心爱之物一样,卢佩妍的心软下来,看着他,有些娇羞,“奕霖,对不起。”
“你不会背叛我是不是?”他的声音忽然冷下来,眼神凌厉的看着她。
卢佩妍从来不认识这么反常的段奕霖,她茫然的望着他,竟然忘记了回答。
“说!”他大声地咆哮。
“你疯了!”卢佩妍也丝毫不退让,“你到底怎么了?”她也提高了音调。
段奕霖愣了一下,又直起身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做好,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衣,抬起头的时候又换上了惯常的漠然表情,冷峻没有温度,“你到后面坐!”他声音很平板,却没有商量。
卢佩妍跟不上他的节奏了,呆在那里,傻傻的看着他。
“前面路段肯定封锁了,我们必须尽快去把邵振铭除掉,时间越长他们准备越充分。”他倾身过来,关上所有的车窗,然后冲车座下面拿出一个密码箱,打开里面是一把手枪和一个消声器。他一边组装着枪械,斜眼看了她一眼,“你自己想办法,装个重病。”说完把枪扔给她,“进去时候见机行事,朝阳的病房有露天阳台,三个大楼在12层都有连接通道,邵振铭在14层的VIP病房,安全最重要,不要硬来,打开电话,我会接应你。”
卢佩妍点了点头,放倒了座椅后背,很麻利的爬到了后面,随便找了点东西包起那个安全帽就罩在自己的肚子上,然后把枪藏在里面,“就装孕妇吧!”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看着前面的男人。
段奕霖讪笑,“真聪明!”然后很敏捷的换到驾驶位,发动车子绕道过去。
“我爸爸怎么样了?”邵聿臣嗓子有些哑,眼睛通红的,脸色也特别的难看,这突然的打击让他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刚做了心脏手术的父亲更是难以承受,直接就晕过去了。
看着病床上依旧不省人事的父亲,他沉思了片刻,抬头看着许晋逸,“这里不能住了,你看看需要哪些设备,马上在家里建一个临时病房,医院太危险。”这里他太熟悉,为了保障安全,这里的安全出口,消防通道到处都是,加上三栋大楼的连接通道,还有通风管道,能藏人的地方太多,能逃跑的途径也太多,何况这本来就是个人多人杂的公共场所。
许晋逸有些为难,“老爷子现在状况很不稳定。”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即使是这样在医院里都未必能保证平安无事,何况还要搬回家里。
邵聿臣也很矛盾,怎样都是冒险,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他眯起眼睛看着窗外,天色越来越暗了。他手指有节奏的敲着病床的栏杆,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转头看着许晋逸,表情异常的严峻,“走,马上走!用救护车,做成普通病人正常转院的样子。”
“为什么不调人来保护?”外面现在只有文正东一个人,还抱着一个孩子,许晋逸有些看不懂。
邵聿臣摸了摸额头,自嘲的笑,随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了要流出来的眼泪,“我不知道能信任谁,婉清马上会过来,你们坐救护车一起回去,家里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正说着,病房的门被打开了,走近来一位英气逼人的女子,一身黑色的装扮,头发高高的扎起来,搭配着宽大的蝙蝠衫,露出了美好的肩颈的曲线和性感的锁骨,她眼睛红肿着,刚哭过的样子,一近来就扑到邵聿臣的怀里,“聿臣,怎么办?”说着就又呜咽起来。
邵聿臣现在已经没有语言来安慰任何人,他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便推开她,“你跟晋逸一起送爸爸回家,我和正东马上会带着锦然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另外……”邵聿臣停下来考虑了一下,“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人!”他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他们邵家走上正途不容易,这显然是帮派中反对洗底的人策划的,要么是警告,要么是逼邵家就范,要么……就是斩草除根,直接除掉邵家取而代之。邵聿臣仰头长叹一口气,这是他最怕的事情,他一向不参与帮会的事情,二姐又是一心经营公司也跟帮会没有牵连,现在大哥一死,父亲昏迷,如果有哪一步走错,就是灭门惨祸。
段奕霖把车绕远了两个路口才开回来,到了警戒线的地方果然被警察拦了下来,段奕霖一脸焦急的打开车窗,“警官,我老婆就快生了……”
卢佩妍很配合的在里面大声的痛苦呻吟着,惨叫连连,小警察急忙的找到了负责的人,商量了一下,很快就给他们一条通道。段奕霖一面连连称谢,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
车子发动通过警戒线,卢佩妍忍不住笑出声,看着前面的人依旧冷着一张脸也收敛了起来,“那个四叔实在是过分了,我们不过是要一条通道,又不是不给他好处,他居然给我们派这么多活儿。”卢佩妍把肚子里塞的东西拿出来,把枪贴身藏好,“不知道好歹的老东西,早晚也要收拾他。”卢佩妍太清楚前面开车的男人了,用睚眦必报来形容绝对不过分,四叔对他们如此颐指气使,这笔帐段奕霖是不会这么算了的。
段奕霖只是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这次来找这一条走私通道,他还真的是发现不了这么好的机会,谁不想干干净净的享受,只是有些时候是骑虎难下。
两个人下了车没有直接去病房,卢佩妍偷偷的潜到洗衣房趁人不备偷了两件医生袍子,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员工通道进了医院,前面的卢佩妍随便拐进了一个病房按了几个呼叫铃声,护士站一时忙乱了,段奕霖路过,趁乱顺了几个病历夹,两个人像模像样,大摇大摆的进了电梯。“滴”的一声响,穆婉清和许晋逸推着邵振铭从另外一部电梯出来,通过急诊通道,把人送上了救护车。
段奕霖并没有上14楼,就等在两栋住院楼的连接通道,这个地方是最通达的地方,抬头就可以看见邵振铭住的那间VIP病房,巨大的玻璃幕墙形成很开阔的视野,他把微型的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远远的就看见卢佩妍走到了那间病房,看着卢佩妍没有进去,他皱紧了眉头,果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人已经不在了,他们再次扑空。
段奕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窗台上,“****”,他咒骂着,转身看见从远处CT影像室里推出一个轮床,上面躺得不是别人,恰恰是汪宁希。
他顾不得跟卢佩妍通话,眼神完全被那人所吸引,她闭着眼睛,眉头微微的皱着,不知道是不是穿着病号服的缘故,人看起来特别的憔悴,段奕霖觉得心抽了一下,随即转过身,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他竟然在为那个女人感到心疼。他抬头,看见卢佩妍就站在窗口,咬着嘴唇盯着他看。段奕霖低头不看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撤吧!”
卢佩妍没有立刻下去,她就等在电梯口,把整排的电梯,上下都叫了,她就是要看看那个能让段奕霖目光追随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电梯上来了,当轮床在她眼前过的时候,她突然妒火中烧,那苍白的脸色让她右下眼睑上的那颗小小的泪痣变得更明显,那粗砺手指在自己眼睑摸索的微痒的感觉重新回到她的脑海,她一口气提上来堵在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她猛然转身,看着那个轮床,从那两位实习医生的缝隙里记下了床头卡的内容:汪宁希,1425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