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宁希被推进病房不久就来了警察,作为幸存者中唯一意识清醒的人,录口供那是自然的。她顶着依旧嗡嗡作响的脑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回答着一些无所谓巨细的问题。
“汪小姐,你认识邵聿臣医生吗?”领头的警官在问完案发时的情形以后,问了一句。
汪宁希警惕起来,她没有形于色,“这个与案子有关系吗?”她弱弱的反问,“邵医生经常到我的店里买花。”
“我们也调查了一些情况,知道邵医生这一年多来一直都在追求汪小姐,而爆炸又正巧发生在你的店门口,我们需要判断这其中是不是有必然的联系,另外你现在是本案的重要证人,我想我们可能要对汪小姐进行保护。请你这段时间就呆在医院里,不要到处乱走动。”
汪宁希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有人保护当然好,以她目前的状况,多处软组织损伤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但是要真的有什么事情她未必应付得来。
警察走了,汪宁希忍着一身的疼慢慢的躺下来,心跳的有些厉害,总是觉得有事情发生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被安逸的生活所累,她现在似乎不习惯经历这些,而这些却是她曾经生活的全部。她慢慢的闭上眼,希望能这样隔绝这种不安,却无法入睡。
卢佩妍下去的时候,段奕霖正坐在车里抽烟,看见她上来就丢掉烟,发动车子,他眉头紧皱,也没有看她,“那个女人不许你动她。”他边开车边冷冷的丢了一句出来。
卢佩妍浑身僵了一下,然后拿出化妆包,对这镜子涂了涂口红,抿了抿嘴唇,若无其事的问,“哪个女人?”她有些紧张,她是怕这个男人的,似乎她想什么都能被他看穿。她手心出了汗,不停的活动着自己的手指,缓解现在的紧张。
“哼。”他皮笑肉不笑得样子很让人着迷,至少卢佩妍对这个表情没有什么抵抗力,“不用看我,你还没学会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样,你最好乖一点儿。”
卢佩妍坐正不再看他,心里更是不是滋味,如果是以前,像她这样的目击证人是必须除掉的,这个女人的特殊显而易见。女人的直觉总是很敏感,这个现在叫做汪宁希的人决不是像他说的仇人那么简单。她越想越是不甘心,眼睛里慢慢聚集了阴狠的光。
“我们马上去见四叔,到时候机灵一点儿。”他把车开到一家很大的酒店门口,下车就把钥匙丢给了泊车小弟,然后挽着卢佩妍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进了大厅很快就有一个一身红裙的女人过来接应他们,这也是提前约好的。坐着电梯来到顶层,这里是一间豪华套房,进了门,几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就围了上来。段奕霖了然的点了点头,举起了双手,任由两个人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旁边一个黑衣人的手刚上卢佩妍的身,啪的一巴掌就掴到脸上,卢佩妍眼光透着一丝的狠厉,还不解恨的抬脚踢在那人的要害上,只听一声惨叫,那人已经飞出去重重的趴落在地上。
一刹那外间的黑衣人都围过来,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了两个人,气氛一下子紧张到凝结。
“本姑娘是你们随便摸的吗?”卢佩妍怒目而视,丝毫不惧怕那些荷枪实弹的人,段奕霖在旁边好整以暇的看着热闹,翘着嘴角不屑一顾的笑。
只听一声门响,里屋走出来一位身着黑色唐装的老人,衣服上一条黄色的龙的刺绣很扎眼。段奕霖睨了一眼,随即脸上笑开,“四叔,你的待客之道有些特别啊。”
旁边的一个黑衣人在四叔耳边低语了几句,四叔看了旁边的红衣女子,“你干什么去了,卢小姐怎么能让那些毛手毛脚的家伙搜身。”说完就走到段奕霖的身边,“下人总有不懂事的,段先生和卢小姐不要怪罪。”他拿着烟斗吸了一口烟,看着红衣女给卢佩妍搜完身,才闪开身把两位让到里屋。
“两位今天真是大手笔啊!”四叔大笑,让两个人入座,“可惜邵振铭没死,我们的约定你们可是没做到。”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那个老东西昏迷了,不省人事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四叔……”卢佩妍有些激动,站起来就要理论,可是屋里的保镖也靠了上来。
段奕霖拉住她,卢佩妍愤愤地坐下来。
“四叔别见怪,佩妍还从来没有失手过。”他顿了一下,手指在桌子上无序的敲打着,整个屋子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样,“四叔,不如这样,生意让给您老做,我们跟着四叔,不知四叔肯不肯收留我们。”
卢佩妍转过头震惊的看着他,段奕霖亲昵地握住她的手,却暗中用力的握住。卢佩妍得到信号也勉强的笑出来,心里却都是问号,她认识的段奕霖绝对不是一个甘心给别人当小弟的人。
“哦?”四叔挑眉,眼中明显就是不信任,“段先生好手段好胆量,怎么会想屈尊在下这个糟老头子。”
“良禽择木而栖,这没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我看好四叔执掌青山会。”他倾身凑上去小声地说。
这个马屁显然很受用,四叔笑了笑,“这个套房还不错吧,二位辛苦,不如今晚就住这里。”
“四叔客气了,以后叫我阿霖就行了。”他促狭的笑,“只要四叔喜欢,两个月货就可以装箱起运。”
“哈哈。”四叔大笑,“阿霖,我看好你。”
段奕霖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自己的大计,给那个糟老头子打杂儿那绝对不是他段奕霖想要的。四叔一票人走了,卢佩妍忍不住上来问,为什么放着自己的老大不做要给人做牛做马,关键是损失那一单的货,几千万,她从心里疼。
他大笑出声,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到窗前,“看看这个城市,是不是比我们的小窝好很多,我们以后要掌握这里的地下世界。”他把她的身体紧紧地压在玻璃上,手开始在她的大腿上摩挲起来。
卢佩妍抓住他的手,“你要在老家伙掌权之后再取而代之?”她慢慢的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她笑,慢慢的解开他胸口衬衣的口子,把一只手伸进去在他胸前若有若无的抚着,一脸的媚态,“你真的是越来越坏了。”
段奕霖脸上的****一下收敛,眼眸暗下来,曾几何时那个叫戴茉颜的女人也会抱着蒋少阳嗔怪的说着“你真的是越来越坏了”。他转过脸,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他以为那些爱早就被刻骨的仇恨给吞噬了,可是自从今天再一次看到她,那些曾经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他的生命里。
卢佩妍停下来,看着他黯然神伤的样子,一股怒火冲到头顶,她用力推开他,“段奕霖,你个没种的男人,真是看不起你,活该你被抛弃,被欺骗。”她斜睨了他一眼,要从旁边过去却被他扯回来,紧紧地压在玻璃窗上,伸手卡住她的脖子。
“你再说一遍!”他暴怒起来,他最厌恶别人的欺骗,就连欺骗这两个字他都不想听到,“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能看透我?”他鄙夷的笑,“你以为那个老头子能掌握青山会?我告诉你,邵家有能人,那个两眼都是钱的老头子成不了气候,不过是个被我耍的棋子而已。”他松开手,用手指点着她的鼻子,“别来猜我的心思,你别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他后退一步,系好自己衬衣的扣子,然后上前给卢佩妍整理了一下衣服,“今天能在十几分钟之内就把那个糟老头冒险转移的人才是我们的对手。”
从在医院里知道扑空那一刻,段奕霖就有一种危机感,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大的事情,那么危险的病情,能这么果断冷静且做得不留痕迹,他记住了。
邵家上下现在已经是一片肃穆,所有的鲜艳的家私都覆盖了黑色的挽纱,二姐邵聿雯,老三邵聿臣,还有穆挽清坐在沙发上听着律师宣读遗嘱和托管协议。
“邵聿臣先生,邵聿钧生前立有遗嘱,将所有财产都由你来继承,同时要求代管他为儿子邵锦然设立的成长基金。邵振铭的财产和权利也由邵聿臣先生暂时管理。”
看着律师合上文件夹,邵聿臣有些迷惘。他站起来跟律师握手,然后转过来,“正东,送刘律师到偏厅休息一下。”
邵聿雯忍不住哭出声,“大哥和父亲在作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准备了。”
邵聿臣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整个眼睛是血红的,脸色阴沉着,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穆婉清坐在他的旁边想说话可是又不敢说出来,她握住他的手想要给他安慰。
邵聿臣直起身,很自然的把手抽出来,“婉清,你马上到瑞士银行开两个账户,一个是我姐的,一个是你的,把我们现在可周转的现金都存进去。”
邵聿雯停止哭泣,瞪着眼睛看着他,“聿臣,你想干什么?”
“二姐,我们邵氏的千旭集团是清白的公司,大哥不在了,就交给你来全权打理,我做挂名的主席,出了事情我担着,这个家其他的事情从现在开始由我作主。”他站起来,回身看着这座奢华大气的宅子,双拳紧握,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必须在这个时候担当起来。
穆婉清站起来,“聿臣,非要再去冒险吗,我们以前不是做得很好,根本没有人敢管我们,能真正有把柄管到我们。为什么非要洗底,我不想你出事。”她带着哭腔,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
邵聿臣眉头皱了一下,转头眯着眼看着她,“婉清,你也算是我们家的人,这关系家族百年的声誉,我们的父亲还有兄长为之付出那么多甚至交付生命,我不能让这个事业在我手里重新沉了泥潭。”他扬手甩开穆婉清。
“正东,你跟刘律师到我书房来,我要签一份文件。”说着就直接上楼去了。
穆婉清一直不明白,人人提到邵家都知道是黑道老大,人人都要惧让三分,帮会随便做一单生意都够集团忙活上几个月的利润,为什么要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好吗?如果真的跟青山会切割完毕或者真的解散了青山会,她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可以凭借在这个家立足,让邵聿臣那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存在?她双手抱在胸前,咬着自己的嘴唇,斜睨着那个男人上楼去的背影,眼睛微红,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自己并没有拿你当哥哥看。
邵聿臣反复看着整个文件,提笔顿了一下,最后很迅速的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签署栏,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合上文件夹,抬手递给律师,“麻烦一会儿跟我去做一下见证。”
他双手扶着桌案站起来,微微的向后倒了一下又站稳,文正东看在眼里却没有上前。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能如此淡定也算是不易,他很看好他来接掌邵家,也祝福他能够平安的完成这项家族的百年大业。黑道水深容不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邵家这百年黑字号能走出这一步实在是难得,对邵振明的勇气他敬仰,对邵聿钧的胆识他佩服,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从来给他印象都是干净阳光的三少爷,他的心是悬着的,怕他走上不归路,或者步了邵聿钧的后尘,或者被逼就范,前功尽弃。不进来不知道,这里还真的是有些一入黑道深似海,从此正途是路人的意思。
“正东,备车,我们去青山会所。”
他声音很沉,文正东抬眼看他,他一向是含笑的眼眸沉黯下来,如不见底的深潭,虽平静却危险。他点了点头,“要带上婉清小姐吗?”
邵聿臣眯着眼睛,咬着嘴唇想了想,“我不想她再碰这些东西,算了。”
邵聿臣下楼来的时候,客厅里的两个女人同时站了起来,“聿臣,我跟你一起去。”穆婉清上前一步挡在他的前面,“现在这个家里面,你可以信任的人里只有我对帮会最熟悉,你必须带上我。”穆婉清伸手拦住要走的邵聿臣,“你对现在在青山会所里等着看热闹的人了解多少,你知道他们都主要做哪些勾当吗?”她握住他的手,“你说的,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我没道理这个时候躲起来。”
邵聿臣侧脸看着她,她的眼光锐利,看得出他的心思,他现在就是想把他在意的人统统都藏起来,就算这是一场疾风骤雨那么他只希望自己能去披风沐雨去力挽狂澜。但是对于穆婉清他却有着更多的顾虑,他不得不谨慎。
“我爸爸是为了青山会死的,现在它的前途怎样,我有权力了解。”她寸步不让,握着邵聿臣手腕的手越来越用力。
“你告诉我!”他转身正视着穆婉清,用力抓住她的那只手腕,穆婉清的手不吃力,一下松开了,她困惑的看着邵聿臣。
“告诉我你决定的青山会的未来是什么?”
穆婉清说不上话来,她有多么不甘心她自己清楚,可是站在她面前说出答案却不容易,“我是邵家的人。”
邵聿臣久久的看着她,慢慢的松开手,轻轻的说了一句,“一起吧!”说完穿上西装就出了门。
段奕霖就这么出门了,没有任何的交代,卢佩妍坐在沙发上越想越不甘心,她从后来门童送来的行李中掏出一把微型手枪,想了想又放了下来。然后往自己的靴子里藏了一把匕首,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