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感觉到那高大的黑影伏在跟前正呼呼地喘气,绷紧的身体在他有力的钳制下,毫无生机。
“你还知道怕?”
突如其来的声音,微微有几分变调,落入耳中却是极熟悉,她有些不敢相信,“是谁——?”
“是我!”
肯定的答复,眼前攸然一亮,从身后猛然亮起桔色的暖光。
眯起的视线里,麦亦维那张满含了愤怒的俊颜,越来越清晰,深邃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巡回在她身上,那款布料轻薄的大露背深V红裙,长得妖异的雪亮银发,他的声音忽然又提高了八度狠狠砸下来。
“你这是什么样子,你这穿得又是什么?还有这见鬼的头发!胆子不小啊,这才几天工夫,换个地方跑出来公然跳艳舞了,你就不能做点别的?还有刚刚,又是辉哥,又是龙哥,你几时这么老/江/湖了,你还和龙战……”
墨黑眼底,腾腾火焰,一双大手更是令她动弹不得,心随着他严厉的吼声很没出息地哆嗦了两下,半天才疑惑地问出一句,“你怎么会在这儿?”
收揽在她腰间的大手,猛地一紧,她人被压倒,头上一痛又一轻,一道银光被甩飞,耳边又响起怒不可遏的喝骂,“我怎么会在这儿?我还不是因为你!好好一个人,非搞得跟个女鬼似的,还敢上台耍宝,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玩艺?还有这张脸,你画成这样想干什么?倩女幽魂啊?……”
“你乱抓什么啊?把手松开,疼死人了!”头发被扯得生疼,她忍不住大叫。
“还知道疼?那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这付鬼样心里有多疼?”
“你疼个鬼啊?跳舞怎么了?我不跳,也会有别的女人跳,你看谁不是看?来找乐子就别计较那么多!”
疼痛之下,不驯冲口而出,州官放火,百姓不得点蜡烛?还心疼呢?心疼就跑这儿来寻欢作乐?胡鬼去吧!
“你混蛋!”
“你骂我?”
被他吼愣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刚刚被他吓得半死,现在不仅冲她发火,还骂得那么难听,心火上窜,一张俏脸顿时比他还要黑上三分。
“你居然敢骂我?你凭什么骂我?我不管做什么,好歹光明正大,谁像你呀,偷偷摸摸,还学会躲在这里偷袭了,出门前你家人没教你要守点规矩啊——”
“闭嘴——!”
一声吼,腰间一紧,天地突然倒转!
“嗵”一声,本就倒悬的脑袋,蓦然被水一呛,顿时真空,飘浮的裙摆被水流冲激尽数蒙上她的头,眼前红晕一团,张嘴欲喊,却猛灌了一大口下去,隐隐的花香……
“麦亦维,咳咳,你才是——啊——”
危难时刻,一双大手扶稳了她,慢慢靠坐到池边,鼻腔里酸涩难忍,骂声刚出喉,脸上被人一阵搓揉,像要给她换张脸的力度,挣扎半天,终于扯下蒙在头上的裙片,光明重现,是两人一同浸在大大的浴池中,艳丽的花瓣浮在热腾水气里散出浓郁香气,对面奢华的镜墙里,她一脸狼藉,他一身霸气。
倚着池边,喘息未定,他也同样喘着粗气,长裤衬衫站在水中,衬衫已湿透贴在了身上,清楚看到里面的冷艳肌腱,而裸/露在外的一双手臂骨骼分明,青色血管沿着优美而强健的肌肉鼓动着,散发出勃勃生机,似蕴藏着无限力量,却令她感觉可怕。
“你是不是很想男人?”
嗯?被点穴似的瞪着他,“……不是!”
“不是?不是你浑身上下都冒着风/骚劲,你有病啊?”
“没有!”
她毅然决然的反驳,让麦亦维扭过脸去,狠狠吸了口气,可是不等她发出愤怒,他又转过脸面对她,果断提醒,“你要是想男人就来找我,记住别去勾三搭四,也别四处挑/逗,别以为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提醒你是不想你弄到不可收拾!就你这臭脾气,跟谁祸害谁,反正我也习惯了,你就当做好事,只祸害我一个得了!”
他都知道什么了?她又祸害谁了?她都已经离他十万八千里了,他却千里迢迢跑过来训她?凭什么?万分疑惑又气愤地望着他,“你什么意思?离了你我还不能随便出门,也不能交朋友了?”
“不能!”
“为什么?”
“你有我!而且你所谓的朋友,真是朋友吗?”
“麦亦维,别搞笑了行不行?我的事轮不到你管的,你我现在连普通朋友都谈不上,你跟我说这些,你不觉得可笑吗?做为一个男人,贪欲太盛真的不是好事,求之不得是一种苦恼,你的拥有已经够多的了,某些时候,人要懂得适可而止!”她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瞪着他。
“没有贪欲,人类就没有进步,有了贪欲,人才会有生存的动力,而且我这也不是贪……不管男人女人,都要学会如实地面对自己,你真的“放下”我了?自欺欺人也不是什么好事,最起码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你才自欺欺人呢!你要干嘛!你不准过来……”
及腰深的水里他开始迈步,她发出慌张的制止,声色俱厉,却明显地底气不足。
他果然没有理会,至跟前伸手一把握住她的下巴,“闭上眼睛!”
“不!呜——”
低低地悲鸣,不得不皱眉闭眼抿嘴,一脸的泡沫,沐浴露清淡的香气在他手掌的揉搓下越来越浓,几乎和花香一起铺陈,这是给她卸妆吗??
还好揉搓的力度慢慢减轻,几近于舒适了,只是泡沫挂了一脸,看不到他现在的样子,更想不通他这算什么,惩罚?又凭什么?
尽管小脸被泡沫覆盖,但仍能看出皱巴得象个苦瓜,不舒服?哼,这会子学会屏息静气了!
慢吞吞替她清洗的麦亦维,一边生气,一边无奈,一边还要尽力控制不去瞟那花瓣水下荡漾的艳丽风光,心里热得有些透不过气,红裙仿佛火焰,紧裹着美妙的诱/惑,自水底燃到心底……是水温过高,还是他仍然不能控制自己?
又是他先跨出了这一步,再次闯到她面前……
没办法,他可以不介意她去勾/引潘哲,那个阳春白雪般的艺术男,她是不会看上的,充其量就是个图个好玩,打发寂寞的调剂品。
可是见不得她如此********地在灯红酒绿下妖娆放肆,更见不得她从一个男人怀里去到另一个男人怀里,还能笑得无所谓……如果说以前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那现在呢?她倒像更放得开了!
这才离开几天啊?就疯魔成这样了,瞧这一身诡异,乍一看到,还以为是漫画书里逃出来的妖灵……苦尽甘来再无忧患,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应当再不会涉足风月,从此岁月静好,佳人自爱,可是……
是他这阵子看多了诗经吧,忘了她血管里还有潜藏的激越,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她怎么可能那么老实!
失算,是他的错,错在他又忘了天使面孔下其实是藏匿了魔性的。
适可而止!这话应当说给她自己听才对!
清水冲淋在缎面般的黑发上,美丽脸孔清新如花,纤白手掌抹去脸上水珠,她睁开的眼睛,明亮而幽黑,却带着温怒望向他。
目光相接,苏若锦一下呆住,满腔怒意就那么轻易散去了,眼前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黑亮眼睛里,那如水的眸光中,分明流动着一种叫做无可奈何的情态,那眼神让人不自觉地感受到被呵护的温暖,还有无限地宠溺……和刚刚判若两人……
“麦子……你好像瘦了?”
静静望着他,心中升起一种无法自制的担忧,他不是真病了吧?
相望的眼睛慢慢闭合,熟悉的来自她独有的甜蜜称谓,让心底滑过一阵释然的暖意,还算有良心,还记得这样唤他,还能看出他瘦了……片刻,睁开眼睛,眼底微带苦涩,口中却一句讥讽,“你倒是又长胖了!”
探视的目光深深,少顷,她勾起唇角,伸长手臂游了过来,池水掀起一波波的水纹,缓缓荡漾。
麦亦维顷刻间被填满的怀抱真实而柔软,心跳时快时慢,像梦。
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异常怪异地响在耳边,惊讶地转头,她鼓起的嘴巴正毫无形象地大嚼,眼睛还盯着和浴池相连的小吧台上的其他糕点,见他看过来,她含糊不清地问他,“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摇头,她的善变常令他措手不及,从一种情绪走向另一种情绪,于她似乎总是很容易,他若想要得到她,就必须跟上她的变化,这挑战实在有难度,但他是自愿的!
胸口相贴的柔软让心绪不稳,低头看到深深沟壑,似乎又长大了不少,眉心乱跳,手扶在柔软腰间只觉不舍,可又不得不放开她。得到很简单,而拥有却要花费心思,他不能让一时的欲望斩断后半生的美好。
慢慢退到对面池边靠坐着,一边平熄四窜的欲/火一边又忍不住恼火,怀疑她刚刚就是冲着那些吃的才游向他的……
“真饿了?”忍不住将怀疑问出了口。
“跳舞是力气活!”又塞一块到嘴里,她不知死活地回一句。
浓眉一皱,成心气他?声音陡然提高,“是——吗?”
抬头看看他,一手抹去不时自发间滴落到脸颊上的水珠,一边咽下口中食物,她才诚挚一笑,“我现在很少说谎!”
“那是因为被我抓到了!”
“行了,麦亦维!”她看向他的眼底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脸上更是笑得可恨,“别给自己贴金了,我不说我有多好,但也请你别自认无辜。人生苦短,大家都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哪怕不高尚也没关系,只要喜欢就够了。你也知道,我这人从来没有远大理想,更加没有想要攀附什么的欲望,不过就是没有了压力心情放松了,出来高兴高兴,这没错吧?”
没错吗?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惊心,什么叫都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哪怕不高尚也没关系?什么又叫没有想要攀附什么的欲望?旁敲侧击地是在提醒他么?
宽敞水池,清柔的花香,明明近在咫尺,却忽然因这几句话而看到了一片千里荒原,那么遥远的距离!
心微微抽动,像疼!又像恨!
眯起眼睛,想透视她到底是什么材质的,冲动起来是个单线条,简单得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哪怕和人动刀子玩命也没二话。但偶尔沉静下来说出一两句,却又那么让人绝望。活得简单,便不会轻易依附。在她的心里,任何事都是通透明白的,往事不堪,留下了太多阴暗,颓废式的自尊浸到了骨子里……
“……好了,说说你吧,这一趟来做什么的?千万别说咱俩是碰巧遇上的,我可不信你一个人躲在这黑屋子里还能透视到外面的我?这屋里是不是有监控什么的?还有这一池香汤,又是花瓣又是音乐的,你不是在等谁吧?”口气漫不经心,左看右看,可不定的目光却闪出试探的光芒。
“艳名远扬不是好事,我是来劝你上岸的!还有,我想带正正走!”
笑容微僵,她已经“红”到连他都听说了?等等,后一句是什么?带正正走?睁大眼睛,这个转折太过突然,“你要带正正走?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