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脑海里蓦然想到曾经种种,好像就是昨天,那些明明是充满了疼痛的日子,却因为彼此有心而倍生情趣,情深固然令人感动,但是……
慢慢自他怀里坐直身体,敌意从久远的往事里慢慢探出了头,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
“别像个旁观者似的站在一边,其实,你也应当去感谢他,要不是他,正正和苏若芸也许早就不存在了!”
她的话让他默然,半晌才低问,“如果我说我并不感谢他,你会认为我冷血吗?”
“不!”她忽地站起来,双眸冰冷地望着他,“我凭什么认为呢,高高在上,这不就是你们一直以来的天性吗?”
大步走出去,再也不想看到他,心底掀起憎恨的波澜,以及对一颗沉沦的心发出的悲叹。
车子一路飞快,最后停到自家楼下,心情犹不能平,气愤,委曲,伤心,失落,世上那么多平凡的好男人,为什么她偏偏碰不到?
不知坐了多久,只感觉阳光从一边慢慢地斜了过去。
“怎么了?”有人轻敲车窗,转头,是阿蒙。
滑下车窗,眼里酸涩,“闻医生要死了,我心里难过!”
“坐过去,我来开车!”
车子重新驰向市区,经过市区,远离市区。
“这是哪儿?”
“山上!”
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当然是在山上,难道她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
荒旷郊野,满目萧瑟,一如此刻心情,被他拉着手一同爬上了这座叫不出名的山,山顶上,劲风无遮拦地吹过来,透心地凉。
浅淡的阳光在云层间半隐半现,丝毫没有暖意,极目远眺,能看到远山暗沉的轮廓,而山的另一面,一条浩荡江水滚滚如白练,长江?母亲河?
风过耳畔,似沉厚的吟唱,“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杨慎的一曲《临江仙》,由杨洪基的男中音深情演绎,荡气回肠,词中有深义,但概括起来不过八个字:江山永恒,人生短暂。
古往今来,世事多变迁,丰功伟绩算什么,功成名就又算什么,不过一场繁华梦,最后都是茶余饭后的笑谈。由此推下去,刻骨铭心又算什么,情深义重又算什么,不过一场焚心游戏,辗转反侧中慢慢灰了心……人生苦短,何必惨淡经营?真不如在适当的时候,去交换一些实际的利益,多一些享受,少一些愁苦……
“风大,别冻着!”
他的声音响在头顶,颈间同时围上犹带暖意的围巾,身后贴紧着的是他坚实身体,双臂围拥着她,挡去了四处偷袭的山风。
仰头看他,挺直的鼻尖被风吹得发红,微眯起的眼睛直视前方,直身而立,毫无瑟缩,孤傲气质在皮衣翻飞的衬托下,显得极有气势,忍不住心底一声唏嘘,除却危险性,他其实也很具吸引力。
“冷,回去吧!”
再多风景也改变不了现实的残酷,声音飘到风里,转瞬即逝。
风景忽然被遮蔽,热吻落到冰冷唇上,来得异常突然,以至于好久她才反应过来,他在吻她。
她的脸向上仰着,他一手扶着她的后脑,一手紧拥着她的身体,近乎凶狠地吻着她。
心怦怦跳,惊愕只是一秒,然后是异乎寻常地兴奋,没有时间去体会两唇相引的感觉,脑子异常的清醒。
杀手,这个杀手在……吻她?
唇齿间不断的深入,拥紧的身体,他的呼吸紊乱,低浅而急促。
她的激/情亦被挑起,却是莫名的成就感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跳跃涌动。大片得意像花儿在心里绽放,前所未有的刺/激。
隐约感觉到他对自己不寻常的情感,可从未得到过证实,静默的人似乎连情感也是安静的,而现在……
一双小手勾紧他的脖颈,控制不住地身体不知是冷的,还是激动的,竟有些微微发抖。
肆无忌惮地回吻,舌头伸到他口中刻意地探寻,想着杀手的口中会不会也藏有武器呢?被自己奇怪的想法惊到,忍不住地发出低低地笑……
“笑什么?”陶醉的人被惊动,低头看她,眼中几分尴尬。
“你——在做什么?”她反问他,波光流动的眼眸里,闪动着诡异的令他不解的开心。
“我喜欢你!”他语调木讷,神情慢慢地恢复,一脸诚挚。
心情大好,喜不自禁,伸手大胆地抚摸他的脸,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巴,这张杀手的脸,个性,阴郁,危险,多么神奇,她现在可以随便摸了。
不自禁地想笑,像一个被逼入死巷的人,突然间发现了一条暗道,绝处逢生。
就这样,让他爱上自己,这绝不是一件坏事。是谁说过:谁先爱上,谁便卑微!让他去卑微吧,这样以后就算记忆恢复了,他也下不了手了,或者还会卑躬屈膝地跟在她后面祈求呢!多好,等她利用完他,再轻轻松松地甩了他……
“你又笑什么?”
“啊,哦,我高兴啊!”
意外收获,竟然藏不住,几次三番地在脸上表露出来,有些无奈,她一向不是喜形于色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也喜欢我?”
“嗯,差不多吧!”
不是喜欢他这个人,而是喜欢他此刻喜欢上了她。敷衍也好,欺骗也罢,能达到目的,就不用管那么多了。情感世界,男人通常玩的是兴趣,女人则是感觉。兴趣是短暂的,感觉有时也一样。
“你的眼睛怎么会是灰色的?”
眼中闪出八卦之光,盯紧他灰色的眼眸,一直埋在心底的疑问,终于逮着机会大胆地问出来,“你老爸是外国人?”
“不知道!”
“那你老妈是外国人?”
“……不清楚!”
“那你是外国人?”
“……”
天色微暗,迷蒙间清雾飘起,像又要下雪了。
下山的路很滑,他走得稳当,她却脚步踉跄,皮靴的高跟在此刻显出完全的劣势。
一步一小心,他伸手来扶她,她拉紧他,嘴上却说道,“我能行的,啊——”
话未说完,脚下一滑,倒地之快连阿蒙都被殃及。
天地扭转,一路滚下去,直到一声闷响,一棵胳膊粗的松树拦住了翻滚而下的俩人。
好一会儿清醒过来,她被他搂在怀里,“喂,你怎么样?”
一转脸看到灰蒙天空,慢慢撑起来,她喘着气问他,他伸手摸向自己脑后,口中低低地呻/吟,“好疼!”
“撞到头了?”顾不得一身肮脏,扶起他的头看向脑后,头发上沾了土屑松叶,没有流血,手摸/去,明显肿起了一个包块,“是这里吗?”
他卧在她怀里,没有说话,只觉得一阵阵晕眩,许多跌宕影像在脑海里晃动,重叠,又散开,好像平静水面猛然被丢进了一颗又一颗的石子,击出了千重涟漪,每一圈都荡漾出陈年住事的讯息……
“很疼吗?”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担心,手机在兜里突然唱响,腾出一只手费力地掏出来,左长生?
这才想到一早曾答应他晚上吃饭的事,可她现在哪有这个心情!
“妈妈,你在哪里啊——”
“正正?”出乎意料,竟然听出正正的笑声,惊讶,“你在哪儿?”
“呵呵,锦小姐,”左长生的声音随后传来,“不嫌我罗嗦吧,鄙人已经在太白楼恭候了,你几时到啊?令郎已经先你而来,聪明伶俐,我很喜欢!”轻松语调,似多年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