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他,她有必要和龙战计较吗?她在意的,是另一个人在那一晚,以那一晚之后的所有行为,只是到现在,他都还没有一个过得去的解释呢……
“来的时候我还想着这里看完了,就去接你去医院呢,闻医生没几天了,昨晚清醒了一小会儿,我听他好像念叨你呢,要不再去看看他吧!”停了一下,罗昕又轻轻说道。
烦躁的心一下安静,所有困扰顷刻消失,客厅清冷得有些黯淡,冷的感觉瞬间覆盖了刚刚的不快,不忍地看着他,“不会吧,那么快?”
“他不肯接受治疗,延误了时机,没办法了……”
“我本来也准备今天去看他的,要不就现在吧!”
“嗯,也好!外面那是你的车吗?我车子送去修了,你先穿/好衣服别冻着,我再交待他们点事!”
他进去,然后很快出来,一同坐上车,车子很快向着医院驰去。
沿街风景在眼前飞速掠过,她心中渐渐不安,情绪更是低落,“罗昕,我去了说什么呢?”
声音软弱,像没主见的小女孩,罗昕忍不住看看她,难得见她穿这一身糖果色,本就精致的小脸更显明净,一双眼睛也更加黑亮,只是多了几分不安。
这天真样子和舞场里的丽影,天壤之别,又不是双子座的,怎么会变化这么大呢?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嘀咕,脑中浮起一张日渐明艳的脸庞,斜斜上挑的眼尾,冷艳之极,那一位才是真正的双子座呢!
不自觉地想笑,一边又不忘安慰她,“就是去打个招呼,然后坐那里听他说就好了!”
“他还有力气说话吗?如果他也没话说,我就一直这么干坐着?”
“你也可以跟他说说过去的事,他帮过你,可以再一次感谢他啊!”
“他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更吓人了?”
“病到不治,最后都是那样,我看多了,没觉得有什么可怕。你要是害怕,就不要看他,病房里有花还有水果,你看那些吧!”
说着话,他又看看她,她也看看他,小小空间,在彼此复杂的目光下,竟像被硬生生地填塞进了许多东西,阴郁中显得拥挤,生命感悟,从来都是自死亡中得来得更深,人生,也只有在突然结束时,才发现,原来那么地短暂。
“这是刚送来的鲜花,你正好拿进去!”
又一束洁白百合,清新淡雅,他递给她,她一脸紧张地捧着,长长走廊,一步一悲凄,仿佛要送别真正的亲人。
“是你啊?”瘦如骷髅的人,无力地靠躺在床上,没想到精神还好,一见到她,露出可怖笑容。
她勉强一笑,低声问好,“闻医生,你还好吗?”
“你陪老师坐吧,我一会儿再来!”罗昕笑着离去,留她独自面对垂死之人。
“今天很漂亮呢,年青真好!”他忽然前所未有地夸了她一句,接着又感慨道,“我不行了,没几天了,虽说只是一个人,应当无牵无挂的,可是这心里啊,还是有些放不下……”苍茫声音病弱无力,却透着留恋。
不知说什么好,静静坐着,花香和药味同时入鼻,闻得不舒适。
“怎么不带孩子过来?啊,对了,我这样子,会吓着他的,还是不要来了!你姐姐呢,她好吗?上次你说你们都好,怎么她不来看我?”
“她……身体不太好,不跟我们住一起,她在外地呢!”
“是吗?我记得她是做小姐的,我当年帮她就是因为这个,要不然……”
他的感叹,落到她耳中,是更多的感激,当年那么艰苦,全靠他毫无偏见全力帮助才得以大小平安,“闻医生,你对我们的大恩大德,实在是没齿难忘,我们会一生铭记的!”
“一生铭记?”他看着她,再次露出微微笑意,瘦到极点的脸上,也再次显出可怖,“呵,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之其极?其无正。”
同一句话,在不同场合被不同的人说出,莫明的,心里生出怪异感,他在此刻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奇怪地看着他,“闻医生,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不懂才好,懂了就不好了!”他没有跟她解释,只是拉长了语调,说完合上眼睛,像是累了。
静静,略显尴尬地坐着,他不再说话,她也不敢说话,好长时间,听到身后有响声,回头一看,罗昕来了,轻步上病床前看了看,回身示意她出来,走出好远他才问,“还好吧?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谢了他了,他今天精神不错,但是,有些……奇怪!”
他刻意看看她,“奇怪?有什么让你觉得奇怪?”
摇摇头,眼睛看向远处,排排树木林立成行,却都是枝头无翠,触目萧瑟,“没什么,也许是我心情不好,感触太多了!”
“那就别想太多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正好顺便再看看老太太!”他温和一笑,清淡如冬阳,却带来微微的暖意,心头一宽,她笑着点头,“麻烦你了!”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却并不是回家的路线,她奇怪,“这是去哪儿?”
“当然去老二那里,他一个人,又病着,咱们一同吃完饭再去看老太太!”
再次见到麦亦维,他独自偎在沙发上看电视。
“若锦,会炒菜吗?”罗昕如同家人般毫不见外地问着她,她点点头,他欣慰一笑,“那就好,你去忙吧,有需要叫我!”
一面又取出温度计递给麦亦维,“测体温,快点!药吃了没有?龙三一会儿还来吗?”
“没听他说啊!”
“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你打吧!”
……
似乎再没她什么事了,插不上话,索性提菜去了厨房,择菜时听外面两人聊天,话题从金融到房地产,又从国内到国外,越来越听不懂,叹口气,有种被冷落的卑微。
厨房里哗哗水响,她在洗菜,罗昕转头看一眼,又回过头,压低嗓子,“你那事还没和她说呢?这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你不担心?”
“一直没机会说!”同样放低了声音,麦亦维无奈地摇头,“你那里怎么样?刚刚有什么进展没有?”
“没有!你真确定那事和闻医生有关?”
“八、九不离十!”
“那也可以先和她说啊,老这么瞒着拖着怎么行?”
“开什么玩笑!”白他一眼,烦忧目光看向厨房里忙碌的佳人,“先和她说,怎么说?闻医生对她们有救命之恩,我这里除非证据确凿,要不然一张嘴她还不跳起来跟我玩刀子!你以为我不想说啊,我这都急得都快要自、焚了!现在就怕人死了也不肯说真话,那我可就彻底玩完了!”
“要不,我现在回去,你借这机会,先把结婚这事提前告诉她,总不能什么都瞒着吧,那真不好!换了我,我也跟你急!”
“……”
“干嘛?你不是怕她吧?”
“说真的,是有些怕……”
“不是吧?你逗我玩呢!行了,别没出息了,赶紧的,去说点好听的先巴结巴结,然后我再走……”
“其实我也不是怕,我是爱她……”
“得了,别贴金了,搁我这儿说点真话不丢人!”
……
“对了,还有件事挺奇怪,这阵忙忘了跟你说了,前些天有个男人到医院专门打听阿蒙的事,问他车祸后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什么的?问得很仔细!”
“有这事?难道他家人找来了?”
“不太可能,因为那之后就没消息了!”
相互看着对方,同时感觉到不踏实,半晌,麦亦维才又说道,“先放着吧,等今天这事了了,我再好好问问她!”
“如果你俩能开诚布公,那自然最好!”
“会的,放心!”
红烧排骨,虾仁炒菜心,青椒肉丝,清蒸带鱼,西红柿肉丸汤,色香味俱佳的四菜一汤,洗手时才发现,麦亦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眼神灼灼地望着她。
“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会做事!这好几道菜做完了,厨房还这么干净,衣服上也没有溅到油点,看着真让人觉得舒服。”
这是在夸她吗?慢慢擦净手,转头看向他,“是你见识太少,这样的女人,很多家厨房里都有!”
“我希望这辈子只看你一个!”他笑,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英俊脸上一双眼睛明亮照人。
“若锦,院里有急诊,车子先借我,回头我来接你!”罗昕突然神情严肃地出现,一边挂手机,一边急急穿衣,话未说完人已匆匆离去。
“喂——”
“行了,别喊了,人家都说有事了!”拉住欲追出门的她,心里好笑,罗昕这么好的演技,以前还真没发觉。
她叹口气,回过脸来,对面站着,本就空旷的屋里更显寒意。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拉着他一直走进卧室,今天过来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还没问呢,掩上门,直截了当,“我的钱呢?”
“嘘——”食指立在唇间,拉她到跟前,刻意压低了声音,“是我们的!分那么清楚想干嘛!这事以后别再问了,那钱我收着呢,你缺钱用?”
“我——”
“如果不缺就先放我这儿,你那乱七八糟的人太多了,危险!”拉开床头抽屉,从里面拿出未拆腰封的一叠,“这些先拿着,用完给我电话,我给你送过去。”
握着钱,无语,明明是她的钱,为什么却要他来做主?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甘,他用力搂过她的人,似带了几分气恼。
坚强而温暖的怀抱,绒绒毛衣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脸,他特有的干净体味,让她在不甘之中,又生出一丝零乱的眩晕。
“放心吧,我都是你的,更何况那些钱!”
低如耳语,扣响心弦,还没来得及品味话中深意,感觉他的手钻进了衣服里,隔着薄薄绒衣,贴在背上的掌心火热,身子不安地扭动一下,正想推开他,却又听他在耳边缓缓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行了,改天吧!现在没空,我要回去了!”
“回去?那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吃喝都帮你做好了,还想怎么着?”
“一会儿大哥和蔚蓝要来,咱们得一起好好招待他们!”
麦亦嵘?脑子停顿了一下,随即清醒,“不!”
用力抱紧想要挣扎的人,脸埋在她发间,深深吸口气,再回过脸来,无表情地和她对视,一向温柔的眼眸慢慢转变,唇角徐徐掠开一丝笑意,有些阴森,慢慢地靠近,再靠近,近到几乎抵着她的鼻尖,缓缓一句,“互惠才有互利!”
声音明明透着笑意,却听得她心里发毛,别过脸,不理他,又听到一声叹息,“我要是被抓了回去,想还你钱都不能了……”
心狠狠一揪,这才是致命的一句!
“你在要挟我!”
“我在邀请你!”
他依旧盯着她,眸光明亮深情,并无半点胁迫之意,可她的感觉还是很不好。
双手捧起她的脸,“苏若锦,如果有一天,我不想再等了,那绝不是要放弃你,而是我已经走到你面前了,你要睁大眼睛,跟紧我,别掉队!”
说话间,目光落到她的唇上,话音落,他的吻落下来,毫无温柔可言,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长久积聚的怒意和忍耐,全部化做此刻的疯狂,像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在她口中进行掠、夺……
脑子一热,忽然不知身在何处,越来越紧的怀抱,一刹那的幻觉,舌尖上徐徐的痛意,让她忽然回过神来,开始挣扎,“放手!你在干什么?”
“你说呢?”喘着粗气放开她,声音有些沙哑,“你不知道这是干什么?”
“知道!可你现在病着,一身的病毒,会传染我的!”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出是难堪还是愤懑。
一身的病毒?他不就一个小感冒吗?
瞪着面前严重受挫的小脸,找茬是吧?偏不介意。心里微微地痛快,这么多天里他有多挫伤,她知道吗?今天总算找回一点,不给她点教训,她以为他永远好脾气呢!
再次捧起她的脸,“记着,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闹!”
外面大门一响,有人进来了,他依然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像没听到。
她的眼睛也瞪着他,深深吸口气,声音极度压抑,“知道了!”
“这才乖!”
吸口凉气,他满意地松手,替她理一理头发,笑着拉开门,一同走出去。
虽然已经有所准备,可真的见到来人,苏若锦还是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可他却用力握紧,低哑的声音招呼道,“大哥,大嫂,你们来了!”
来的正是麦亦嵘和蔚蓝。
大嫂?结婚了吗?
望着双双站在屋内的人,锦衣华服,郎才女貌,堪称一对佳偶,如果不是女人眼底微微的惊愕,男人态度明显的倨傲,这情形应当算得上是亲戚串门吧?心底郁闷地想着,苏若锦暗自苦笑,仿佛嗅到一丝暴风雨来临前的紧张……
“坐吧,若若去把菜端上来,大哥他们一路辛苦,早饿了吧!”
菜肴一一端出,红红绿绿,桌边坐下,两对俊男美女,陋室陡然生色,他又取出一瓶红酒,空气中飘出微微的酒香,稍稍缓解了一点紧张气氛。
“大哥,大嫂,来,先吃点菜!”挟了只虾仁送到嘴里,麦亦维神情放松,转脸看向她,微带赞许地,“今天菜炒得不错,大哥也尝尝!”这话说得,好像她天天炒菜给他吃似的!
麦亦嵘冷凝面孔沉静如海,不拘言笑地端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蔚蓝挟了块排骨送到他碗里,一边笑问麦亦维,“听说你病了?”
“嗯,只是感冒,已经好了!”
“好好的,怎么就感冒了呢?一个人出门在外到底还是不行!”蔚蓝操、心的口吻像个多年的家庭主妇。
“没什么,不小心冻着了,不算大事!”麦亦维说得不以为然,替她也挟了块排骨送到碗里,一边抓着她的左手晃了两下,“你也吃啊,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拘束的。”
嘴角微微抽搐,自家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嗓子不舒服,你陪大哥喝一杯吧,都好久不见了!”
怔了怔,她举起酒杯,一时又踌躇,半晌才咬牙叫了声,“大哥,我敬你!”
她喝了,他却没动,平静眼睛依然平静,只是坐姿僵硬,只有对他很熟悉的人才会知道,他此刻平静外表下正压抑着怒火。
时间不长,听到他一句清冷,“看来你是铁了心了!苏若锦,你也和他一样!”
“不!不一样!”这一问满含威慑力,她的分辩冲口而出,“我和他不一样!”
目光聚焦,身边一缕注视尤其刺目,像刀,横在了脸边,微微地迫人。可是,再有心的安排,也无法让一个局外人全情投入的,生命充满了变数,她可以学着去适应,但不可能全然改变。
“我和他的不一样在于:如果他不来找我,我绝对不会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