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哑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时停时歇。
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屋里安静之极。
抱膝而坐,缩在沙发一角,无从思想,苏若锦疑心自己刚从一个噩梦里醒来,但现实却又分明不是梦。
“很难受,不敢相信是吗?”有人在边上轻问,抬头,麦亦维的眼睛从对面望着她,两天不见,他下巴上冒出了硬硬的胡碴。
罗昕不见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呆呆看了他一会儿,她才发出一声干涩的苦笑,“我一直以为我已经见到人间最黑暗,谁知道……地狱真该为他再添一层!”
“还好,还好他在最后时刻,还原了整件事,也还了我的清白!”他微微地叹息着,声音明显地轻松了。
“是吗?”望着他,她尽力控制着自己,然而愤怒还是占据了上风。
“你在庆幸吗?”
“算是吧,因为在这之前,我一直为此饱受煎熬!”
“是吗?那么现在你解脱了?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你父亲为一时之气得罪他,他为泄一已私愤不择手段,他们俩人斗争的结果,是我被白白赔在了里面!你饱受煎熬?我呢?你的清白回来了,我的呢?这一个死了,你父亲还活着,你打算怎么向他汇报这一段冤情?我这些年的付出又算什么?所有听到正正叫我妈妈的人,都认为我生活不检点未婚生子,我的清白谁来还?去问问你父亲,高高在上就可以看不起卑微的人吗?那么现在,他打算认下他这个人工培育出来的孙子吗?”
“若锦——”
“好了,你想要我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我可以走了?”
“别这样,若,我知道这事对你不公平!可是,谁都不想的,就是我父亲,如果他知道,他也是不想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麦亦维,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因果!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很多事情的发生,并不是天注定,而是意气使然。只是我们从来不肯承认自己的错,宁愿将一切都怪罪于老天。我当然相信你父亲是不想的,处于那样的地位,拥有那样的权势,谁会想这样不名誉的事情发生!所以,别再跟我解释了,不想听!回家吧,把所有经过告诉你的家人,或者为了家人的健康,继续隐瞒!”
“若,我不是……
“是不是都已经晚了!”
前行的脚步,几分踉跄,彼此不平的呼吸,都在尽力克制中……
一声重重地关门响,隔绝了一切!
手捂额头,沉重的身子颓然倒到沙发上,闭上眼睛,麦亦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怎么会这样?是他想得太过简单了吗?水落石出,为什么没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这完全背离了先前的想象,为什么?为什么?
费尽心机,好几个月的追查,彻底不眠的担忧,追随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凭一己之力另起炉灶,这期间,他到底付出了多少?而今又得到了什么?
眼前忽然变得模糊,负气地一脚踹倒茶几,安静中听得一声轰响,手抚上脸,一片冰冷的水渍……
晚饭后,一个人去扔垃圾袋,而后站在路边发呆,明亮路灯照得她的身影又长又孤单,昏黄一片看上去有些凄凉,寒冷夜风吹过来,长长发丝飞舞,地上的影子显得很妖冶。
“想去哪儿?”悄悄跟过来的是阿蒙,“我陪你!”
“坐了一下午,腰有点酸,去公园走走吧!”
没有星,也没有月,天空是暗沉的黑,街道空旷,寒夜从来都是很少人外出的,来到邻近不远的公园,铁门紧锁,里面一片影影绰绰。
看看里面,再看看她,“锁了,进不去了!”
“爬过去!”
一脸煞气,对着黑沉沉的公园生出了征服的欲/念,说完她脱了大衣扔进去,手脚并用,连攀带爬地翻过去,老式的旧铁门,如栅栏一般,很容易翻越。
她这边刚跳下来,他高大身影便也跳了进来,动作迅捷如大鸟,衣襟下摆翻飞若翅,落地无声,比她姿态好看了许多倍。
“哇,好厉害!”真心实意地夸他。
“你也不赖!”他也随口夸她一句,捡起大衣替她披上。
顺着小路,走在光秃秃的树木下,夜静无声,同行的脚步声听起来像一个人,冬夜荒凉的公园,墨黑的冷空气里散步。还是和他,有些不可思议,感觉自己是受了很大刺激了,不然怎么没觉着怕呢?
走一会儿,随口问他,“这些天怎么样?想起什么没有?”
他摇头,“没有!”
“那你也不着急?”
“不!”双手插在裤兜里,几分悠闲地看看她,“你好像着急了!”
一怔,脚下一滑,他及时扶住她,她低头,小路低洼处,少少的积水凝成了轻薄的冰层,一脚踏上去,“卡嚓“一阵轻响,顿时裂成许多亮晶晶的小碎片。一个个踩下去,卡卡的响声不断,忽然就生出久违了的搞破坏的快感,忍不住笑起来。
抬头看着他,“知道吗?我读书那会儿真的很淘,头发剪得短短的,又瘦又黑,脾气还坏,没有女孩子愿意跟我玩,我只好跟着男孩后面,爬高翻墙,学抽烟,大嗓门骂人,偷人家果园里还没熟的果子……经常有人来家告状,阿姨开始舍不得骂我,只是跟人家道歉,或是赔点钱给人。再后来家里出了事,东跑西颠弄得我也没心思上学,成天逃课到处逛,学校老师后来告诉了阿姨,她在街面上把我从一众哥们堆里揪回来,哭得不行,指着我大骂一通,然后警告我,再敢逃课不用功,她就死给我看!说完就用菜刀在腿上拉了一刀,血呼一下冒出来,一下就把我给吓懵了,都忘了帮阿姨止血,抓起书包一路就跑回学校了……后来我考上了大学,阿姨高兴坏了,谁知一年不到我又退了学,带着正正回家,到底还是没能好好读书……”
往事回想,感慨多多,停了一会儿,她又自嘲地笑了,“不过也多亏那时把脸皮练厚了,不然哪能撑到现在!”
“喜欢读书?”
隐在暗处,幽暗灰眸蛰伏着肆无忌惮的贪婪,久久盯着眼前白晰的俏脸。
“喜欢有什么用?”并无察觉地摇摇头,倚着一棵树干望向黑黝黝的池塘,一池寂静如往事久远,“再说了,读完大学也不见得一定有出息!”
“那就不要想了,眼下打算怎么办?”
“眼下?你说周全?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她不以为然,似并未将他的事放在心上,停一下,她又转头看他,“不过你以后真得注意点,别真伤了他,阿姨会心疼的!”
“他在你屋里乱翻,我才动手的!”
“真的?”吃一惊,竟敢在她屋里乱翻,隐隐地庆幸,多亏那些钱不在屋里,要不然……
手机响,短信提示,打开,是麦亦维,“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司马光的《西江月》,默默看着,微微地好笑,这是质责?还是解释?其实有什么好解释的?总不会是一不小心吧?
“是谁?”
“正正爸爸!”
“你上午去见他了?”
无心答着,一抬头,手机的荧光照在阿蒙的脸上,他的眼睛正看着她。
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揣进兜,黑暗重新遮蔽一切,淡淡答道,“他病了!”
“你们那天晚上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