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你啊——”
拉得长长的尾调,让人听着只想生气,而她脸上却是一付刚才恍然的样子,恼意一层层,铁涛脸上却露出大度的笑容,“是我!就是我!没错!”
她再没说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微凉中透出一点酸涩。
“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和老二分了?”他望着她,再次开口,却是直指要害,浅黄光晕远远投过来,她的脸隐在光影下,有点模糊,却更增几分朦胧美感,象雾里看花。
“从来就没有开始,哪里来的分开?不过完结了一段债务而已,结束了当然要走人,难道讹他一辈子?”瞄他一眼,话说得简单,心里却开始警觉,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一张俊脸变得格外立体,很男人,也很有压迫感。
“不是吧,我瞧着你们俩,好象没那么简单啊?”
“事情本来简单,想多了,就复杂了!”
“呵呵,好哲学,年纪不大,怎么说起话来跟得了道似的,都快赶上我家老爷子了,没准你俩能聊得来!”
“是吗?”一丝感触,让心跳陡然加快,她赶忙换个话题,“别光说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家事!”
他答得象在敷衍,她看看他,思忖一下,“做寿?”
“你知道?”他惊奇,而后恍然,“老二告诉你的?”
“偶然说起过,来找好玉?”
他斜睨了眼睛,笑出一脸夸张,“哪里还有好玉,听说曾经有块最好的,不知道让谁们家小破孩儿不顺心时给摔了,唉——”
拉得长长的一叹,似抱怨,却绝对暗含了些些的挑逗,她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外面越发纤尘不染的月色。
“哎,咱俩挺聊得来的,不如结伴同游啊?”他再次发出邀请。
“我习惯一个人!”她回头正色,看看时间,快九时,“我回去了,你慢坐!”
“还早呢,明天一起吧,我有车!”
“我有腿!”
起来走了,再没回头,而他也没有再叫她,夜色下一个人走回,清伶脚步叩响在青石路面上,总让人生出被人跟踪的疑惑,可是几次回头,却都只有她一个人。
然而不安是有的,怎么她去到哪里,这伙人里的某一个就出现在哪里?会不会是故意?应当是有这个可能的,做为利益小团体里的一份子,人人都负有清除危险的责任,除非她能够证明,她绝对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可惜,她目前无法证明这一点,而别人更加看不到,
都在迷心里看世界,世界就成了一张网,随手挑起的一个网眼,可能就陷着千万重的苦痛在里面。
满腔郁积,带着不可避免的担忧,最后连睡梦也被渗入了不安。
睡不安稳,至第二天中午才起来,窗外,昨天晴好的艳阳天不见了,一大早就落起了雨,雨丝细密,并不大,雾气茫茫,却又轻柔,青石板路湿滑得明亮,木楼朱红的色泽也愈显深沉,前望的视线被朦胧,遥远的玉龙雪山变成了淡淡的灰……
随意吃了些,然后独自游走,雨丝清冷,裹紧厚绒线衣,身边是依然游兴不减的游客,并不因天气不美而败兴,看这看那,买这买那,不亦乐乎!
四处小心寻视,却再看不到熟悉的人,防犯的心慢慢安定。
河岸僻静处,一个刻有古怪图案的小木亭,亭中狭小,一角有几块巨大青石,树木遮蔽,干爽的洁净,走进去坐下,伸长腿,望着台阶下碧得发灰的水面!
终于,有个地方可以坐坐了,在这雨丝飘散的,古镇,一角……
心静,身体亦安静,脑子却一点点的活跃起来,眼前飘荡雨景,一点点消去,慢慢的,慢慢的,凝出一张年青英俊的脸,闪亮的眼眸望过来,灼热一片……
麦子……终于承认……想他……
不管他们中间,隔着过去,隔着世俗,隔着阶级,甚至隔了太多的可怕……还是不能阻止——想他……
不肯妥协的思想,就是这样的任性,只有给出一条线索,就会一路延长下去……想他,想他的怀抱,想他的温暖,想他给予的一切自在……
是的,自在,那是多少年来再次感到自在无忧的时刻,不用早起晚睡,不用面对责任,更加不用压抑自己,在他面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那样顺着她,愿意给她快乐的权力……
好象,又回到童年,重寻回的温暖,依偎在宽广的爱里,很放心,即便明知自己不对,却仍不愿认错,就那么赖上了他,因为相信那是只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感觉。
低头,轻轻叹气,清清水面倒映了她的影,唇角含笑,眼波含情,只是一转眼,笑意便隐去,水纹依依,看到一张重起愁容的脸。
再没有了,往昔种种,再没有了。
许多的结,无处放,无处藏,盘桓在心上,就要超载了,她的人生应该要不断的卸载才对,怎么却在不断地添加呢?
可是忘不了,也藏不了,更加不能独善其身,那种想念的感觉!
“麦子,你这混蛋……”
凄凄然,想到这一趟外出,诗意美景间穿行,却是风险不断,明的,暗的,现实的,想象的,都要她自己去应对,满心的软弱,很黯然,脱口而出这一句骂,寂静中听着,自己都觉得意外,为什么要骂他呢……
清亮水波,雨丝轻落,圈圈涟漪,动荡不安的水纹里,她的身后,忽然映出一个男人的影,熟悉的眼睛,熟悉的脸……
天呐,闭上眼睛,连幻觉都出来了,竟然那样真实地看到了他,似乎他就陪在自己的身侧,她不正常了,不是头脑不正常,就是眼睛不正常了!
“怎么又骂我?”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吞吐的热气温暖了半边脸颊,屏息,惊愕,转头。
温然笑脸,戏谑眼神,考究的深蓝长外套,白衬衫,灰色亮面长裤,棕色磨砂皮鞋,潇洒地站在她身后,略显忧郁的眼睛,麦子,真的是他?怎么可能?
睁大眼睛,很不可思议的时刻,惊?喜?惑?疑?
太戏剧化了,这两天,大起大落,忽睛忽阴,几乎尝尽世情百种,只是每一样都还未来得细细品味,便被另一种迫不及待地替换,哭不得,笑不得,也躲不得,只能在不断地忍耐中,接受现实……
可是为什么他也会来到这里?是和老大一起的?还是铁涛通知了他,专程赶来的?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离奇的巧合,来来去去,不断地碰到他们这几个人……
“你……出差?”想不出确切理由,也不想让他看出心中诧异,微迟疑间,只好胡乱问。
他愣了一下,失笑,木亭黯淡,他一笑灿烂,“刚刚想什么,笑成那样?”
他竟没有回答她,却问出一个令她颇感难堪的问题,心一窒,他几时来的,看了多久?眨眨眼睛,脸上不由自主地微微热,心虚地瞪着眼睛看他,不说话。
他眼中流出笑意,却象不怀好意,不动声色慢慢弯下腰,脸凑到她跟前,小小声,“想我!”
脸上轰然而热,吓了一跳,几乎不能面对眼前笑得温柔的俊脸,他眸子里清楚地映出她被动的窘态,意外之极,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这样了……
他脸上流出更多笑意,暧昧眼睛罩住她整个人……
局促,双手握紧……这么难堪……
“那么……想我!”又一句轻轻,柔和气息,温润地洒在颊边,如此贴近的他的脸,几乎真切感受到的他的温度,被动得惊跳起来,想快速逃离,被他偷窥到的,不仅是思想,还有一颗,还不想为他知道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