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谈谈利益
表姐的话给了何希朵极大的暗示。
那就是，所有婚姻其实都是跟利益挂钩的。你选择了一个男人外表的俊美，那就要学会忍受他内里的邋遢，因为他的内里跟外在不一定会统一，想两全其美是不可能的。这就需要你在得到跟失去之间做比较，想得到外表的利益，就要忍受内里的缺失。同样，想得到婚姻的长久，还要学会权衡利益的轻重，如果利益是大头，那对不起，有没有爱情其实无所谓，只要婚姻存在，利益不流失，那就选择维持好了。
可何希朵还有一些想不明白。她不明白，自己跟付程之间除了那套十年还贷的房子，还有什么共同的利益？既然没有，自己为什么非要去维持呢？
心情像蹦极，在高低端间徘徊着。只是这一次，何希朵没有任性，而是相当痛快地回了家。她想问问付程，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对这场婚姻又是怎样规划的？
回到家，心里一大堆问题的何希朵，放下坤包就喊付程，收到回应的时候，她惊讶地看到，付程竟在厨房里忙活。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从不下厨的男人。对方不仅在油烟里“战斗”着，且手里还端出来一盘沙拉，一边往处走一边说：“希朵，快来尝尝，我刚做的。”
五颜六色的沙拉将何希朵的眼睛晃了又晃。她分不清，这次对方的殷勤是真是假，还是独独为了那份还贷？
“付程，别忙活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那你先尝尝，给点意见。”付程一脸调皮地坚持。
何希朵蹙了蹙眉头，将付程手里的沙拉接过来，放下，重新说：“坐下，我们谈谈。”
付程这才注意到，何希朵的脸色有些不对：“怎么了？表姐出事了？”
“不是。”
“那我们谈什么？”
“谈谈利益。”
“什么？利益？”付程的表情立时严肃起来。
“是。我想问问你，对婚姻中的共同财产是怎么看的？还有，你今天之所以如此殷勤，是不是因为还贷的事？付程，我要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希朵！你这话说得重了！我们是夫妻，分担债务是应该的！如果你非要把今天的不愉快撒到我身上，那我承受！但如果你非要说我是为了房贷才讨好你，那你真是……侮辱人！我告诉你，就算没有你那份工资，我也照样过日子！没了你，我还有父母不是？没了你，我还有朋友不是？希朵，你真让人失望！”
“付程，你能不能不吼？我只是想听你认真地谈谈。”
“谈了，不是要谈利益吗？你是不是接下来还要说离婚之后这房子归谁？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首付是共同出的，贷款虽然一直是我在还，但我不要了！全给你，行不行？！”
付程的情绪有些激动，比刚才的闲情逸志比起来，稍显急燥。
“付程，你对这场婚姻不疲惫吗？”何希朵突然感慨起来。
付程一边解围裙一边自嘲地说：“之前不，现在真的累了。希朵，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我特意从网上下载资料，学着做沙拉，做饭，只想给你一个惊喜，一点安慰。没想到，你竟然……”
“真的吗？”
“信不信由你。如果你还因为房贷而怀疑我的话，那你要仔细想想，在今天的应酬上，我对你怎样？我字字句句可都是出于真心，我想呵护你！想帮你一把！我想用自己的爱来维护你在公司失去的面子！为什么？只有一点，我想用行动来告诉你的同事，虽然职位没了，但何希朵还有一个幸福的家！让他们偷着嫉妒去吧！”
付程的话让何希朵再次忆起洛宝姿那张失意地脸。这一想，她倒记起一个问题：“你说对我一见钟情，是不是说给她听的？”
“何希朵，你公平一点吧，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洛宝姿已然是过去式，你为什么总是揪着她不放呢？你知道吗？你每提一次这样的事，只能伤害到我们的感情，对人家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这话，我早就想告诉你，可你一直不冷静，既然今天提出来，那我们倒真的应该好好谈谈。”付程边说边坐下。
看付程一本正经的样子，何希朵知道，这一次的谈话，势必要认真对待。
“付程，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这婚姻，你还要不要了？”
“希朵，我从来没打算放弃婚姻。倒是你，一直拿着旧情来说事儿，你明知道那只是一些过去。试问，当下年轻人哪个没有几段过去？如果现任总拿过去说事，那日子能不能过下去还要另说，更别说婚姻了。”
“可是付程，我总感觉不踏实。”何希朵说得弱弱地，却是心里话。
看到何希朵一脸的无奈，付程只好摇头：“希朵，我知道过去的争吵让彼此陌生过，但我要对你坦承一件事情。见到你离婚字条的那一刻，我终于一点点开始明白，我不能没有你。我们进入婚姻这么早，别的女孩还有享受爱情，挥霍青春的时候，你却已经做了厨娘，且从未对我有过一句埋怨。这些是我疏忽了，我跟你说对不起。还有，就是今天，看到你在洛宝姿面前如此无依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就疼了。我知道自己对你呵护不够，是我不好，请你一定原谅我！今后，我不会再让你有这种不安全的感觉，我会试着成熟，给你最好的生活，让你幸福。”
“幸福？”何希朵跟着付程的话，弱弱地重复。这话够她感动的，可怎么说，总感觉很虚幻。幸福是什么？不是一句话，一句承诺，是需要用生活去衡量，用日子去证明的东西。
就像一个买房人，第一次买房，看它如此漂亮，就买下了。第二次买房时，学会了先看地下室有没有白蚁。和男人打交道也是如此。第一次听到诺言，心已经飘飘然了，思想也飞了，但第二次就会不一样，必先看这人说话是否真诚，然后也会想像话里的真假。总之，承诺本来就是男人与女人的一场角力赛，有时皆大欢喜，大部份的情况却两败俱伤。而有过经历的人，才有成熟可言，这话亦适用于爱情。
看到何希朵还在犹豫，付程只好上前抱抱她：“希朵，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表现，相信我好吗？”
何希朵贴在付程的胸前，听见一阵平稳却有力地心跳声。闭上眼睛享受这个怀抱之前，何希朵在心里还是微微叹了气的，也许表姐说的对，婚姻有点共同债务是好事，至少，相扶相携之下，家庭会变得稳固。
（6）一起过日子
何希朵的日子归于平静。
虽然平淡，但她开始喜欢这种平淡。只要付程在自己身边，只要付程身边永远跟着的是自己，她便觉得这就是幸福，有些卑微，却实在的幸福。
为此，何希朵还专门打电话给表姐安冉，她说，这也许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吧，跟所有普通女人一样，所谓的浪漫、所谓的生死阔约，其实都是恋爱时的事情，等真的步入婚姻，脚踏实地开始生活时，还是平淡一些好，只要那个男人在自己身边，且不再变心，身为女人就应该知足了。
为此，安冉的回答是，小日子过得蛮不错嘛，知足是好事，但也不能丢了自己，别把自己拴在一个男人身上，女人独立一些才好，尊重自己，方能被人自尊，要知道，男人可不喜欢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那样他们会有压力。
何希朵立即反驳，她不相信。
可是，安冉就是安冉，她的话没几日便得到了印证。
事情的起因很意外，礼拜天，付程称加班要外出，何希朵十分心疼对方，挎起篮子往市场走去，她想给对方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却不料，事情就有那么巧，市场对面的商场正搞换季清场的活动，何希朵挎着菜篮子走进去，左转右转，自己没舍得买一件，却给付程捎回两件衬衣。转身时，她惊讶地发现，付程也在其中。且正对着一件老式女装左右端量，最后竟然微笑着买下了。
那刻，何希朵便希冀着，希望对方能像自己一样，哪怕是再便宜的衣服，也能给自己带回两件来，一件也足以让她幸福得发晕。
可付程让何希朵失望了。除了那件老式女装，付程什么也没买回来。且这衣服是给婆婆买的。何希朵那刻的失望无限地蔓延，以至于明明预备了丰盛的晚餐，却只做了两个清炒。
饭桌上，何希朵一直闷闷不乐。付程也不多问，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漠然的模样让何希朵心冷，左思右想，她最终也没把那两件衣服拿出来，直接扔进了衣柜。
事后两天，付程不小心发现了那两件衣服，他一边笑着问何希朵，是想给自己惊喜么？何希朵扯扯嘴角，什么也不说，脸上的表情讪讪地，很明显不高兴。还好，付程这次学聪明了，晚上回家时，不仅带回她喜欢吃的零食，还买回一套真丝睡衣，因为这是何希朵早就想得到的。
那刻，何希朵的心突然就明媚起来。其实东西的价值无所谓，重要的是自己在付程眼里是存在着的，这对她来说就够了。
巧了，婆婆这时打来电话说，感谢她为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
何希朵抱着电话一脸莫名，听到最后才听明白，付程买的那件衣服是以自己的名份寄回家的。那刻，何希朵终于憋不住了，抱过付程大声地忏悔，说自己小心眼。
付程微微一笑，指指自己身上的新衣说，你心里有我，这对我来说就够了，别的我不计较，只是希朵，你要知道，过日子是两个的事不假，但两家人的关系我们也要考虑的，对不对？
何希朵点头。
从那天起，两人私下约定，何希朵买给娘家东西，都以付程的名义送去，而付程也会提醒何希朵买自己家人喜欢的东西，当然是以何希朵的名义送的，因了这一招，何希朵跟婆婆的关系改善不少。对此，何希朵感激付程，甚至觉得，他真的成熟了，越来越像个男子汉！面对她的夸赞，付程骄傲地挺了挺下巴，那架式仿佛自己真成了英雄，逗得何希朵发笑不止。
当男人遇上爱情，他会变得宽容，包容女人的一切弱点。当女人遇上爱情，她会变得仔细，发现男人的一切缺点，当然，还有他的好。
经历了这么多事的何希朵跟付程两人，终于学会了思索。
首先是付程的成熟。他不再计较何希朵的一切，包括那些过去，那个没煮熟的蛋，甚至她回娘家，他也乐意跟着，还主动跑进厨房帮忙……一切迹象让何希朵有些犯晕，看起来，似乎付程是真的想跟自己好好过日子。
当然，何希朵也变了。她不再事事张扬，且出了事张嘴就骂。她会冷静，先看再审，说话变得有力度，总能一针见血，既占理儿，又把付程辩驳的路给堵上了。总之，付程此时好的坏的，一切习惯，在何希朵眼里都无处躲藏。
只是有一点让何希朵极其满意，那就是付程学会了跟自己聊天。他不再吃完饭便一个人跑去上网，而是会先询问何希朵有什么安排没有，如果何希朵点头，他还会再次申请‘我可不可以玩会电脑’？如果何希朵表示自己也无事可做，那他会凑上前来，陪她看看电话，或者下楼去溜一下。
有时候何希朵会觉得自己生活在云端，总感觉不真实。看着付程跑前跑后百般殷勤，她会颇为不解地问：“你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
付程立即会反诘：“男人就是这么成熟起来的，你难道拒绝我变成熟？”
何希朵立即会摇头。她心里巴不得对方赶紧成熟，最好永远这么成熟下去。
因了改变，两人的日子恢复得比以往更加平静。
很快到了月底还贷的时候，何希朵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尖锐地疼了一下。她不是分不清，付程对自己好，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房贷。如果是后者，她觉得自己死的心都有了。
还完房贷，付程倒是显得一脸怯意：“希朵，如果不是我投资，根本不会花你的钱。”
何希朵无力地笑笑，不说话。因为她不想说假话，而真话说出来有时又是那么地伤人。总之，除却这事件以外，她觉得付程是真的变了一个人，他的好正一点点打动着何希朵。
但还贷这事，却是何希朵心里最重的心事，她知道，房贷的事跟旧情人的事是一样的，前者是财产问题，后者是作风问题。这两个问题在婚姻里，比例对等。
所以，寻了机会，何希朵还是跑去跟表姐讨主意。
此时的安冉，在生活上已然跟郑天桦脱离，每日里更是寂寞得无聊，听了何希朵的疑惑，她想都不想地教训：“希朵，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就原谅他吧！别在这些问题上再纠缠了！”
何希朵明显地感觉表姐在偏袒付程：“姐，你说我能相信他吗？”
“希朵，钱算什么？王八蛋！你赚了它，它累了你，你不赚，它也不会累着你！相反，婚姻不一样，你进了门，不一定幸福，幸福的，又不一定是进门的。所以，在乎钱就像在乎名声一样，你不能太贪心，有了名份有了爱情，还要守住自己的财产！有时候夫妻之间，用财产去约束对方，也不失为一种良策！”安冉的话说得坚决。
“我就是把握不准付程真实的想法。”
“把握准了又如何？婚姻这东西，老祖宗都说是----难得糊涂。凡事没必要看得太清楚，要知道，显微镜下的东西都是极其丑陋的。”
何希朵无力去辩驳，只好将话题引伸到郑天桦：“他还不回家吗？”
安冉燃起烟，一脸无奈：“男人负了女人，个个头昂得老高，说你不懂风情，不懂温柔，所以他们才出轨，他们嘴里的理由仿佛是天生注定、又合情合理的！而女人负了男人，却往往被冠上作风不正、水性杨花的标签！这又成了不是真理的真理！话再说回来，女人可以原谅男人的出轨，委曲求全，男人是不会的！他们会把面子看成泰山一样重！泰山移不动的，就像男人铁了的心一样。”
安冉说得伤感，让何希朵心里觉得疼疼地，仿佛心在滴血。自己一个外人尚且如此之痛，何况身处囵圄的安冉？
“希朵，既然没什么大问题存在，那就跟付程好好过日子吧。婚姻说白了，就是凑到一起过日子的，你不计较，他不多心，这日子就算平稳了。”安冉接着说。
“过日子？”何希朵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一遍，念叨完丝，一股微酸的东西瞬间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真的是难受极了，本来是抱着幸福的气球，想要飞往天堂的，可中途气球便破了，自己还没来得及想好对策，已然坠入谷底，差点便是粉身碎骨。
“姐，难道婚姻的最后，真的只能是过日子么？”何希朵不甘心地问。
“傻朵朵，问一下老辈人吧，他们哪一对不是在搭伴儿过日子？且是凑合着过的？”
“可是姐姐，我们还年轻，我们的人生不过刚刚开始……”何希朵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安冉中途打断。
“朵朵，想要婚姻长久，就要懂得如何去凑合。一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婚姻是不会顺畅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在婚姻当中，两个人透明化。由发肤到思想，一切全裸。”
“你的意思是？”
“彼此没秘密，才能更贴近。”
“全裸？”
“对，全裸！”
“非要这样吗？”
“就像武打小说里最高功夫一样，不尽全力便难成大器。婚姻亦如，彼此不裸，难解疑虑，疑虑多了，婚姻就成了浑身是病的病人，试问，你见过哪个浑身有病的人能健康地活到百岁？”
“话是如此，理亦如此，可谁能裸至毫无隐藏？”
“那就尽量透明。透明着去爱，透明着去沟通，给彼此更多了解自己的机会。你知道爱情亦始为什么都是幸福的吗？因为爱情都是透明的，爱与不爱都写在脸上，连埋怨跟计较都是看得到、听得出的！没有隐瞒的爱情因了赤裸而透明，因了透明而甜蜜。如果我们将这份透明引至婚姻中，那还有什么可计较的？还有什么可猜忌的？”
安冉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里溢满了希冀。何希朵却极力地皱起眉头，她不知道，自己跟付程还能否透明起来？她甚至觉得相爱亦始，自己跟付程赤裸的除了身体，再无其它。如今要裸至思想，怕是有些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