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婚姻的勇气
表姐安冉刚买了新房,靠近海边的两层别墅,请何希朵去坐客,趁这个机会,她特吃大吃一顿,如狼似虎的吞咽让安冉以为家里正闹饥荒呢,没想到一问两问才知道,小两口已经两天不说话了。
“姐,我对他绝望了。弄不好……真就离了。”自从大街上吵过之后,何希朵便将离婚挂在了嘴边。
“傻丫头,婚怎么是说离就离的呢?你们只是吵吵嘴、说说气话,并无大碍,回头好好谈谈,把事儿过去就好了。”安冉细声安慰。
何希朵紧跟着叹气:“唉,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我现在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跟付程……存在的问题其实很多。比如说,我们的相识是个错误,甚至有些见不得人,即使再相信,也总有一天会被别人问起这个过程,与其到时候尴尬,不如早早地结束……当初追寻爱情的理想,如今硬生生地毁灭了……唉,真相是一块硬骨头,咯牙,又吐不出来。我累了。真的。”
“嗯,这场婚姻对你来说,其实有好处,至少你成熟了。听听你说的话,哪里像个二十出头的小毛丫头,简直就是一个成熟妇人,呵呵……”安冉一脸地轻松,显然她对表妹的婚变并不紧张,知道这是闹着玩的。
“姐,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开始考虑离婚了呢。”何希朵蹙起眉头。
“就是吵了几句嘴?这是理由吗?”
“理由好多,我觉得付程对我不关心、不负责任!”
“对感情不负责的男人分两种:一种是,经常恋爱,从不结婚;另一种是,从不恋爱,经常结婚。人家两者皆不是,哪里不负责任了?”安冉再劝。
“姐……你就别再维护他,他什么德行,我已经摸透了!”何希朵不满地反驳。
“朵朵,你知道吗?婚姻是女人步入现实的一扇门。这种现实并不是让你去计较柴米油盐,更多的是让你明白,其实生活的本质就是这样,有争吵、有合好、有不幸、当然还有幸福。接受这些现实,你才能真正地成长起来。”
安冉的话让何希朵很不受用,她不满地嘟起小嘴再次反驳:“姐,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看看你,别墅住着,洋车开着,姐夫能干又体贴,公婆待你又好,你自然喜欢这样的‘现实’喽。可我不一样,房子是贷款的,车没有,付程自私得很,公婆更别提了,就算我再活得明白,可有什么意思呢?”
以为表姐会接自己的话,没想到,安冉却突然沉默。眼神里的内容让何希朵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那双眼里流露着隐忍、欲言又止、还有一丝痛苦地挣扎。
何希朵赶紧转将目光转了方向,四下环视,这才发现别墅里只有自己跟安冉,不见姐夫郑天桦的身影,她赶紧问:“我姐夫呢?新家我可是第一次来,他怎么不下来迎接?”
“哦,公司有事……他没回来。”安冉回答得并不痛快。
“姐,你们之间没事吧?怎么每次见你,都不见他陪同?你们可别为了事业牺牲了感情的时间哦,公司真有那么忙?”何希朵起了疑心。
安冉没接她的问号,起身泡了茶,递过来,然后吹一口杯子里的茶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何希朵听的:“婚姻就像这茶,总是要先苦,然后才能品到甜的。做夫妻也一样,总是先磨合不好的地方,然后才能发现对方好处所在。所以说,从某种程度上说,婚姻是需要勇气的,要有勇气接受,还要有勇气付出,更要有勇气磨合。”
何希朵似懂非懂地点头:“可是,需要多久才能磨合好呢?我真怕坚持不下去……”
“这就是你的错误啦。明知道自己还年轻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跳进婚姻当中,明知道自己还学会做人家老婆,却偏偏……你呀,慢慢磨合吧,这时间可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有的人可能几个月,几年,但有的人怕是一辈子也活在磨合里,生不如死。”
安冉自然是在吓何希朵的,没想到,何希朵竟当真被她吓到,立即灰着脸问:“那怎么办哦?姐,这么可怕?我怎么办?”
“身在爱情里的人是仙人,身在婚姻里的人是超人。朵朵,试着用超人的度量去接受付程吧,只要你们的爱情还在,一切就不会改变,一切都可以过去。”安冉笑着回。
何希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时,付程的电话也追了来。电话里付程犹豫着问:“希朵,你在哪里呢?晚上想吃点什么?”
“吃什么关你什么事!”何希朵瞥一眼表姐,故意将付程。
付程这次脾气倒好了起来:“我请你吃,行不行?”小心翼翼的样子令何希朵颇为受用,加上表姐一直在她面前使眼色,便来了个借坡下驴,嘴里叫着不乐意,其实已经屁癫地往家赶了。她脸上的半是厌恶半是惊喜的表情,在安冉看来,其实已然是幸福。她一直在心里问自己,什么叫婚姻?婚姻就是一对烟火夫妻可以为吃什么而吵闹,也可以因为一块同吃的糕点而大秀恩爱,无论贫贱,只要那个人始终在自己身边,能跟自己朝暮相伴,那就是幸福。
可自己的幸福呢?安冉不敢想像幸福,她甚至觉得,自己从儿时到青年过于幸福,所以上天此时派巫婆来拿走一些,而拿走的这些幸福,恰好便是自己跟郑天桦婚姻里的幸福。
(6)安冉的婚姻
何希朵刚离开安冉的新居,郑天桦的车随后便到了。
下车之后,郑天桦先是抬眼看了看这座新宅,当他看到二楼阳台上正挂着的粉色床单时,他略带浮肿的眼睛突然闭上了。阳光掠在他已然发福的脸上,光彩熠熠。
睁开眼睛,郑天桦深深吐了口气,仿佛进入家门需要莫大的勇气。
此时,安冉就立在窗前看他这番表演,脸上表情淡淡地,甚至还带着些鄙视。
其实买这座房子,安冉不曾跟郑天松说过,她觉得自己有能力买,家里也不缺钱,所以没必要跟对方商量。但毕竟是夫妻,彼此的一举一动在对方眼里绝对是透明的,更何况这座别墅价格不菲。
郑天桦迈着踌躇的步子,还是推开了家门,抬眼就看到安冉瞪着一双美目,眼神里的鄙夷、愤懑、不屑,让他忍不住想回头。可想了想,他还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安冉,我们好好谈谈吧。”郑天桦的声音略带沙哑。
“说。”安冉冷冷地站回窗前,并不看他。
郑天桦看着安冉的背影,线条依然完美,甚至还瞧出了几分消瘦,婚前安冉一直说自己有点婴儿肥, 如今是真的瘦了。
这样的背影,让郑天桦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憋了回去。他不知道是不是这场两年的婚姻将对方折磨消瘦,也不敢想像,一旦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对方会是怎样的表情。两年的婚姻,两人未来得相亲相爱便莫名其妙地相互仇视,然后就是相互不答理,若不是公司的事需要来回交换意见,他相信以安冉的性格,完全可能一辈子不理自己。
“安冉,你能……坐下吗?”郑天桦试探着说。
“不。”安冉依然以一个字回应。
“安冉,有句话说得好,夫妻间的关系应该是‘婚前是情人、婚后是伴侣’,我们……有话能不能好好说?在公司你不理我,在家里你还是这样,你说,我们俩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郑天桦,还有一句你忘记了。‘婚前是情人、婚后是伴侣、离婚之后是路人’。我们之间虽然还有一纸婚约,但跟离婚差不多境况,试问,两个路人有什么好聊的?”安冉突然回头,目光冷峻地看着对方。
“情人?伴侣?路人?我们现在是伴侣,还是路人?”
“路人。离婚之后的路人。”
“离婚?我们俩离婚?你真的考虑离婚?”郑天桦伸手理了理太阳穴,有几分不耐烦。
“郑天桦,婚姻是一种打赌,赌谁会先不爱对方。我们之间是你先抛弃我的,所以我输了,在婚姻面前输了!既然你不仁在先,那也别怪我不义!婚,我是不会离的!你想跟她过,我也不反对,但前提是,你必须一无所有地滚出公司!滚出这个家!”安冉的话带着几分叫嚣。
两人每次见面都要争吵,每次争吵都是因为另一个女人。这样的日子对郑天桦来说简直就是折磨,他觉得安冉是在无理取闹。
“安冉!我跟你解释过一百八十遍了!根本没有那么一个女人!是你无中生有!”
“郑天桦,你别演戏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方一直不承认,这令安冉更加愤怒。
“安冉,你变了!跟婚前完全不一样!”
“是!如果我再跟婚前一样单纯,那我就是傻子!被你玩弄于股掌间的傻子!郑天桦,我告诉你,那个女人我早晚会揪出来,她既然有勇气跟你做对野鸳鸯,我也不反对,看她的青春饭还能吃几年!”
“她老,你就不老了吗?你觉得时间对你来说会静止吗?”郑天桦突然反问。
其实他的本意只是想提醒安冉,再大的问题也纠缠不过时间,感情吵没了,人也老了,何其不值。可偏偏这话在安冉听来,是对方在跟自己示威呢,且明着告诉自己,就是有那么一个女人!
“哼,郑天桦,你终于承认了吧?你是想说,就算她老了,你也喜欢她,是吗?你们还真是有情有意呢。”
“你……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你完全可以不理,找她去呀!你别以为我多稀罕你来似的,这是我一个人的新房,你少来!不,别来!永远别来!”
“不来就不来!神经病!”
郑天桦被安冉彻底激怒,拿起外套匆匆出门。上车没开多远,突然发现车上的一份文件,他不得已,又掉头回去。
自从两人结婚之后,双方老人均退居二线,把大权交与小辈处理。为了公平起见,各家公司的大权都由自己的孩子掌握。最近两家公司共同开发了一个项目,项目的实施计划需要郑天桦跟安冉的共同签字。
“安冉,这份文件需要你签字。”郑天桦将文件丢到安冉身旁。
安冉拿过文件,脸上的表情瞬间缓和下来,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十分认真。这时候的郑天桦则静静地看着安冉,窗外的阳光洒到安冉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一层金缕衣,不再愤怒的安冉安详地让他想靠近。这时候的郑天桦突然就记起了一些往事,那是他跟安冉的往事。
两家世交,两家的孩子自然走得也近。郑天桦第一次见到安冉的时候,她刚满八岁,正在后院里打秋千,不过九岁的郑天桦也跑过去,想玩,却不小心被秋千挂住,摔倒在地,不由疼得哇哇大哭,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安冉适时地伸出手,拉起他,冲她甜甜地笑着,那一刻站在阳光下里的安冉,对郑天桦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小仙女,也就在那一刻,他将安冉完全刻画进了心灵。由此,甘愿留级跟安冉一个班,从小学到大学,一直追随着对方……
郑天桦还沉浸在往事里,安冉已经将签好的文件递了过来:“给。”
眼前的安冉,虽然依然喜欢白色衣服,可她脸上再也难寻当年的纯真跟宽容。更难理解的是,两人自婚礼结束之后,就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且一直指责他有外遇。其实这件事对郑天桦来说是个天大的冤枉,他不止一次地解释那个女同学暗恋他,可安冉不相信。因为这对安冉来说就是一个谎言,她一直坚称,那个女人自己不认识。
换句话说,两人从小到大,连朋友都是共同的,何况几个同学?也正因为如此,安冉更加确定郑天桦在骗自己,她不能原谅这种恶意的欺骗。
“安冉……我想再跟你说一下,我真的没有背叛你,我们……能不能结束冷战?”郑天桦再次重申。
安冉刚刚平静下来的脸,突然拉长:“是不是还要说,那个女人是咱们的同学?请问,是哪一个?”她特意将‘咱们的’三个字咬得很重,以示提醒对方,你又说谎了。
知道安冉会如此反问,自己还是碰了一鼻子的灰,郑天桦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文件走了出去。他的身后是安冉愤恨地眼神,看着这个远去的男人,她不由得在心里自问,这就是我的婚姻么?恋爱时以为婚姻不是终点,反而是幸福的起点,没料到,婚姻的前一天,那场偶然的发现,竟将自己的爱情划上了句点。
那个女人哀怨地眼神一直在安冉脑海里晃动,似一汪春水,怎么吹都不皱,相反倒是波光粼粼的一片,夜夜在安冉的梦里出现。独守的夜晚,郑天桦不知道安冉为这样的梦哭醒过多少次,他更不知道,每哭过一次,安冉在心里对他的嫉恨就会加深一次。
那些恨啊,怎是一个梦醒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