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唐诗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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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墨香客栈(1)

第二日,李明唐决定去市志办公室一趟。

施瓦茨教授听了他的计划,皱着眉说:“博士,我只记得一条定理——所有的线中直线最近。既然不死之花的秘密掌握在李家人的手中,我们为何不直接去开封?”

施瓦茨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不管纳兰文博与赫佳蓝樱的经历如何曲折,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一定会去开封寻找李家人。直线最短的道理李明唐并不是不知,他心中抛不下的是赫佳蓝樱。他十分渴望寻出那个美丽宫女的命运轨迹。为什么与姬豫初次相识的惊鸿一瞥,会令他心灵颤动?听了施瓦茨的高论,李明唐将目光转向身边的姬豫。姬豫仿佛心有灵犀,微微偏着头,似笑非笑向施瓦茨教授问道:“教授,我最佩服您们德国人的严谨,请问——您在推导一个公式的时候,抽掉其中任意一个步骤,得出的结论还有信服力吗?”姬豫的言外之意,不跟随侍卫与宫女的脚步,你又怎样找到李家?

施瓦茨眨眨蓝色的眼睛,对姬豫似是而非的辩解竟无言反驳。

一幢陈旧的三层青砖红瓦小楼委屈地隐藏在高大宏伟的市人大办公楼后面。临上楼的时候,姬豫望着施瓦茨说;“教授,如果您不介意,最好留步。因政治的原因,虽然我们要查的资料并不涉密,但面对一个外国人,他们还是有所顾忌。”

施瓦茨教授耸耸肩,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李明唐与姬豫上到二楼,在一处不起眼的房门前停下脚步。乳黄色的门上挂着一块白色的塑料牌,上面用黑色隶书写着 ——市志编辑办公室。在中国内地,各级史志办在中国政府里是一处必须设立,却又无足轻重的部门。里面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喜欢舞文弄墨,甚至会用“之乎者也”谄几句古文,却又怀才不遇临近退休的老同志。进到房内果然是陈旧的办公桌,老式的书柜,连空气都含着文物的气息,唯一的一台电脑显示屏还是老掉牙的17英寸显像管式。办公室三位年龄相近的老同志正坐着喝茶闲聊,听李明唐讲明来意,无不惊奇地打量着两位不速之客。一位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同志仔细查阅过李明唐与姬豫的工作证,从桌上抓起一把钥匙,起身道:“两位随我来。”

两人随老同志来到隔壁没有任何标志的房间。房间狭窄简陋,外屋只有两张老式的一头沉办公桌,一张桌面上蒙着厚厚的浮尘,另一张却只有轻微的尘土。隔着套间的门可以看到内间是资料室,摆着几排铁皮柜和书架。老同志从资料室捧着两本厚厚的硬皮书出来,随手放在办公桌上。书的封面上写着:行业卷旧行业分卷,下面的标注分别为一册和二册。这时候姬豫已找到抹布将两张办公桌擦试干净,俩人分别坐下,每人取一本放在面前。李明唐看的是第一册,从索引中找到“运输业车行部”,打开后发现里面的资料还算详细,完整记录了旧郑州运输行业的萌芽、发展和现状。李明唐的公文包里装着带有隐形摄像装置的眼镜,望着头发花白的老同志,已触摸到那副眼镜的手指还是缩了回来,真诚地问道:“请问一句,这些资料……是否可以拍照或复印?”问这话的时候,姬豫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老同志摇摇头,谦意地笑道:“抱歉,这里多年的规矩——欢迎查阅,但不外借,也不能拍照复印。”

看完第一册相关内容,李明唐又与姬豫交换,查阅了“酒店业客栈部”,尽力将有用的资料印在脑海里。还过书,准备告辞的时候姬豫突然向老同志问道:“老师,昨日……是否有人查阅过同样的资料?

老同志得到一声老师的尊称十分感动,有些惊异地望着姬豫回道;“不错,姑娘怎么猜到的?”

姬豫笑着回道:“猜是猜不来的。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一张办公桌上积着多日的灰尘,另一张却不多。郑州是个多尘沙的城市,从桌面尘土的厚度判断,应该不超过24小时。还有,我发现你们的文档分类比较随意,老师您这么快就将两本并不常用的志书从架上取出,仅凭记忆不大可能,唯一的解释是——最近几日您曾接触过这两本书。”

姬豫的分析让老同志心服口服,不禁感叹道:“今日服了,到底是年轻人,反应敏捷,记性也好。——不瞒两位,昨日为找这两本书,灰头灰脑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姬豫继续问道:“再麻烦一个问题——老师可记得昨日客人的姓名和单位?”姬豫说着话向李明唐使了一个眼色,李明唐会意,却暗暗摆手。

老同志想了许久,尴尬地回道:“老喽,老喽,工作证是看过,怎么一点印象也没了?”老同志将姬豫上下打量一遍道, “只记得是一位女孩子,比你还年青,没你高,稍胖些。”

回到车上,施瓦茨教授问道:“有什么收获?”

坐在后排的姬豫得意地回道;“丰收,硕果累累。”

李明唐并没有姬豫乐观,回道:“一百年前的客栈和车行早就灰飞烟灭。沧海桑田,主人的后代也不知换了几茬,去哪里寻他们?”

姬豫回道:“博士,那个神秘的女孩子……也许是份活着的档案。”

李明唐明白姬豫的意图,自言自语道:“一个女孩子,她又想从尘封的历史中寻找什么?”

施瓦茨教授已经等得不耐烦,敲打着方向盘问道:“先生、女士,哪位告诉我下一个目的地?”

李明唐想了想回道:“市区,当年的老城。”

车子刚行驶一段距离,李明唐见路边一家报亭,喊道:“停车!”

施瓦茨教授将车停在路边,待李明唐买了一份郑州市区地图上来,指着车载GPS说:“博士,它储存的信息量还不够你查询?”

李明唐将对开的地图在膝盖上摊开,一边回忆着史志上的内容,一边用一只铅笔在上面做着标记,同时回道:“教授,中国有句名言——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时候简单的东西反而更好使。”

施瓦茨教授鼻子里哼了一声,将脸扭向窗外。李明唐也不与他计较,俯下身子继续在地图上标注,无奈要回忆的数据量太大,当年郑州城里在史志上有名有姓的客栈三十七家,车行六爿,不但要记住店名,还要记住所处的街名。李明唐标注到一半停顿下来,红蓝铅笔不停地敲打着地图,下意思地捻着耳垂。坐在后排的姬豫伸出手道:“幸亏我还记住一些,让我试试吧。”

李明唐隔着座位将地图递过去,姬豫接过地图的时候问道:“博士,我猜……你一定带有隐蔽录像设备,为什么放弃了?”

李明唐叹口气回道:“人家……搞出哪些文字容易吗?也许要耗去他们半生的精力。面对可以做父亲的老同志去偷窃,真的……下不去手啊。”

姬豫咬着铅笔默默望着李明唐许久,摹仿着李明唐的口气叹道:“唉,书呆子……”

姬豫不假思索便将所有的客栈和车行在地图上标注完毕。李明唐接过地图审视了一遍,忍不住叹道:“既生瑜,何生亮?”

姬豫吸着鼻子问道:“哪来的醋味?”

李明唐也吸着鼻子回道:“我怎么没闻到?”

姬豫突然朗朗笑起来,李明唐忽地悟出其中的味来,脸上不由地红一红。施瓦茨教授不解其味,眨着蓝眼睛莫名其妙望着两人。李明唐努力掩饰着窘态,盯着地图眼前蓦地一亮,命道:“开车,书院街!”

书院街离繁华的德华街不到两公里,三人弃车步行,进到简陋的街口竟如时光倒流。街两旁是五六十年代的青砖红瓦建筑与七八十年代的鸽子楼,衬着西边的高楼大厦,形成极大的反差。小街上仍是店铺林立,一家面条铺的压面机在隆隆作响,另一家做防盗门的作坊门前爆着耀眼的电火花。街上闲散的行人见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纷纷驻足观望,一对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毫无顾忌缠住施瓦茨教授,用蹩脚的英语练起口语。

一种异样的感觉隐隐出现,李明唐两眼闪出亮光,忙屏住呼吸,在强大的电磁波干扰下,任他怎么努力也无法与一百年前的那个纳兰文博侍卫沟通。李明唐睁开双眼,见姬豫的注意力正对着另一个方向。随着姬豫的目光望去,见一位留着运动型短发,戴一副茶色太阳镜的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子从街的另一端走来。她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一边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地图,一边打量着每座陈旧的房屋。姬豫眯起眼望着那个女学生说:“博士,我敢打赌,昨日去市志办的那个女孩子定是她了。”

李明唐已领教过姬豫在逻辑推理上的超常能力,张了张嘴不敢接招,注意力也转向那个女学生。路边的槐荫下坐着两位老人,女学生走到老人面前弯下腰询问着什么。李明唐装作闲人溜达过去,听到一位老汉咧着没牙的嘴笑道:“姑娘要问一百年前的人?呵呵,别说我了,我爹那时还在吃奶呢。”

女学生不死心,极力诱导着两位老汉道:“老人家,再想想,平日……前辈人总该讲些传闻什么的。”

一位老汉慢悠悠回道:“若问天中书院,我倒听过不少故事,但姑娘打听的书香客栈……哦,想起来了,我倒听东边院子里的刘老二讲过,他的爷爷是开过一家客栈。不过……他十年前就中风死了。”

女学生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立起身子,沿着街慢慢往前走,在一处破旧的院子前停下脚步。这是一座破败得不能再破败的院子,门楣上面的椽木风吹雨淋已经朽烂,屋顶的瓦砾凹塌陷下去,一扇窗户上半部残留着透雕的莲花,下半部的钢筋却锈迹斑斑。

面条铺的轧面机与邻近的电焊机哑然停下,也许是遭遇突然的停电。异样的感觉忽地袭来,李明唐忙闭上眼睛,一阵昏眩后灵魂穿过黑暗,眼前模模糊糊现出一条细沙路的老街,街两旁是青砖院墙,红漆门楼,面前一座古色古香的五开间木质二层楼,屋檐高高挑起,朱漆梁柱,透花格子门窗。李明唐吃惊地发现黑色的牌匾写着金字——墨香客栈。并不是在市志办的档案中记载的“书香客栈”。

耳边又响起轧面机和电焊机的噪音,梦景里的画面如走完胶片的银幕忽地逝去。李明唐回到现实,年轻女子仍立在院门前,眼睛里含着明显的困惑。李明唐走近女学生,悄声问道:“小师妹,您在找墨香客栈?”

女学生回过头,惊愕地望着李明唐。女学生现代味很浓,也很漂亮,留着朝气蓬勃的短发,皮肤细腻,衣着色彩素雅,质地却不一般。她纤巧的右腕还带着一块硕大的运动手表,显得很不协调。女子迅速打量过李明唐,感觉他不像坏人,脸上紧张的表情也松驰下来,反问道:“先生,您也听说过书香客栈?”

李明唐回道:“县志记错了,应该是墨香客栈。——我也在找两个人,一百年前来过墨香客栈。”

女学生听了激动地蹦起来,兴奋地喊道:“太巧了,太巧了!”女子突然发现自己的失态,忙镇静下来,脸色绯红解释道:“我也是听外婆讲的,我的太姥爷是革命党人,那年接受任务,跟踪清庭的一位叫文博的侍卫,和一个叫贺兰的宫女。据说,他们在为病重的太后寻找一种救命的药草,太姥爷的任务就是阻止他们找到传说中的不死之花。”

李明唐早就猜到,纳兰文博与赫佳蓝樱出宫后一定会改名换姓。他仿佛看到一扉紧闭的大门在眼前缓缓开启,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声音颤抖着问道:“他们……找到不死之花了?”

女学生扬起弯弯的柳叶眉,略带不满地反问道:“先生,您也相信那个无知的传说?历史是最好的证明——慈禧太后在当年十一月十五日驾崩储秀宫。我感兴趣的是太姥爷那段历史。大内高手、漂亮的宫女、革命党、帝党,你死我活杀得天昏地暗,够刺激吧?我要重走太姥爷当年走过的路,写一部精彩的小说。”

李明唐回道:“算你走运,我倒可以为你的小说补充栩栩如生的细节。”

女学生拿白眼珠翻着李明唐,似乎在惦量他的话有多少水分。反问道:“难道……你比我外婆知道的还多?”

李明唐想了想,继续问道:“外婆是否还告诉你,客栈门前一棵椿树,树下摆着一个走街串乡的货郎担?”

女学生按捺不住激动,欣喜若狂问道:“不错,一点不错,那卖货郎是太姥爷的助手。你到底还知道多少细节?讲呀,接着往下讲!”

李明唐如一个善卖关子的说书人,讲到紧要处便要刹住车,笑道:“你先告诉我,侍卫和宫女来客栈前……发生了什么故事?”

女学生撇撇嘴说:“哼!老油条,芝麻大的亏都不肯吃嘛。”

这话讲出来两人都笑了。李明唐瞥到姬豫立在十几步外,两手抱在胸前,悠闲地打量着槐树上残留的几串白花。施瓦茨与两位女生讲着英语,眼睛却一直斜视着这边。李明唐对女子说:“我们按时间顺序来嘛,你的故事在前,应该你先讲。”

女学生继续拿白眼珠翻着李明唐,从身后的旅行包里掏出一款8英寸平板电脑,开机后调出一幅二维电子地图。女子敲了一个数字键,便将黄河铁路桥南岸显示在液晶屏上。在女学生操作地图的时候,李明唐敏锐地发现电子地图上标注着疏密不一的黑色阿拉伯数字,黄河铁桥南岸的数字为1。地图上的南岸留着大片的空白,那里是宽阔的河滩。女学生指着桥西的空白道:“太姥爷对外婆讲,当年文博侍卫与贺兰宫女从老桥上跳下来,就是落在这片沙滩……”

李明唐打断女学生的话问道:“你是说……他们从桥北过来,桥南的清兵发现他们,并开始阻截?”

女学生抬头盯着他,不解地问道:“你如何晓得他们从桥北过来?”

李明唐回道:“我看见他们在北岸击倒守桥的清兵,然后就往南跑……”

女学生目不转睛望着他,加重语气问道:“你……看……见?”话语间分明带着讥讽。

李明唐一本正经道:“如果身处南岸,还可以看到他们跳桥的场景。”

女学生撇着嘴说:“先生,您是写穿越小说的作家?”

李明唐想了想回道:“小师妹,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讲的故事与外婆的没有出入,晚上你请我吃黄河鲤鱼,如果……我讲错了,我请你吃西餐。”

女学生又拿白眼珠翻着李明唐,毫不掩饰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明唐望着这个单纯、可爱的女学生,将自己的名片递过去。女学生扫一眼上面的介绍,问道:“我该称你李总还是老师?”

李明唐笑道:“随便。”

女学生认真想了想,向李明唐伸出左手,自我介绍道:“师兄,小妹文晓南,浙江海宁人,复旦大学研究生院,GIS①专业二年级学生。在家里人都喊我幺妹,你也叫我幺妹吧。”

李明唐想起她刚才在笔记本电脑上只用一个数字键,便随心所欲将目标定位在屏蔽上,一定是在下载的地图上做了加工处理,原来那是她的专长。李明唐见她伸出左手,也只好别扭地伸出左手,握着她柔软的手笑道;“哟,我杭州出生,我们还算老乡呢。——幺妹怎么起了男孩子的名字?”

幺妹大大咧咧回道:“我大伯、二伯家全生的女孩,到我爸这又生了我,爷爷不甘心,给我起个男孩的名字,当成男孩子养了。”

李明唐听了笑得肚子疼。和这个青春、阳光的女孩子在一起,心情格外愉快,仿佛自己也年轻许多。文晓南看看腕上的表说:“我接受你的提议。——现在就动身,但愿今晚我们能吃上黄河鲤鱼。”

李明唐回到施瓦茨与姬豫那边,将他与文晓南去黄河南岸的打算讲了,施瓦茨教授耸耸肩做出一付悉听尊便的姿态。姬豫仰脸望着天空中盘旋的鸽群,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说:“博士,缘分非浅,刚见面就认了妹妹。”

李明唐红着脸回道:“女孩子那里……藏着许多我们还不知道的秘密。有近路可走,为何要舍近求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