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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棋枰论道(1)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处院子前,拱形的门楣上挂着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竹林棋院”。从镶着镀铜扣钉的实木双扇门和麻石台阶可以看出这院子有些年月,与“竹林棋院”的雅号倒也谐调。进到院内,果然一处清静幽雅之地。正房和两边的厢房是简朴的民国初年建筑,青砖玄瓦,花格子门窗,屋檐下是描漆的斗拱。院内一棵高大茂密的合欢树遮天蔽日,几盆奇花异草和苍桑遒劲的根雕,墙边是几株细长的修竹,透着难得的风雅。姬豫只扫了一眼便道:“就是这里了。”

李明唐见了,又不禁感叹道:“没想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还有这一片世外桃园。”

姬豫捂着嘴笑道:“唐兄好酸啊,在这个信息爆炸的世界,你还梦想有世外桃园?”

李明唐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姬豫,不好意思,我旧学功底不行,‘数杯醇酒面修篁”句子里的修篁是不是指竹子?”

姬豫点头道:“不错,是这个意思。”

两人沿着卵石甬道进到面南的堂屋,只见三间相通的厅堂里摆着七八张古色古香的棋桌。因时间尚早,厅内十分静寂,只有一位三十余岁的中年人面对一盘棋,全神贯注打着棋谱。奕者将一枚黑色的云子夹在食指与中指间,悬在棋盘上空,头也不抬问道:“棋客还是游客?”

姬豫回道:“一局闲棋留野客,数杯醇酒面修篁。”

奕者面无表情道:“既是棋友,请入座吧。”

李明唐少年时在杭州西泠棋院受过三年的启蒙,凭着他的高智商夺过杭州少年围棋冠军,北京大学生陈毅杯亚军。李明唐心中惦记着施瓦茨与文晓南的病情,哪里有奕棋的闲情雅致?正想找个话推辞掉,没想姬豫点将道:“师兄,机会难得,何不向坛主请教一局?”

奕者抬头打量两人,指着对面的椅子道:“朋友,请。”

李明唐这才看清棋主的面容。两人年龄不分仲伯,身高也差不多,但对方更多些孔武之气,面部的线条刚毅明朗,细条纹的短袖衬衣下露出不事张扬的肌肉。李明唐被姬豫推到悬崖边,只得道一声谦让,在他对面坐下。落座的同时,李明唐分明看到对方含义复杂的目光移向姬豫,并在那里逗留了几秒。

猜先后对方黑棋先行,道一声“承让了”,在右上角的星位放下一粒棋子,随后两人飞闪腾挪斗起功力。这时候棋室里断断续续来了几位棋客,见坛主与客人相奕全都静静地立下观望。棋下到中局,姬豫已看出李明唐的棋力比对方稍逊一筹,两人的实地虽然差不多,但李明唐有一条不大不小的龙却处境不妙,对方只要发起攻击,这条龙定是凶多吉少。而李明唐又不敢贸然逃那条龙,怕越逃负担越重,只得弃在那里任人宰杀。然而奇怪的是对方并没痛下杀手,反而逍遥自在地打着太极,继续巩固自己的地盘。李明唐显然对棋局已看得分明,却为对方网开一面大惑不解,忍不住捻着右边的耳垂。

旁观的姬豫已猜到对方在消磨时间,却不知他真正的意图,便不动声色将手伸进挎包,暗暗按下手机上的一个键,几秒后李明唐的手机便急促地响起来。出于礼貌,李明唐正准备关掉手机,姬豫提醒道:“师兄,怕是公司有急事,还是问个明白吧。”

李明唐心领神会,起身笑道:“朋友,对不住了,我出去接个电话。”一边说着就急匆匆出了棋室。

姬豫不慌不忙在李明唐腾出的椅子上坐下,望着对方笑道:“好精彩的一盘棋,放弃了岂不可惜?学生不材,就接着向老师学习吧。”

棋主搓着指间的云子,默默注视了姬豫片刻,回道:“这样的棋也敢接,小师妹定是棋坛高手了。”

姬豫笑道:“过奖了,学生不知天高地厚,识不得庐山真面目,但我做事向来有始有终,不管输赢总要见到结局。”

对方也笑道:“这话极是,我也见不得半途而废的残棋,不管用何种手段,总要争个输赢。”

姬豫已感觉到对方的杀气,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微微偏着头笑道:“既如此,学生就不客气了。”一边说着,已将一枚白色的云子投入对方固若金汤的阵地。

姬豫这一招让对方吃惊不小,这步看似无理的棋姬豫已深思熟虑。按常规她要救回李明唐垂死的大龙谈何容易?她的目的就是要将局势搅得越乱越好,才有可能凭借自己精准快速的计算挽回败局。对方显然也是高手,马上就识破姬豫的目的,自然不肯上当,便脱先①向那条奄奄一息的大龙发起攻击。这正中姬豫的下怀,她是希望这局棋结束得越早越好。这时见对方不肯跟着自己走,仍不顾那条大龙的死活,孤注一掷在对方大空内又投下一枚要命的棋子。对方立刻大惊失色,若再置之不理虽可确杀那条龙,但自己的实空也要大受损失。权衡利弊之后无奈地在自己的空地接了一招。

接下来局势逆势而变,姬豫凭借超凡的计算能力让棋局渐渐转变。杀到官子阶段,两人仍难分仲伯,但对方的脸色却一点点阴沉下来。一位年轻的女子能将垂死的大龙救活,实际上已赢了他。旁观的几位棋友大惊失色,身后一位棋客不禁叹道:“不得了,今日竟遇上超一流的高手。”

对方遂投子道:“惭愧,惭愧。”待几位看客悻悻离去,开门见山问道:“两位定是为旱地魔莲而来吧?”

李明唐和姬豫虽第一次听到这个奇怪的名字,但猜到一定与狱坟冈的妖艳之花有某种联系。李明唐反问道:“我有两位同事在官渡狱坟冈中了花毒,那花硕大惨白,可是您讲的旱地魔莲?”

对方点头道:“正是。那花形似莲花,又长在沙地,因吸收了太多的阴气,其毒性无比,二十四小时内必要人的性命,故称做旱地魔莲。”

李明唐听了心下一惊,暗暗算来留给施瓦茨与文晓南十五个小时的时间。急忙问道:“大哥可有解药?”

对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压低声音道:“不瞒两位,解毒的药方我倒可以提供给你们,不过……”

一直冷眼旁观的姬豫突然插话道:“坛主贵姓?”

对方略一点头道:“免贵姓杨,学名杨思禹,你就叫我杨教练吧。”然后小声道,“这里人多耳杂,我们借一步说话。”

两人随他到东厢一间僻静的房间,脚未站稳姬豫笑道:“杨教练不必拐弯磨角,你开个价吧,如果不太过分,我们也许可以接受。”

杨思禹哈哈笑道:“女士棋下得好,说话也爽利。既然你们主动提出来,我也就不客气了。我给你们解药的秘方,你们告诉我不死之花的秘密。公平交换,谁也不吃亏。”

听了这话李明唐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倒是姬豫沉得住气,冷冷问道:“杨教练应该晓得我们还在苦苦寻找不死之花,哪来的交换资本?我猜,杨教练有话没讲完吧?有什么条件,一并讲出来。”

杨思禹没料到姬豫行事如此干练利落,略吃一惊道:“这位女士好厉害,在下佩服。不错,你们拿来交换的只能算是期货,口说无凭……必须有抵押物在我手中,才会告诉你解毒秘方。”

杨思禹已将最后一块遮羞布揭开,李明唐反而镇静下来,试探地问道;“杨先生打算要多少?”

杨思禹平静地回道:“不多,每条人命一千万!找到不死之花之日,你拿花赎回这两千万。”

李明唐听了差点跳起来,忿忿问道:“杨先生胃口也太大了吧?不怕两千万压死你?”

杨思禹大声笑道:“诸位比我更清楚,不死之花的价值……就是两个亿也不止吧?”

姬豫却爽快地回道:“杨教练的话有道理,这个价格我认为可以接受。”

李明唐听了却暗自焦急,虽然霍夫曼先生不会吝啬这笔巨资,但做为当事人他觉得亏对自己的赞助人,何况北京总部能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到这笔巨资也很难说。不了解内情的姬豫不该自作主张,连起码的讨价还价也不做,就如此大包大揽应承了杨思禹的苛刻条件,令他心中大为不快。

杨思禹对姬豫如此大方地答应他的条件也略感意外,将写着银行帐号的名片递过来,提醒道:“女士,你只有十二个小时的转帐时间,若十二个小时后我的帐户上仍见不到那两千万,纵然神仙下凡,也是回天无术。”

姬豫满不在乎向他伸出左手道:“成交,你就等着拿钱吧。”

杨思禹显然不想与姬豫握手,但姬豫伸在他面前的手却又不肯收回,出于礼貌他只得用左手勉强与她握过。姬豫临出门望着杨思禹笑道:“杨教练的名字挺耐人寻味,棋院百米之外便是杨家湖,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先生未必常常思念这位先贤吧?”

面对姬豫的嘲讽杨思禹不温不火,大度地回道:“女士,当今是个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社会,有钱不挣才是白痴。至于手段嘛,我认为并不重要,手段最终是为目的服务。”

姬豫压低声音道:“杨教练,你的坦率令我佩服,我送你一句话——棋局无常,输赢全在一念之间。”

丢下脸色铁青的杨思禹,两人出了棋院大门。走在偏僻的小巷内,李明唐埋怨道:“姬豫,两千万的人民币啊。这么大的事,我总要向霍夫曼先生做个说明吧?哪个让你越俎代庖?”

姬豫听了叹道:“我一片好心,没想全当做驴肝肺。得,得,教授与那个小丫头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咱以后少管人家的闲事。”

抱怨归抱怨,拉弓没有回头箭,李明唐还是取出手机,准备拨通北京总部许总的电话,要求他预备两千万元的现金随时备用。姬豫却伸手按住他的手机道:“没有必要,你以为姓杨的这么好打发?”

李明唐瞪圆了眼睛问道:“两千万啊,堆在一起能活埋了他,还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姬豫并不想回答这个幼稚的问题,走出巷子才反问道:“博士,杨教练的长相最像哪个人?”

李明唐疑神想了一会儿,突然喊道:“是她,熊耳河边那个烧纸的阿婆。”话未落音,李明唐蓦然无语,他从这十几个小时的经历中也感觉到迷雾重重,前路凶险。

姬豫道:“这个杨教练有些来历,他不仅棋下得好,还是特种部队出来的。”

李明唐听了笑道:“这就奇了,姬豫几时学会算命相面?”

姬豫回道:“下棋时我见他右手食指上有一处蚕状的膙子,那是长期接触枪械板机留下的。告辞的时候我又特意伸出左手,发现他的左手食指上同样留下一块老膙。按常识,一般的军人是不用左手抠板机的。这只有一个解释……特种兵才会练习双手射击。”

李明唐点头之后似有所悟,问道:“姬豫,我仍有一个问题——不知植物学与特种兵之间有何种联系?”

姬豫笑着解释道:“我有一个在射击队当助理教练的同学,是他告诉我的。”

这个解释虽有些勉强,李明唐还是没再追问下去,但知道了杨思禹的来历心中越加不安,晓得又遇上一个难缠的对手。李明唐叹口气,加重语气道:“姬豫,教授和文晓南的性命已在你手中,我倒想听听你的解救计划。”

说话间已到街口,姬豫打开帕拉丁的车门道:“走,先带你认识折扇上那座古塔。”

两人来到铁塔公园,姬豫去买门票,李明唐就立在门外看着街景,只见满街跑的都是人力和机动三轮。这时候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将手伸向他背后的旅行包,李明唐大声喝斥道:“小孩子不学好,回家做功课去!”小男孩竟毫不惧怕,咧开嘴笑笑扬长而去。

正在买门票的姬豫听到李明唐的喝斥声回首问道:“李老师,怎么了?”

李明唐见小男孩已无踪影,回道:“没事,没事,一点小意外。”等姬豫买了门票回来,李明唐才告诉她遭遇小贼。姬豫狐疑地扫一眼四周,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进入园内,第一次来古城的李明唐便被眼前这座高耸的琉璃塔所震撼。塔身为八角形,十三层,斗拱、椽头、飞檐与角梁用褐色琉璃砖筑成,在中午耀眼的阳光下泛出金属般熠熠的光泽。全塔104个檐角,每个檐角都突出着人首鸟面的檐头,每只鸟嘴又衔有风铃,一阵风吹来,便响起一片悦耳的叮咚声。铁塔的东边与北边是一弯城墙,一泓湖水隔在塔与城墙之间。

李明唐从背包中取出樟木匣,打开折扇与眼前的铁塔比较,三分形似外有七分神似,李明唐细细端详着画面,目光在远处的城墙和南边绿树丛中的建筑中停留许久,面露疑色问道:“姬豫,会不会搞错?扇面上只有塔却不见城墙,这么重要的背景,作画人怎么会忽略掉呢?”

一直立在树荫下的姬豫回道:“博士,你看惯了西洋画,对国画还不太了解。国画讲究写意,更没有固定的视点,可以将人画得比山大,也允许将城南的桥与城北的河画在一处。”

姬豫一席话提醒了李明唐,他再次对画细细端详,果然发现远景用淡墨抹着一带浅浅的树影,树影后是墨色更淡的楼宇,在树影后若隐若现,稍不注意便会遗漏掉。李明唐已隐约感觉到那片楼宇暗示着李家的住所。但时过境迁,百年后那些楼宇肯定不复存在。文晓南还在狱坟冈的沙丘旁沉睡,更无法得知她的太姥爷如何寻到李家父子。

姬豫上前细细察看扇面,甚至连扇子背面也未放过,指着绿烟中一团浅红道:“这处红比桃花略淡,又比杏花多些颜色;从树形看杏树较高大,桃树稍低散。我以为……这红更似樱花。”

李明唐不以为然道:“你以为题画人也是植物学家,连色彩、树形都一丝不差?也许只是随意涂上一笔呢。”

姬豫指着公园南边一片绿树掩映的建筑道:“一墙之隔是河南最悠久的大学,家父的老师华老先生还健在,虽已退休在家,却未赋闲,一直做着古人类学、古文字的研究。华老十六岁入校,1948年随校从苏州迁回河南就一直住在开封,对开封的历史了如指掌,我们何不去问问他老人家?”

听了这话李明唐连连催促道:“时间不等人,我们现在就去见他老人家。”

上午10点41分。两人在一条小巷的平房中见到青丝童颜的华教授。如果不是姬豫在路上介绍过华老的情况,李明唐如何也不会相信面前是位已年过八旬的老人。初次相见,华老那张下巴略尖的瓜子形的脸庞给李明唐留下深刻的印象。

华教授的妻子闻声从里间出来,见到姬豫也稍感意外,惊喜道:“小豫啊,今日怎么想起看你华爷爷来了?”

李明唐望那妇人,心中更加惊奇,华母竟也是青丝红颜,下巴微尖,双眼皮、大眼睛,两眼的距离也比常人较近。

姬豫已上前捉住华母的双手,热情地回道:“大大,姬豫有一事不明,今日来求华爷爷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