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梁,也是波折,虽然紧着花销,也挡不住他要见底。几经周折,已经算是跌到最低谷。想着家中勉强度日的女人孩子,悔恨自己,心如刀绞。
南梁也是多雨,站在客栈的阁楼上,支起窗子。想着自己只身来到这里,一辈子即将要去何处,如何归宿。听人说,在这里要白手起家安置一份家业,没得关系门道,几辈子也攒不够的。
雨停了,收了思绪,出门寻找活计。见别人捆着一把稻草在那等候,我也捆了一把稻草,在菜市口蹲守了几日,仍未有人来光顾。眼看这一串铜板,只剩下串钱的绳子,生计也将成了问题。
心中的恐慌可想而知,看来这样守株待兔迟早坐以待毙,得主动出击才行。
摸索到南梁最气派的地方,看到这金碧辉煌又气势宏伟地建筑,心生敬畏。才知晓这是张老板的家业,张老板具体做什么生意,像我这种无业人是没资格知道的。讲述的人向往地说:有钱。
“张老板家招人吗?”我问。
“招人,招人,正在招人。”路人指点说。
前来应聘的挤满了张老板的门楣。张老板的门,目测也有二十丈高。院子里花园走廊,阁楼许多。
家丁带领我们走到一个院子处说:“进去吧,就在里面应招。”
院子里站满了,许多人各自带着家伙什,表情凝重。有的人更绝,领着个陪练一起来,躲在远处演练着。
递上去简介等候着,心中没底,更加紧张,在院子里大步走来走去。到了应试,我进门,见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武生装扮。他问:“介绍一下自己吧!”
“您好,我叫孙毓,出师于宁山大武社。练武习文十八年,会许多。下面我来表演一段。”我带着颤抖音调说。
接下来顾不得多想,只顾拳打脚踢,卖力表演。
表演完,抬头看他。他正端起面前的茶杯,吹开茶叶。我只好施礼,自行退出。
等候到傍晚,应招完毕。出来一家丁,大声念录用名单,听到有我的名字。竟然被录用了,心中感慨:看来金子,埋的浅点,迟早会被发现的。
回来的路上,神清气爽,整个人轻巧起来。走着走着,不觉间饿了,路过包子店,特意奢侈了一回。要了十个猪肉的。包在纸里,边走边吃。不小心,吃到了猪毛,只是轻轻夹出来,用力一吹,心里念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心情好的时候,是人最大度最有胸怀的时候。而心情这种东西,是非常微妙的。优越感越强,胸怀也越宽广,所以决定人气度和胸怀的最主要因素是优越感。
早早起来,穿戴整齐,毕竟第一天出工,必须给老板一个好印象。出门的时候,特意摸出来半块镜子照了照自己。这块镜子,是寒秋寺佛像身上拽下来的。听说这是西洋的东西,里面的人特别清晰。
到了张府,上前询问门口的人。没等开口,此人喝到:“干什么的?”
“兄弟,你忘了,咱们昨天一起来应聘,一同被录用了的。”
“不认识,请你出去。”
“不是,我是来上岗的。”
“上什么岗,人都招满了,你上什么岗,回去吧。”
“不是,我是……”
我还没有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被他再次呵斥着走开。我退了下来,门口卖炊饼的老人家叫住我问:“小伙子,是不是来张府应工的啊。”
“是。”我答。
“你没出世啊,人家昨晚都给张府的管家送钱,你送了吗?”
“我不知道,再说我也没钱啊。”
“呵呵,你出来找路子,不备着点通路钱,怎么行呢?”
谢过老人家,独自一个人走着,一个清晨,人生经历了从希望到绝望的变革。来的时候没一点感觉,回去的路怎么这么长,长到看不到尽头,太阳也变得火辣。
八月的天郁闷烦热,我已感觉不到自己在那里。熙熙攘攘地人群,没我的身影和痕迹。
回到住处已是大汗淋漓,倒头就睡,直到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客官,您的租期到了,要再租的话下来交下钱。”店小二说。
“哦,不了,这就走了。”
店小二站在门口盯着我收拾东西,生怕我把房梁拆下来,揣在怀里跑了。我收拾着东西,也懒得搭理他。
出了门不知道去哪,就随便逛逛吧!边走边想:此刻回去,没挣到一分钱,怎么面对女人和孩子。烦扰袭上心头,蔓延开来。
不觉得来到南梁城中,街上车水马龙,建造也十分气派。高耸的楼阁矗立着。单单那城门,也十分高大。我仰起头,估摸至少也有几十个我加起来那么高。把守的护兵腰里别着大刀,趾高气扬地随机盘问着路人。对我们是相当苛刻,对坐着娇子和马车的相当客气,趁机堆笑问好。我故意避开来,心不在焉地朝着别处走。
逛了一大圈,也没什么好看的。千篇一律地样子,普天同样。
正走着,耳后一辆马车冲过来。赶忙躲闪不及,溅我一身水。刚做好才穿了一个月的白布衫,污迹斑斑。
“妈的,眼瞎呀!”我一边心疼一边轻骂。
飞奔的马车戛然而止。跳下一个大汉。
“**呆批,嘀咕什么?”朝我吼。
“没啥?只是吓了我一跳。”
“下次狗眼擦亮点,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赶紧示意点点头,师傅常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完要走,车里传来一个声音,很细很温柔。
“阿狗,怎么了?”
“没事,少爷,一个不长眼的贱民。”
一听这,实在忍不了,加上种种不顺心,顷刻间一涌而出。
“我****妈,你说谁呢?”
“你!”大汉还我一句。
“我日……。”
“阿狗,别吵了。”
“你想怎样?”
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一身红装,手持长扇,却白得跟鬼一样的家伙说。
“你溅到我了,总该有个说法吧。”
“狗东西,你还想要说法,你挡着我们少爷的路,没压断你的狗腿是我少爷仁慈。”壮汉说。
“你家这狗屁少爷很牛吗?”
“我家少爷动一下手指,就要了你的狗命,知道吗?”
“哎吆喂,好吓人啊,啧啧……”
“狗东西,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少爷可是这黄梁城里首富张老板的公子,号称天下神枪无敌手。”
一听张老板,气不打一处来,看来冤家真是路窄,心一横回道:“是吗?那我倒要试试,你这位狗屁少爷有多无敌?”
“哈哈……。”彪形大汉和这红鬼男同时笑起来。可惜这大汉没理会主子的笑意,主子笑完了,他才笑一半。见主子不笑了,剩下的一半只能憋回去,涨红了脸。
“你是外地来的吧!不知道我家少爷的外号。”
“鸟外号?说出来吓吓老子。”
“听好了,**呆批,别尿裤子?”
“黄粱武界文第一,黄粱文界武第一,上过山,下过水,本城第一帅的无敌神枪小王子张昊。”大汉自豪地说。
“自封的吧。我也告诉你,我号称那罗小老虎,妙手回春手,宁山开山腿……怕你不成。”
“别那么多废话了,说吧,是不是要比?”红鬼男问。
“谁怕谁!”我回道。
“随时奉陪。”红衣鬼说。
“好,明日午时,就这儿。你说你神枪无敌,咱就比枪法,输了跪地叫三声爷爷,再磕一百个响头。”我狠狠地说。
“好啊,明个午时,就这等着本少爷,可别不来哦。”说完哈哈笑着。
“孙子不来!”我回他一句。
“笑话!”
说完挤出人群,人群中传来一阵阵惋惜声。我心想:笑话,我学艺十八载,兵器武功虽算不上样样精通,可我毕竟还是获得过朝廷认可的人。以我经验,打这种富家公子,几十个都不在话下。
走在街上,才发觉没了盘缠,无处落身,眼见天色将晚。多方打听附近有无寺庙,问了许多人,才告知附近有个尼姑庵。
顺着指引,找到了尼姑庵。尼姑庵在南梁城外两里地的一座小山上,四周长满了树木,尼姑庵掩盖在其中。敲了半天门,差点就拆掉了才探出一光头。
“施主何事?”
“过往行人,丢了盘缠,求得师傅舍弃一粥一饭,留宿一宿。”
“嘭”一声门关上了。心想给不施舍也至于这般吧。正要转身走,门又开了。出来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尼姑。端着一个木碗,里面盛着许多芋头。
“施主,莫要嫌弃,吃吧!”说着递给我。
我也没那么多礼节了,抓过来就往嘴里塞。可能太饿了。噎住了两三回。老尼姑帮我锤了几次背。
吃完芋头,老尼姑让我在外面等候片刻。这片刻直到如月中天,心想:老尼姑大概上了年纪,记性不佳,早忘却了我的存在。可是仔细想想,师傅们说过,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个字:诚信。
寺庙门口有一颗大柳树,垂柳的那种。垂下来的枝叶遮住了树干,人钻进去天然小卧室。倚着树做下去才发现。这里不光是我的容身处。许多飞蛾蚊子也在这里栖息。乘人不备,呼啸着偷袭。奔波了一天,浑身酸痛。可是这些蚊子不断骚扰,迷迷糊糊没睡着。
有声音,隔着树帘传来脚步声,很轻很轻。以我多年的经验,这一定是绝世高手。我警觉地摸了摸包袱。
“施主,在里面吗?”
“在的在的。”原来是庵里的小尼姑。我拨开树帘一看,不是白天那个。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没有穿着尼姑的衣服。管她是谁呢?反正不要把我撂在这没人管就好。或许这是老尼姑耐不住寂寞,和某位野男人媾和,生下的。
小孩子领我见到老尼姑,她坐在蒲团上,见我进来,起身双手合十施礼。
“多有叨扰,还请见谅。”我双手合十说。
“哪里哪里,救人所急,亦是深修。”
“师傅,这么晚了还不睡?”我问。
“心中烦忧,睡不着!”
“莫非思春了。”我心里说。嘴上却说:“师傅所忧何事?”
“也没什么,就是睡不着。”
我想也是,这些人每天除了念经就是念经。也没什么什么事做,不劳动夜里当然睡不着。
老尼姑抱歉地说:“施主莫怪,男女有别,此乃净地。白天人多嘴杂,所以没让施主进来,还请谅解!”
“承蒙师傅收留已然感激不尽,怎敢谈谅解。”
两人一来二去,蜡烛消耗了好大一截。老尼姑问我来此地的原由。心中苦楚,便一股脑说将出来。老尼姑说她会一点相术。拉着我的手,为我卜了一卦。说我当前不顺利,以后会大红大紫,有一番作为。我还特意问了桃花运。老尼姑笑着说:待你功成名就,自有桃花绯红。
聊到后半夜,好几次我差点当场睡去,老尼姑也不好再说话。起身安排我住下。
别了老尼姑,打开包袱,掏出兵器。师傅说:行走江湖最主要的不能锋芒毕露,要学会藏着。为了不露,我将各个兵器进行了改装,全部弄成组合式的,装在包袱里,谁都不知道。打开来,又重新磨了一遍。
心念:既然这红衣鬼要和我玩枪,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摸着这一丈三长的长枪,有些激动。激动的心在跳跃,手在颤抖。摸出女人赠我的发簪,轻吻一下,心言:爱妻,待我归来。
收拾停当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机会是创造出来的。既然这家伙号称小王子,我给他点教训,最好能打出点知名度。大街小巷都把我当成大侠,这话传到这里最有钱的人耳朵里,在我构思的情节里,这有钱人必须耄耋之年,膝下必须有一个比狐狸精美上一千倍的女儿,必须尚在闺中待嫁,可是,我不会顾首,家中有糟糠,待我如此,不忍弃……想着想着竟然睡去,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老尼姑此刻却在睡觉,庵里的小尼姑塞给我几个黑面馒头和几根白葱。自己先出门打探一下是否有人,见四下无人,领道送我出去。
一路边吃边走。现下口渴难耐,走过一条河,趴在河沿上喝了几口河水。香甜无比,顺便洗了洗脸。抬起头欲走,看见不远处一个人,正在背对着我朝着河里尿尿。
来到昨日的地方,已是挤满了人,伸长脖子等待着。看样子效果比预想的好啊,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涌来。大汉和红衣鬼早早到了场,竖起大旗。叫来一大堆家丁在维护秩序,中间已经腾出了一块空地。
“昨日挑战的那厮何在?”大汉站在桌上喊。
“我来也!”我手握长枪闪亮上场。
瞬间人群让出一条道,我提着枪大步上前。大汉先讲了决斗规矩:双方以中间麻绳为线,各自向外五步走。以大汉碎碗声为号,决斗开始。
大汉对我俩进行了搜身,连生殖器都摸一下,轻轻拍着它说:“兄弟,加油哦!”
双方上场,红衣鬼那边,一群家丁整齐地喊着:“少爷,加油!少爷最棒。”
我上场,四周抱拳施礼,人群中稀稀拉拉吼几声。
决斗正式开始,原本嘈杂地人群变得很安静,连乘机卖冰糖葫芦的也停止了吆喝。双方背行五步,大汉将碗举得高高的。这时还不忘拍马屁问:“少爷,准备好了吗?”
“嗯。”红衣鬼点点头。我纳闷这家伙,兵器在何处,难道也是学我折叠。管他什么路数,待会上前,一顿猛刺,叫他防不胜防。
“啪”一声碗摔在地上,我大吼一声,举起枪猛回头朝他冲去。心想:我是刺哪儿好呢?虽然以前在武社一直练习刺杀,可毕竟那全部都是稻草人,这可是平生第一次刺人,要不要刺他要害呢?人家好紧。
只听见“嘭”地一声,张字还没默念出来,人群里爆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我感觉到脚软了,眼前也黑咕隆咚的。
稳了稳步子,闻见一股子火药味,嗓子眼腥味翻滚。红衣鬼轻蔑地看着我,手里举着一个啥玩意,嘴角微扬。我想搞清楚状况,可是来不及了,天旋地转。我的梦想,我的江湖。还有女人,她是善良的,上天应该对她公平一些,她还在家里过着窘迫地日子,痴痴地等着我挣钱回去。临走答应孩子,会给他买爬树的猴子,都没有着落。
一切,在脑中匆匆闪现,一扫而过。从此,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围观的人们,面面相觑,心里惊讶:就这样结束啦!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