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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哪来的孩子

“好吧。最近一个多月……好像没遇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开出租车的嘛,什么人都见过。对了,我可以告诉你,粤海大酒店里肯定有小姐,我晚上送去的,早上接走的,不少人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这事不归我们管。你还是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吧。从1月18日开始回忆怎么样?”

“一个多月了,我确实想不起来了。不过,1月19日那天我在车上丢了一个随身听,都是一伙小蟊贼,不值一提。”

“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说些值得一提的,如果你想早点回去的话。”

此人一开口说话,杨建清就听出了他是清川口音,而且说自己是警察却不告诉具体办案单位。公安局传讯、拘传、甚至刑事拘留这一套,通知家属,留置时间不能超过24小时,要有手续等一系列的法律程序他懂,因为他平时还喜欢看法律类刊物。一个出租车司机,经常在外面跑,什么事都可能经历,学点法律对自己有好处。联想到他被带到这里来的情形,他怀疑他们的身份,至少是在违法办案。至于动机和目的,他还不清楚。

“我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余长水想了想说:“可以,不过,你打算怎么说?”

“当然是实话实说。”

“你最好找个别的理由,比如出长途什么了,要不你的家人会担心的。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你明天就能回去。”

“你是说让我撒谎?”

“你不愿撒谎就实话告诉你家人,说你涉嫌犯罪被警察拘传了。”

余长水让人去把杨建清的手机拿过来,递给他。打开手机,绿色的屏幕是那样的明亮,简直璀璨夺目。杨建清想借着微光看清对方是谁,却看不到那么远,只好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这同时,两个人紧紧地站在他的身旁。

黑暗中,杨建清徒劳地看了他们一眼,说:“喂,是我,我现在省城,送几个客人,没事,明天上午就回去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必须抓住,他突然问:“孩子睡了没有?不要让他蹬被子。”

手机被夺了过来。

“我们合作吧,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说也行,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是最近20多天吗?”

“是。”

“你是不是清川县公安局的?”

“你听出来了?我是清川人。”

杨建清想了想,开始回忆:“1月19号,我送客人去过一次清川……”

“你们跑出租的,去哪儿都很正常……随便说说吧。”

“那我就从这儿开始说——我送的是一个记者,清州广播电视报的。后来,我去小吃一条街吃饭,突然上来了一个人……”

柳明接到杨建清的电话,心里觉得好笑。他在省城,竟然问孩子睡了没有,真是想儿子想疯了,尽说胡话。不过,也许他真的快有儿子了,也可能是女儿,这几天她该来了,却没有要来的迹象,反而觉得全身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酸困。她想起这可能是登山的结果,脸不禁一阵发热。放下电话,她继续和公公婆婆一起看电视,并告诉他们:“建清送客去了省城,说明天就回来了。”

公公婆婆听了,也放下心来,专心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国产的警匪片,三个绑匪绑架了一个人质,人质正想办法试图告诉家人自己的处境。但他的手机被绑匪抢走了。汽车路过一个磁卡电话亭,一绑匪下车打电话,人质看着,眼睛里流露出渴望与绝望的神情。人质问:“我可以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吗?”

一绑匪说:“到地方会让人打的。”

打完电话的绑匪上了车,车子呼啸着驶向已隐隐看见远山的郊区。柳明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儿,自言自语地说:“建清真是发神经了,问孩子睡了没有……”

“问谁的孩子睡了没有?”婆婆问。

柳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能问谁?问他自己的呗。”

婆婆嗔笑道:“这孩子!”

公公一边看电视,一边听着她们婆媳的对话,表情怪怪的。柳明的余光看到了公公的脸,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把公公婆婆吓了一跳,“我觉得不对劲儿,建清会不会出事了?”

公公婆婆惊讶地看着她,她把接听电话的情况说了一遍,顿时,全家人紧张了起来。柳明几乎已经顾不上许多了,她拿起电话就打杨建清的手机,关机,再打,还是关机。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已经响起破五的鞭炮声。市公安局局长袁方正在家里看《水浒传》录像带——押送生辰纲的杨志等人已经被蒙汗药麻倒,一个个倒地。家里的暖气很热,他的在市委秘书处工作的妻子吕云芳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给他唠叨着市里将要召开的换届改选大会的事。即将召开的大会,人事的调整,职位的调整,使这个貌似平静的春节格外的繁忙。最坦然的反倒是那些升迁无望和将要退下来,找个地方颐养天年的人。比如袁方,他不是没想过自己有没有可能进这一届的市委常委,当政法委书记,不但他想,周检察长、吴院长都想,只是想归想,他们的幻想最终便被无论是小道还是来自上面的消息粉碎了。因此,袁方显得格外逍遥。

现在的人议论这次大会,特别是像袁方这样的夫妻,一个公安局长,一个在市委领导身边工作的人员,对政治已经看得很透,关心的并不是下一届党委要干什么,而是谁干,尽管人事变动已经与自己无缘。市委甄书记这次没上去,进不了省委常委,又要连任了。郝市长要到省城当市长,虽说是平级调动,但省城的位置重要,特别是据说正在向中央争取计划单列,一旦批准,这就是副省级城市了。

吕云芳说:“听说,新调来的代省长第一次到清州,一看市政建设,兴奋了,马上把郝市长叫过来说,‘很好,很好。’你不知道,甄书记当时的脸黑得快要下雨了。谁都知道,清州的市政建设是甄书记的政绩工程,郝市长还反对呢,私下里不少人说甄书记好大喜功。老袁你说奇妙不奇妙?”

袁方只听妻子讲,却不马上答话,继续看电视。代省长现在已经是郭省长,“代”字经过一个程序就取掉了,院士及第,学而优则仕。当“代”省长时确实有人以为他是高级知识分子出身,不谙政界之道,误认为清州的市政建设应是市长之功。但“代”字取掉以后,他在一次全省市长会议上说,政府首长必须恪尽职守,依法行政。放弃职责,无所作为都是市长的失职。政府的工作做好做坏,是非功过都应记在市长的账上。不过这话传到清州,甄书记不用猜就知道是郝市长放出的风,一句话点在了他的脊梁骨上:他以为他的省城市长是省城市民选的吗?还没到任呢,就忘乎所以了!甄郝之争,人们只是看透不说透,只有吕云芳这种没有一点政治野心的人才敢无欲无忌胡说八道。袁方欣赏她的率直、单纯,这样的女人做老婆,心里没有压力。

吕云芳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装什么深沉。”

“你这种人,搁着我也不会重用。”袁方拿着苹果端详着,仿佛在寻找下嘴的刀口。

“我才不稀罕呢。有一份工作,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好。不像你们男人,一个个都有权力欲。我要是再给你施压,你不累吗?对了,我最近刚看了一本书,说权力欲与雄性激素有关。还有那些女人,一当官就渐渐变得女不女,男不男。”

“我有权力欲吗?”

“你有权保持沉默。”她诡秘地一笑。

袁方情不自禁地拍拍她的肩膀。有关市里人事变动的传闻,他知道的内部消息比她的小道消息更可靠。不过,这些都与他没关系了。他说:“大家都在忙啊。我作为一个公安局长,能保证清州市治安大局基本稳定,已经足矣!”

“言不由衷吧?”

“真的。的确有这种感觉。”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把他们吓了一跳。袁方接起电话,“袁局长吗?刚刚发生了一起……案件的性质还不能确定,司机已经去接你了。”

袁方一惊,放下手中的苹果,匆匆穿上外套下楼。吕云芳沮丧地放下手里正要削的第二个苹果。

夜深人静,杨光似梦非梦之中看见曲歌展开双臂扑过来,吃了一惊,醒了。她那天的表演出神入化,不但蒙住了母亲,还蒙住了魏泽西和林莹,这毕竟让杨光想入非非,会不会假戏真做。现在的女孩子,真搞不懂!正想着再见曲歌说什么,他突然接到陆海洋的电话,说有人被绑架了,要他立即带人到报案者家中!他马上开车按照地址赶到报案者的家,全家人正处在极度的恐慌之中。但只是一瞬间,杨光忽然发现,失踪者的妻子柳明特别像一个人,那长相,那神韵,太像林莹了,不是一般的像,而是像极了。那么失踪者就应该是魏泽西了?他被这个念头缠绕着,以致询问案情时有点不由自主的紧张。接着,他的助手宋建伟赶到,技术侦查大队技侦人员也来了,很快安装好电话监听仪器。在守候绑匪电话的静默中,杨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杨建清与柳明穿着婚礼服与父母合影的照片,而这时的柳明充满了忧愁与不安,更使杨光禁不住有些心疼。市公安局小会议室里,政委王凡印和几位副局长、刑警支队队长陆海洋、副支队长张跃生等已经在座。袁方在车上通过车台进一步询问了案情,命令巡警、周边派出所民警进入紧急备勤状态。这是当局长多年的套路,尽管他知道,在不掌握具体案情特别是案发地点的情况下,调动警力只不过是虚张声势。他从警20多年,从刑警到局长,可以说经历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治安形势最严峻的时期,但很少有设卡堵截将逃离现场的犯罪分子一举抓获的,除非犯罪分子撞在了枪口上。但发了案,人命关天,公安机关必须有所作为,而且动作越大越好。谁也不敢自信到仅靠个人的智慧去侦查破案。万一破不了怎么办?

据报案人讲,整整一个下午,她和家人与开出租车的丈夫联系不上。家里有电话,丈夫有手机,这种情况非常少见。一直到晚上9点,丈夫突然往家里打电话说他送几个客人,现在省城,没事,最迟明天下午就回来了。可是,他又问孩子睡了没有,后来电话就断了。开始,他们只是觉得有点反常,但越想越不对,他们刚结婚,根本没有孩子呀!再打他的手机,关机,这就更加反常了。报案人认为,她丈夫被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