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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致死原因(2)

陆海洋和杨光一先一后认真地看着新民派出所的投案笔录。等陆海洋看完,杨光又看,对着笔录两眼发直,嘴里嘟哝道:“和预想的一样啊。”

不一会儿,审问刘海涛的刑警送来了最新的审讯笔录和死者的手机,告诉陆海洋,手机是刘海涛投案时带来的,刚才忘了和投案笔录一起交给他。陆海洋和杨光看过审问笔录,与投案笔录对照,两份供述的基本事实一致,供述的语言从所用词语到词语的使用顺序差异很大,合乎供述的一般规律,如果供述经过了深思熟虑,连遣词造句都如出一辙,那么反而可疑。至少,两次供述从表面上看没有破绽。

杨光说:“要不要去看看受害者家人,撤离监听?”

陆海洋说:“你去吧,没必要告诉他们现在供述的情况……”他没说可不可以告诉他们杨建清的死讯,由杨光根据情况自己决定。

杨光走后,陆海洋决定亲自审问。他也有一种直觉,像这样的人命案,犯罪嫌疑人出于种种考虑,不隐瞒一点什么是不真实的。

来到讯问室,审讯的人还在与刘海涛聊着什么。陆海洋静静地看着刚刚供述完毕有点释然的刘海涛,他感觉到在他们的对视中,刘海涛有一丝的紧张,但很快镇定了下来。陆海洋点了一支烟,也递给刘海涛一支,并示意一个刑警为他点上,问:“你认识我吗?”

“认识,你是陆支队长,电视上见过。”

他说的是实话。在清州,在这样特定的场合,面对面地坐着,说不认识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陆海洋的不是外来人员就是说谎。“既然认识,咱们就不按询问的套路了。我想首先给你说明的是,投案并不等于自首,这需要我们查清了事实之后才能确定。”

“当然。”

“你怎么认识杨建清的?”

“我坐过几回他的车,就认识了。”

“你们是好朋友了?”

“一般吧。”

“那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打牌呢?”

“我是从闲聊中知道的,他和我一样,好打牌。说实话,我一开始就想引诱他,让他跟我们打,宰他一把。有一次,大约半年前吧,我坐他的车,他问我去哪儿,我说打牌,你也去吧。他心里痒痒,就去了。那次我有意让他赢了几百块。”

“后来你就让他输?”

“是。后来几次,他下注越来越大,输得越来越多。前后欠了我两万多,其中15000是陆陆续续借我的,还有一次是在车上借的,借了我8000,他说他身上带的钱不多,好像还借了翟二亮一些吧。而且那次,我临时有事,没打就走了。我们跟他要了几次,他一直赖着不想给,还说我们打通牌……”

“你们打通牌吗?”

“他运气不好,怎么能怪别人呢?”

“他借你的钱有借条吗?”

“大家都是牌友,还要什么借条。再说不管怎么说他还有一辆车呢。借钱的事,小二他们都能作证。”

“他没看出你们是一伙的?”

“我们只是一个公司的人,打牌嘛,说不上谁跟谁一伙。”

“所以正月初五,你就绑架了他?”

“这不能算是绑架。我们几个人本来是想约他打牌的,上了车后怕他不去,就骗他说去一趟冶炼厂,我开车在后面跟着。可能他感觉到是叫他去打牌的,走到西郊他不去了,要掉头,我们就把他拉下了车,塞进了我的车里。他很生气,说我们绑架他。这时,我才有了绑架他的念头,不过目的只是吓吓他,让他尽快还赌债。大家一起上了桑田塬后,天已经黑了,生火煮方便面吃了。看样子,牌是打不成了,我就说让小二开我车送其他几个人回去。他们走后,我就和杨建清谈还债的事。晚上9点多钟吧,他说他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我说你爱给家里咋说咋说吧,他就说他送客在省城,明天就回去了。”

“还说了什么?”

“好像问孩子睡了没有。”

“以后呢。”

“两个多小时后,小二回来了,我们就睡了。谁知后半夜,他弄断了桌子上的条格,戴着手铐跑了,我们在后面追,他就掉到沟里,摔在石磨上了。我们下去一看,他已经死了。我和小二吓坏了,回去收拾了一下,就开车回市里了。我跟林总汇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敢隐瞒。林总就送我去投案自首。这事跟小二没关系,是我不让他来的。不过,他在家,不会跑的。”

“完了?”

“事实就是这些。”

“关于赌债,你们是怎么谈的?”

“他要打折,我同意了。后来谈妥了,他给我15000,明天到银行取了给我。小二的钱也一起还。可是没想到他会跑,那地方他不熟,就摔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摔死了?”陆海洋笑问。

刘海涛一惊,但很快镇定了下来,“我们以为他摔死了,难道没死?那我的事就小多了。”

“我再问你,你打电话到省城火车站订票是怎么回事?”

“订票?”刘海涛一直没说过订票的事,警察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他们早就接到报警了?他说:“那是我怕杨建清家人报案,胡诌的,算是想声东击西吧。”

“你是盛达公司的保卫部部长,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今天先到这里。”

审讯完毕,陆海洋立即安排人把刘海涛供述的涉案参赌人员全部拘传到案,并马上办理对刘海涛、翟二亮二人的刑事拘留手续。

从省城开往宝鸡的113次列车已过了发车时间,宋建伟来电话说一无所获。这是陆海洋预料之中的事,陆海洋便说:“你回来吧。”

下午2点,市公安局会议室。鉴于案件发生在春节期间,影响恶劣,市公安局局长袁方主持由局班子成员和参案单位负责人参加的案情分析会。他说:“从昨天晚上9点20分接到受害人家属报案,今天上午9点左右接到回家过年返回的《清州电视报》记者张明哲发现受害人尸体报警到现在,案件的基本进展情况是,我们已经勘查了现场,主要犯罪嫌疑人刘海涛已经投案,其他涉案人员也已经全部到案。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是,研究确定案件的性质,从而真正地实现破案。陆海洋先向大家介绍一下刘海涛的供述情况吧。”

陆海洋已经起草了一份情况汇报。他宣读完毕之后说:“我们当然不能把案件的定性建立在犯罪嫌疑人供述的事实上。是不是事实,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的查证。目前,我们正对所有涉案人员进行询问。同时,犯罪嫌疑人的供述还有一些细节与现场情况不符,存在疑点。还是请现场勘查的同志先谈一谈吧,请大家注意相互印证的情况。”

张跃生拿起现场勘查材料,说:“受害人死亡时间,大约是凌晨2点左右。从现场勘查和尸检的情况来看,死亡原因是内脏——具体说是肝、脾脏受猛烈撞击破裂所致,这与现场勘查的情况系坠崖身亡的结论是一致的。我们还详细勘查了断崖顶部,从脚印痕迹和身体擦痕来看,确实是受害者自己不慎坠崖的。但导致受害人逃跑的原因是后面有人追,不过被人推下断崖的情况可以排除,这从现场脚印上可以判断。”

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刘家坪对陆海洋说:“两方面的情况大家都听了,请谈谈自己的想法吧。”

与会的人开始交头接耳,有人说:“听起来基本上是一致的嘛。”

很多人点头表示同意。

陆海洋说:“我觉得现场尸体呈现的姿势不是死亡时的实际状态,而是有人移动过了。就是说,犯罪嫌疑人对受害人已经死亡这一点,能够确信无疑。但尸体被移动的情节犯罪嫌疑人没有供述。”

张跃生说:“这一点我们也注意到了,尸体上没有从断崖上摔下来时挟带的残雪和土,同时肝、脾脏受伤并不能导致当场死亡,肯定会挣扎,而且周围确实有挣扎的痕迹,可是现场尸体呈现的姿势却好像是摔下来那一瞬间的状态。这显然是人为的。也可以说有制造假现象的行为。”

陆海洋看了张跃生一眼,表示赞赏。他在审讯刘海涛时故意没问这个细节,就是为了在案情分析会上留下疑点,避免会议上有人过早地为案件下结论。只有认识一致,才能排除干扰。当他听说刘海涛是盛达公司的保卫部长并由林子藤送他去投案时,他就想到了这一点。

“是吗?这么大的疑点为什么不查清楚?”有人说。

“不过,这好像并不影响案件的性质嘛。”主管治安的何志先副局长说。

刘家坪说:“案件的性质我们还没有最后确定,所以让大家讨论嘛。”

袁方摆手制止了大家的讨论,说:“我们讨论案件的性质,是为了及时确定正确的侦查方向。目前看来还不能确定,原有的供述还有漏洞和疑点,否定、怀疑与确定并不矛盾,正是为了更准确地确定。下一步,刑警支队抓紧调查、传讯、印证事实,尽快结案。后天,市委换届改选大会就要报到了,我们的警力都要转移到大会的安全保卫工作和社会治安上。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的话各负其责,抓紧工作吧。何局长,特别是你那块儿,任务很重啊。从今天起,市区全体民警停止休假。散会。”

散会以后,陆海洋刚刚走到楼下,又接到袁局的手机,让他上去一趟。来到局长办公室,却见刘局也在。袁方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问:“这个案子,你感觉怎么样?”

“很难说。至少现在,犯罪嫌疑人的供述还没有得到印证。”

“但是,案情分析会需要开,这是惯例嘛。这样的案子应该给大家通报一下案情,不能弄得很神秘。市领导也要求我们尽快对社会有个交代。不过,还有一个疑问,有这样一帆风顺的人命案吗?仅民事赔偿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我干了近30年公安,反正没有遇到过。没有漏洞、疑点是不正常的。可是现在我又在想,确实有疑点,有漏洞,太正常了。也许,案件本来就这么简单,也许,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复杂得多。”

刘家坪说:“所以,我们要一点儿也不神秘地进行秘密调查,特别是外围调查。一个关键的问题是,刘海涛周围是不是真的存在一个以赌博的名义拉人下水进行诈骗、敲诈巨额钱财的团伙。”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