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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致死原因(1)

柳明说:“他不怎么跟外人打牌,最多的就是那些开出租车的同事、同学什么的。有时候几个人凑到了一起,提前下夜班,打几圈。在家里也打过。”

“来多大的?”

“临时定的呗,有时10块,有时20。”

这点儿输赢显然不足以引来绑架,杨光问:“他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结仇?”

柳明说:“他这人什么事都挺想得开的,而且处理事情也挺稳当,怎么会有仇人呢?”她想到了上次她坐他车去清川,车上上来的那个人,后面让公安局的车追着,那人还说快开,给杨建清加钱,杨建清根本就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拉他和后来不拉他都合情合理。她蓦地想起,从清川回来的那天下午,他把她忘在车上的随身听弄丢了,他回到家以后是那么惋惜。可第二天,他就又照原样给她买了一个新的,还有一盘蔡琴专集。此时此刻,她百感交集,禁不住哭了起来。

杨光本想再问些什么,见柳明哭了,心想也许自己不该问那么多不吉利的问题。可是夜深人静,这大冬天的,杨建清会在哪里?如果不出意外,他怎么会忍心扔下这么漂亮的妻子不回家呢?

断断续续谈了一夜,一直到天亮也没有谈出什么可疑的线索。杨光给陆海洋打电话汇报这边的情况。杨钟让他用家里的电话打,他说:“这部电话最好暂时不要用。”哪怕是只有一线希望,也要等着,不能占线。

打过电话,他说:“支队马上派人来。下一步我们准备找失踪者的同事和熟人调查,争取尽快发现线索。你们也多想想,想起什么,给我打电话。”

杨钟木然地看着那部红色的电话机。

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照耀着皑皑白雪覆盖的桑田塬和远处起伏的丘陵。有炊烟从天井里升起来。张明哲带着妻子,提着提包从天井里走出来,父母送他们到院门口,张明哲夫妇摆手让他们回去,然后转身往前走。今天是大年初六,他要提前一天回市里,给报社的领导和同事们拜个年,然后收拾收拾城里的家,就该上班了。桑田塬离清州尽管只有20多公里的路程,但却横亘着城乡差别这条巨大的鸿沟。为了走出桑田塬,张明哲和所有到市里谋生的农家子弟一样艰苦奋斗。十年寒窗,他没有考上大学,甚至连那种自费的大学也没能上,他实在是心疼父母的血汗钱,但他硬是顽强地以最低成本投入的写作走上了进城的路。他在光线昏暗,只有25瓦灯泡的窑洞里笔耕不辍,而且几年如一日,非常专注地只为市里最不起眼的一家小报投稿,直到他成为报社的老作者,最终把兼报社社长的广播电视局局长感动了,把他招聘到了报社。

站在塬上,还可以俯瞰清川河从塬下迤逦流过,进入清州平原。这也是小时候最令他沉醉的一种姿态,他曾经想过飞身跳下去,顺河而下,进入城市。不过现在,他站在这里的感觉已经少了几分悲壮而多了几分平静,他已经以写作的方式来到了城市,并在城市生存了下来。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走路的时候,他看到了刘家多年无人居住的天井院周围布满了神秘的脚印。他觉得奇怪,也许他们家有什么人回来了吧,这么想着,继续往前走。一条坡道直通塬下,顺路而下,就可以搭公共汽车进城了。

家在城里的妻子是第一次随他回家过年,对桑田塬,对天井院,她似乎意犹未尽。然而张明哲已经无心与她交流这些感受,他看见了一辆出租车停在山坳里。他更觉得奇怪是,大清早的这里怎么会停着一辆出租车?与刘家天井旁边的脚步印有没有关系?同时他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车牌号:T2324。这不是他曾经坐过的那辆出租车吗?司机有一个漂亮的妻子,他还给了他们一张名片……他走过去看看,好像没什么异样,车窗前的那个红色中国结还在,甚至车前还放着一包已经拆开并且吸过的红梅烟。可是联想到刘家天井院四周杂乱的脚印,他觉得蹊跷,与他一起长大的刘海涛他是知道的,从小就是个什么坏事都敢做的混混,这车会不会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他继续往前走。妻子因为好奇,也有点儿害怕,几步追上了他。山坳的后边是一道深沟,一直延伸到桑田塬的深处。他知道前面有一块空地,是塬上人放石磨的天井。雪地上没有脚印,说明并没有人进去过。可是他还是想到那里去看看,大雪覆盖的石磨会是个什么样子呢?会不会像童话中的景象?他们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们看见大雪覆盖的天井石磨的石滚上面趴着一个人。他凭直觉认为是那个司机!

他有点儿害怕了,但因为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个司机,他还要走近一点儿去看看。比他更害怕的妻子拉住了他的手。他终于看清了,是那个司机,他甚至还穿着他熟悉的那件皮夹克外套,尽管张明哲看不清他的面孔。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掏出了手机,手机有微弱的信号,他试着拨了110,竟然通了。

“喂,110报警台吗?我发现了一具尸体!对对,我想这么冷的天,可能已经死了,在桑田塬!”

信息反馈到陆海洋那里的时候,他正和杨光在火车站找出租车司机调查情况。接到报告,他们马上上车,直奔桑田塬。坐在车里,望着郊外的茫茫雪原,杨光觉得世界竟然变得如此诡异。

汽车开始上坡,满目荒凉。越接近现场,杨光心里越有点紧张,那死者真是杨建清吗?他怎么会在那里?

汽车快到塬上时,他们看到了张明哲夫妇。他向警车招手。在他的示意下,汽车向右一拐,进了山坳,停了下来。陆海洋、杨光等人下了车,看见了那辆停在雪地里的出租车。他们上前问道:“是张明哲吗?”

张明哲点点头。

“谢谢你们!”

“不用谢。”

“你们这是准备回市里?”

“是的,我家就在塬上。”张明哲说着,一边用手往沟里指了指,一边叙述他发现出租车和尸体的经过。

陆海洋和杨光听着,抬头望着四周,除了雪就是黄土塬的断壁,还有几棵树枝上挂着雪的槐树和泡桐树。张明哲让妻子留在警车旁,他带着警察来到了现场。现场周围有许多杂乱的脚印,而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雪地上只有张明哲夫妇来回留下的脚印。很快,他们发现了那些杂乱的脚印来自现场旁边的一面斜坡。

死者趴在石滚上,身体呈现着柔软的流线型姿势。陆海洋择路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胳膊,已经僵硬了。再看死者的脸,陆海洋认出死者正是杨钟的儿子。死者的神态充满了痛苦与不甘,与新婚燕尔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幸福表情判若两人。杨光站在他的身后看着,眼睛忽然一热,双手颤抖着点了一支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蓝色的烟雾盘旋在他的头顶,久久不散。

这时,又一辆警车开了进来。副大队长张跃生带着技侦人员、法医匆匆赶到,开始对现场进行全面勘查、拍照。陆海洋注视着尸体上方三四米高的断壁顶部有被什么物体擦过的痕迹。这同时,杨光注意到报案人的神情有点奇怪,他走过来,看着他,并递给他一支烟。

张明哲紧张地接住,杨光为他点上了火。原来,张明哲想到了刘家天井周围的脚印,犹豫了一下说:“你跟我来。”杨光回头看了陆海洋一眼,见他正在与张跃生说着什么,便跟着张明哲顺着那个斜坡上的一串脚印走上去,来到了刘家天井院旁边。四周的脚印说明了与现场脚印的联系。接着,陆海洋也带着人沿这条路过来了,又循着这些脚印来到刘家天井院门口。门锁着,是那种老式的门链、门鼻儿锁。

陆海洋命令:“撬开!”他们用匕首撬开了门,进入天井院。刘家留下了刚刚有人待过的痕迹,煤炉里的火还没有熄灭。

陆海洋、杨光他们出来的时候,刘家天井院旁边已经围了一些村里的人。杨光一惊,忽然发现张明哲不见了,他马上飞奔着顺路追到塬下。谁知,张明哲正在塬下面的公路上站着。他说:“我在那儿不合适。他们会以为是我告发了刘海涛。”

等大家在山坳里汇合的时候,技术人员还在勘查尸体上方的断壁,用皮尺丈量断壁的高度。有人在断壁的顶部拍照。案件侦破的第一步似乎毫不费力,刑警们已经知道,盛达公司的保卫部部长刘海涛与此事有直接关系。陆海洋用手机向袁局报告现场勘查和调查结果,建议局长下令全市搜捕犯罪嫌疑人刘海涛。

陆海洋叫来了张跃生,吩咐道:“我们先回去。你们留下来的人,要仔细勘查现场。从这个现场到那个天井院,都要仔细勘查。这个案件不那么简单。”

陆海洋打开了车门,请张明哲夫妇一起上车,张明哲谢绝了,“我们自己走,不耽误你们的工作。”

“不用客气,刚好顺路。”杨光说。

“不,我们想自己走。”

陆海洋和杨光再次对他们表示感谢。上车以后,陆海洋打电话给在省城火车站守候的宋建伟,命令他严密注视有没有人去取票,如果发现,就地控制。谁知刚刚放下电话,手机又响了,“我是指挥中心。刚才接到新民派出所报告,刘海涛已经投案。”

“什么?为什么在新民派出所?”

“是盛达公司林总经理送他去投案的,公司在新民派出所辖区。袁局指示,人已经送支队了。”

陆海洋一愣,说:“快开,我们马上回去!”

杨光问:“怎么回事?”

“犯罪嫌疑人已经投案了。”

杨光心里说不出为什么咯噔了一下,案件就这么简单,简单得叫人失望。他问:“宋建伟那边要不要通知撤离?”

陆海洋看了看表,说:“反正只剩下最后一个多小时了,让他坚持到最后。这个案子不止是刘海涛一个人所为。”

回到支队,刘海涛已经戴着手铐,正坐在椅子上接受审问。因为是投案的,虽然涉嫌杀人,但没有被铐在固定的地方。陆海洋和杨光在门口看了一眼审讯的情形,审讯人员是支队最棒的刑警。陆海洋要了刘海涛到新民派出所投案的笔录,并交代一个刑警审问完后把笔录马上送来。之后,他们上楼,一起来到了陆海洋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