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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不能让你过得太舒服(1)

“你想想吧,想好了,回这个电话。我知道,你哥出事后,你谁也不相信了,好像天底下都成了牛二蛋的人。”

“好,好……”说完金玉峡挂掉了电话,但挂得很迟疑。

晚上9点多钟的时候,牛世坤从乡里回到了县里。以前,他是很少在下面吃饭的,但现在,他愿意更随和一些,和大家一起吃个饭、喝个酒,甚至猜个谜、划个拳,与民同乐一起热闹热闹也挺好的。

回到宾馆的办公室,小马给牛世坤沏了一杯茶,见没有什么事,就休息去了。他知道牛世坤不管多晚回来,都要在办公室喝一杯茶,坐一会儿,然后才放下书记的架子上床睡觉。人一上床睡觉,无论你是书记还是平头百姓,都是一样的,谁比谁睡得更香,谁能做一个好梦还不一定呢。

牛世坤坐进了皮椅上,呷一口热茶。他要想想这几天来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在全县上下制造的虚假繁荣,是不是歌舞升平的尾声。这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可真是漫长啊,感觉如履薄冰。

手机突然响起来,那个让他接不到心里不踏实,接到了心里更不踏实的电话正是这个时候打来的。牛世坤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不由得头皮发麻。焦头烂额的春节过后,他刚刚在清川的百官面前找到县委书记的感觉,那个“瘟神”又出现了!

“牛书记,你好!上班了吗?”

牛世坤用手搓着脸上不自然的肌肉,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你到底要干什么?要钱的话,开个价。”

对方传来一阵冷笑声。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像你那样贪。我不要钱,那是犯罪知道吗?我可不想犯罪。我只想不能让你这样的贪官过得太舒服了。你是蛀虫,却整天满嘴的仁义道德,大会小会上说什么为人民服务。”

这却是牛世坤从来没有想到的。他在极度的恐慌中马上改变了思路,说:“说的好!可是一盘非法录制的录音带又能说明什么呢?事情并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我可以向组织说清楚,你也可以把那盘来历不明的录音带作为证据交给有关部门。”

“是吗?那你刚才还向我讨价还价?”

“我只不过是看你是不是敲诈。”

“我不想敲诈你。”

“那就很简单,那盘录音带毫无价值。”

“走着瞧吧。”

对方挂断了手机。

牛世坤弄不懂了,这家伙一开始说他是魏泽西,后来又说他是开出租车的,听口气明明是想敲诈,现在却又来了这一手,他究竟想干什么?真的仅仅是想骚扰骚扰他?不过牛世坤对刚才的对话是满意的,在这场心理战中他先发制人,表示不怕举报。他断定那个人不会把录音带交给有关部门,如果要交,他就不必给自己打电话。他的目的仅仅是骚扰吗?有没有别的什么企图?已经有无数次,他像回忆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回忆当时他与那个人对话的情景,想从对话的内容里寻找对策,但是一切枉然。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变化,就是自从他接到这个电话以后,他一下子失去了再听那盘蔡琴专集的兴趣,而且一想到蔡琴,就会莫名其妙地想起王洛宾的歌——掀起你的头盖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现在,牛世坤倒想看看那个人的脸!

春节刚过,宾馆的旅客很少,才晚上10多钟,就已经非常安静了。突然,牛世坤听到走廊上两个服务员的对话。

“小霞!明天早上你替我多值一会儿班行吗?”

“多值多长时间?”

“两个多小时吧。我8点钟有点事,10点以前准来。”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很小,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牛世坤恍然大悟,那个从录音机里听到他们对话的人,只知牛书记牛世坤,而不知对方是谁!莫非他想从自己这里知道另一个人,把录音机交给它的主人?想到这里,他真的害怕了,这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然,还有一条退路,那就是主动向组织说清楚。他可以说,是内弟温家林私自收受了金明峡10万元,他事先不知道,知道以后决定上交组织。这样,即使那个录音机出现,也不会有人深究了。这种事查不清楚,清楚也不清楚,内心的秘密谁能说得清清楚楚,查个明明白白?但是越不清楚,负面影响越大,他必须等到大会召开,他上任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以后才能进行,而在此之前,他必须稳住那个浑蛋,绝不能让他知道录音机的主人,更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

他本能地拿起了手机,告诉余长水,必须尽快找到那个人!

作过这个决定,他决定睡了。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就是一个赌局。

自从接到郭书贤的电话,金玉峡思前想后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记者魏泽西,他以前只是听说过,还没见过这个人。他一直以为魏泽西是牛世坤在新闻界的朋友,写了不少歌功颂德的文章,大哥也是因此认识他的,不想他竟然写了一篇批评牛世坤的文章。是一个记者的良心发现,还是像大哥一样与牛世坤弄翻了发泄私愤,不得而知。总之,大哥出事以后,原来的阵线整个乱套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去见魏泽西,但这种事肯定不能告诉嫂子。他担心的是那个下落不明的录音笔,是他们与牛世坤最后一搏的王牌,万一落到牛世坤的手里,他哥哥就死定了。想来想去,他决定去见一见魏泽西再说。

县城的夜晚,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一辆蹦蹦车驶出县城,来到了城郊的一座小楼前。金玉峡下了车,看看四周没人,按响了大院的门铃。

郭书贤开门,让他进去,直接把他引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金玉峡满怀戒心地看了坐在椅子上的魏泽西一眼,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郭书贤给他倒了杯水,说:“你们谈吧。”说完就下楼了。

金玉峡端起茶杯,水太热,又放下了,问:“你找我想了解啥事?”

魏泽西笑笑,“你是不是因为哥哥出事而变得特别的谨慎?”

金玉峡点点头,“不小心行吗?我哥都进去了,在人家手里。”

“不过,你今天别紧张,我是来告诉你一些事情的。”

金玉峡眼睛一亮,面露惊讶之色,但马上镇定了下来。

“是这样,你哥被抓那一天,我刚好在场,我看见他上了一辆出租车。”

金玉峡似乎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我还看见你慌慌张张从宾馆跑出来。”

“是吗?”

“你哥没有告诉你,他临上车前给过我一个包吗?”

金玉峡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说:“没有,他没告诉我。”

“那是因为他给我的那个包里什么也没有。”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公安局来找我,要追回那个包,我才知道,你大哥这是声东击西。如果他们不是出示了你哥哥被刑事拘留的手续,我是不会把包交给他们的。这是起码的信誉,我应该把包还给它的主人。”

金玉峡点了点头。

“可是你知道吗?那个出租车司机死了。”

“你说啥?有……有这样的事?”金玉峡吓得全身微微发抖。

“你没看报吗?”魏泽西说着,拿出了刊登这则消息的《清州日报》。

金玉峡接过报纸看了看,多少缓过神来,说:“他是因为欠赌债死的吗?”

“也许吧。不过,我并不这么认为,这也是我来清川的原因。”

金玉峡沉默了。

“如果那个司机与你哥的事有关系,那么所谓的赌债就是一个骗局,那个司机就是死得不明不白。”

金玉峡端起茶杯,慢慢把水喝干了,说:“我知道魏记者你是一个敢说真话的记者,不过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有没有联系。”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哥是不是把一个什么东西放到了出租车上?”

金玉峡又沉默了。

“你不说,这件事就不会查明真相。”

“我……回头给你打电话。”

魏泽西只好给金玉峡留了手机号码。金玉峡告辞下楼,郭书贤送他出门,说:“魏记者来见你的事,不要对别人说。”

“这我知道。”

金玉峡出了门,朝不远处的一个加油站走去,他的司机开车在那里等着他。

林子藤没有想到,他与牛世坤的关系骤然升温之后,竟会是从一连串麻烦的开始的。但他更愿意把它作为一次高风险高利润的投资。只要行事缜密,不留大的破绽,牛世坤绝对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而翻船,做官做到市委常委一级的人,谁不是过五关斩六将久经沙场杀将过来的?因此官越大,安全系数越高,官场上盘根错节,根深蒂固。除非发生了重大案件,拔出萝卜带出泥,而有时候,也未必就能带出泥。

从现在的情况看,警方并没有察觉到那个出租车司机命案的真相。只要刘海涛、翟二亮守口如瓶,真相就会永远石沉大海。其他的三个涉案人员在被公安局留置询问了24个小时之后被放了回来。林子藤大喜过望,亲自安排女秘书打电话通知财务部,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红包。由此看来,牛世坤手下的人还不算是等闲之辈。当初选人时,余长水提出要选因赌博与警察打过交道的人,现在看来是选对了。设计的供词,乍一看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甚至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前后对不上号,仔细玩味,才见高明之处,因为真实是无法探知的。另外还有一些回答问题的要领,与事实无关的不要瞎说。余长水真不愧是吃这碗饭的,对付自己人的确知己知彼,高人一筹。

下午,牛世坤回到了清州,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坐车来到了林子藤的别墅。林子藤问他:“最近情况怎么样?”

“可以,刚上班嘛。”当领导的,特别是一把手,节假日过后刚上班的感觉一般都很好,可是,牛世坤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他又接到了那个家伙的电话。如果不是这个电话,如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当领导的感觉确实不错。然而这种隐秘的感受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只能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消受。

林子藤给他递过一盘精致的水晶牌糖果,说:“刚好你回来了,晚上请公、检、法的朋友吃个饭。让他们给你接接风。”

“我作陪,我作陪。”牛世坤谦虚地说。

“不过,都是些副手,一把手就要考虑影响了。”

“是啊,是啊。不过你放心,我无论什么时候和你交往都是不怕什么影响的。”

林子藤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