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召开的这段日子里,余长水很惬意,整天待在粤海大酒店里,吃吃睡睡,看看闭路电视,享受一下按摩小姐的按摩。长期带队在外面作战,远离了组织,他渐渐地有点将在外不由帅的感觉了。牛世坤当然还是他的领导,牛世坤是县委书记,如果不出意外,可能很快就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了,但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不纯粹是上下级的关系,这种关系的保持恰恰是各自的欲望。人是有欲望的,会在不受约束的条件下膨胀。膨胀的欲望里,情欲如同春草疯长。现在,余长水已经与保健部的莎莎小姐混得很熟。她是主动找上门来的,余长水不按摩,但却想和她说说话。据莎莎说,她是长春人,去年大专毕业后没找到工作,父母下岗,弟弟读大学又需要钱,就经朋友介绍到这里来了。她告诉余长水,到这里来按摩的都是老板的朋友,很体面,很大方的。余长水只用耳朵听,用眼睛看,任凭她怎么引诱,都一本正经地不谙风情,但临走时给了她100元小费。第二次,她更加热情,借按摩的机会用自己的丰乳不停地往余长水身上蹭。余长水让她停止了按摩,两个人开始聊天,渐渐地她就告诉他关于她的一段凄婉的爱情故事。余长水同情地拉过她的手,摩挲着,终于摩挲出了柔情,她满脸是泪地扑进了他的怀里。余长水让她先去洗个澡,哗哗的流水声渐息,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白花花的美人鱼。之后,他掏出1000元,让她赶快去给读大学的弟弟寄去,别让父母操心。
这以后,莎莎小姐常常不请自来,两个人再见面,程序完全颠倒过来了,直到筋疲力尽,才开始聊天。几天过去,他确实有点舍不下她了,不时地给她送些首饰、化妆品什么的。她竟然也自作主张,在郊区租了房,准备长期与他共存。她想的不错,酒店毕竟不是长久之所,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她愿意这样以身相许下去。房子租好以后,她来叫他看房,想给他一个惊喜。不料,按了门铃不像以前那样房门慢慢地打开,再按还是没有人,她只好让服务员开门。服务员因为认识她,就为她开了门。
进了房间,她看见余长水的东西还在,便知道他出去办事去了,不如先洗个澡,在床上等他。在卫生间热气腾腾的流水声中,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然而,余长水没有在她期待中回来。
余长水到刑警支队去了。他接到张跃生的电话说,他们抓住了一个嫌犯,可能与黄金盗窃案有点关系,让他来看看。这是好事,所有的诱饵都是好事,他当然不会多想。李华良那边已经向他报告,金明峡走马上任,余地没有手机信号,似乎还没有跟什么人接头。冯立云正根据褚运河提供的线索,带人到广东追捕黄金盗窃案的其他嫌犯。这次大会的消息就更不用说了,在新当选的市委委员中,因为牛世坤姓氏笔画占有明显优势,赫然排在前几位。明天,将进入市委常委的行列,到那时恐怕又要往后排了,常委是按职务高低、权力大小为序的。林子藤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切都好,余长水开车来到了刑警支队。
刑警支队总是这个样子,偌大一个楼,见到的人却不多,许多房门紧闭。再看旁边的市公安局大楼,除悬挂着一条“热烈庆祝市第三次市委换届改选大会胜利召开”的横幅外,也没有什么异样。余长水推门走进张跃生的办公室。
张跃生笑着请余长水在沙发上坐下,正要说话,进来了两个人,张跃生介绍说:“这位就是清川县公安局副局长余长水。”两人热情地笑着上前与他握手,突然这两人脸色和动作全变了,同时猛扑过去,将余长水的双臂扭到了身后。
余长水本能地挣扎着,叫道:“你们要干什么?”两人用力把他按在了沙发上,搜查腰间及全身,却没有枪。
“咔嚓”一声,余长水被戴上了手铐,并被推坐在了沙发上。
两人这才拿起茶几上的包,从中取出手枪,送到张跃生手里。包里装枪,不符合刑警的习惯,但余长水却是为了与莎莎小姐上床方便,平时一直把枪藏在包里,又把包藏在了宾馆配置的保险柜里,这样他就不会暴露身份。
“张支队,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要抓我吧?”
张跃生说:“因为我们在配合你侦破黄金盗窃案的同时,你一直在欺骗、利用我们。你涉嫌绑架罪、伪证罪被刑事拘留了。你们先送他去看守所吧,知道地方吗?是新看守所。”说着,刑事拘留证放在了余长水面前,“签字吧。”
余长水一副无辜的样子,冷笑了一下。但想了想,还是签了字。
两位刑警说:“请吧,余局长。”
正要带余长水走,他包里的手机响了。张跃生替他取出手机,听到是一个很嗲的女声,看了一下号码,把手机递给他。
余长水在电话里说:“我在市局有点事,你等着,我可能晚点回去。”
“不嘛,你快点。”
“好好。”余长水挂了电话。
“声音很好听嘛。”张跃生收起他的手机问。
余长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莎莎小姐,是个小姐。”
夜晚的市委大楼一片静谧。因为是改选会期间,领导都在大会上,市委大楼像是没有戏剧的舞台或没有灵魂的躯壳。但是今晚,灵魂回来了,甄书记办公室的灯亮着,整个大楼在黑夜里显得异常显眼。两辆奥迪××牌警用轿车停在市委大楼下。袁方、刘家坪、魏泽西从第一辆警车上下来,王凡印、陆海洋从第二辆警车里下来,大家在朦胧的灯光里默默注视了一下,5个人一个也不少,然后开始走进市委大楼。
走进电梯,上到三楼,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里空空荡荡。甄无忌的秘书从虚掩的门缝里看见他们,快步从办公室走出来,领他们来到甄书记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敲门,甄无忌应声道:“进来吧。”
秘书请他们进去,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退出。
甄无忌正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神态悠然地剔牙缝,见他们进来,把牙签扔进废纸篓里,喝一口茶杯里碧绿的茶水说:“各位请坐,魏记者,还有陆支队长还是第一次来我办公室吧?陆队长果然是年轻有为啊,那就由你给大家倒水吧。魏记者虽然年轻,但是省报记者,是我们清州的客人。大家会抽烟的把烟点上,然后,咱们再说事。”
陆海洋给各位倒了水,在沙发上坐下。甄无忌自己点了一支软中华说:“袁局长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向我、向市委汇报,参加的人也是他建议的,我同意了。袁方,你说吧。”
“是这样,我们在对一起出租车司机死亡案件的调查中,发现清川县委书记牛世坤涉嫌与此案有关。”
“你是说牛世坤涉嫌杀人?杀出租车司机?这不大可能吧?”
“不是杀人,而是涉及一个录音笔。”
刘家坪从包里拿出那个录音机,放到甄书记的办公桌上。大家看着甄书记。甄书记看着那个录音机,眉头微蹙,忽然轻轻地笑了:“既然在座的都知道,这录音机的内容只有对我是一个秘密,就放放吧。”
陆海洋上前把录音机打开——(片刻的静音之后,牛世坤说)“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们需要相互理解。”
“牛书记,我其实还是问我那事。”(是金明峡的声音。)
“我知道,可万事都需要个时机对吧?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没想到,你会在其他几个书记那里大打折扣。”
“那是因为我跟你走得太近,他们在向你发难。”
“在这小小的清川县,还不至于有人向我牛世坤发难吧?”
“这话我信,所以我的事只是你一句话。”
“所以我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时机问题。你呀,目光要放远一点,不能心急,欲速则不达。(牛世坤说着说着,突然变换了口气。)但如果你特别没有信心的话,我看解铃还需系铃人,让温家林把事情处理了算了,谁让他多事!”
“我送出去的钱,就没有想过再要回来。”
“你威胁我?”
“我哪敢。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再要那10万块钱的。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这我知道,我希望我没有看错人。”(牛世坤一字一顿地说。)
“你不会看错人。”
“那好,我今天本不想和你谈这件事,但好像你特别心急,非要谈不可。那我告诉你,这件事要循序渐进,不能一步到位,我想只能这样了,你先到乡里报个到,缓缓再补办一个招干手续,然后先任命个乡长助理。副乡长的事再缓缓。”
“我要当乡党委副书记。”
“乡党委副书记?也不是没可能,只要进入领导干部序列,什么事都好说。今天就这样吧?”
“我这里还有一个引资项目,您回头看看。”
“好,好,有了这个项目我就更好说话了。这太好了,妙不可言!”
“那……牛书记,我先走了。”
(这时候好像有什么人进来,那人又说)“那,我先走了。”
甄无忌听完,脸色铁青,“啪”地一拍桌子说:“这个浑蛋,竟然是个贪官!”
房间里的气氛死一般的寂静,甄无忌下意识地伸手去拿茶杯喝茶,却没有发现茶已被他喝光了。陆海洋赶紧提了暖水瓶过去给他添水。
刘家坪说:“2月10日,即大年初五晚上,我们接到报案,清州一个出租车司机被绑架,第二天上午在桑田塬的一个山坳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中午,嫌犯投案。据嫌犯供述和现场勘查,出租车司机因欠嫌犯赌债,被非法劫持、戴手铐拘禁,期间逃跑,坠崖身亡。但同时,我们在调查中发现,清川黄金大王金明峡把一个录音笔放在了这个司机的出租车上,省报记者魏泽西向我们提供了这一重要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