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是情人
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唤醒了熟睡中的祈令尧。他伸手揉着额头,因为宿醉有些头痛难忍。
他忍不住又想起昨夜,他吻了藤沐,而且被揍得很惨。
他蓦地睁开眼睛,文亦白去了哪里?昨夜,他的最后记忆就是文亦白的掌声。
挣扎着从床上起身,首先看到的就是藤沐近在咫尺的脸。她还在睡,像婴儿一样歪斜着身子,阳光将她的脸晒得嫣红。他懊恼地别开头,为她这样的理直气壮和无所顾忌而气愤。
厨房传来了杯盘轻微的碰撞声,他循着咖啡的香味走过去。
文亦白端着咖啡看着头发凌乱的祈令尧,对第一次看见他慵懒的样子觉得新鲜,“要不要来一杯?”她问着,含笑的眼睛闪着光。
他走到她身边,接过了她递来的咖啡,“昨天晚上你睡哪里?”他的房子很大,可是,只有一张床,和一组沙发。
文亦白远远看着床上熟睡的藤沐,“昨天晚上送你们回来我就回去了,今天早上特地来叫你起床。”她的眼中明显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你那是什么眼神?”他瞪着她,“你不会以为我昨天和藤沐有什么吧?”他转头走进盥洗室,不愿意面对文亦白了然的眼神。
她看着他的背影,低下头,轻笑,“要看好戏的话,昨天在酒吧已经够精彩了。”
他低头用力挤着牙膏,倔强地狡辩,“我只是喝醉了。”他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千真万确地知道自己吻得是藤沐,更可恶的是,他从未被女人勾起的欲望却因为藤沐完全无法控制。
“是吗?”文亦白直直地看他。
他用力刷着牙,努力地维持住自己的心虚。他一定是喝了太多的酒,才会觉得藤沐的唇有点诱人。
文亦白倚在门边,看他紧张的模样,“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你要和她开个房间,该不会是你连自己抱的女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迫不及待和她一起冲向最近的酒店吧?完美的祈令尧会允许这样的失误出现吗?”向来洁身自爱的祈令尧主动邀请一个女人上床,这完全可以成为今年度上流社会最大的丑闻之一。
他烦躁地放下毛巾,走到文亦白的面前,“我是一个男人,所以会有自己的需要。某个时间我会想要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是谁并不重要。”
文亦白抚着他的脸,淡淡笑着,“所以,你的需要第一次爆发的时候,身边刚好是藤沐,而你,一点也不介意让她成为第一个。”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好冷,“你怎么知道她是第一个?你忘了吗?我在美国呆了两年。她不过只是其中之一。”
“那么,告诉我那些女人中你最满意的是谁?”她一点也不相信冷静自制的祈令尧会突然成为一个采花大盗。他在美国的两年间,国内关于他的消息从来没有断过,而她,向来是第一个收集这些情报的人。也许,他真的变了,也许,他真的尝试过放任自己,可是,他绝对放不下自己的高高在上,他也受不了自己生出见不得人的弱点。这一点上,他与老爷子如出一辙。
祈令尧凑上前去,吻着文亦白的唇,证明着自己的玩世不恭,“亦白,我可以吻任何一个女人,藤沐,只是其中之一。”
文亦白笑,躲开了他的吻。他吻得这样漫不经心,这样疏离,这样自制,这怎么会是那个昨夜放肆地吻着藤沐的祈令尧?或许,他付出的已经远远多出他以为自己具有的。
他放开她,看向床上的藤沐。心中一惊,他看进藤沐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她嘴唇微张,看着他和浅笑的文亦白,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以为她看到了什么?
他别开头,看着窗外的艳阳,觉得她的眼光那么刺目。
“醒了?”文亦白走向藤沐,看着藤沐乱糟糟的头发。很想拿出相机拍个过瘾,可是,她怕祈令尧会羞愤交加地摔碎她昂贵的相机。
藤沐点头,转动僵硬的脖子。头有点痛,不过,尚可忍受。
“要不要吃早餐?”文亦白看她,“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你弟弟,他应该不会担心。”
藤沐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居然在爸爸登门造访的时候夜不归宿,完了完了,她一定会被家法伺候。
“哦,”善解人意的文亦白马上补充,“还有,你弟弟说他会告诉你父亲你去了导师那里,所以,你可以安心地吃顿早餐,然后,悠闲地去上班。”
望着文亦白,藤沐几乎都要问问她是不是偷学了什么独门秘笈,为什么她总是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令人心安的话呢?她真是太——对她的胃口了。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和她正式交个朋友,不管她是祈令尧的前任女友还是现任女友。
藤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毫不掩饰她的满意之情。从床上一跃而起,她径直奔向餐桌,伸手就要拿起看起来很是美味的蛋糕,却被祈令尧用勺子狠狠地击中了手指。
她恶狠狠地抬头,“干嘛?”
他看她,紧皱着眉头,“去刷牙洗脸。我受不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和我一个餐桌吃饭。”
她瞪他,“哼,我都不介意看见你不刷牙和人家打情骂俏了,你居然还好意思介意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有刷牙洗脸?”他怒火中烧。这个女人真是有天大的本事惹人生气。
她不以为意,走到门边,“我怕你在早餐下毒,所以,我要走了。你是要刷牙洗脸,还是要在浴缸游泳,请便。”
文亦白马上追过去,“藤沐,等一下,我和你一起走。”
祈令尧看着两人有志一同地离去,门关闭的声响让他莫名地烦躁。从来,他都可以让一切事情尽在掌握;从来,文亦白总是他毫不怀疑的支持者。为什么藤沐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她毁坏了他的平静,她也毁坏了他与文亦白之间保持现状的默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一个这样的女人叫做藤沐?
文亦白默默数着,一顿早餐的时间,藤沐已经偷偷看了她三十一次。
喝着暖暖的牛奶,她看着不太自然的藤沐,“你想要知道祈令尧和我什么关系吗?”
藤沐轻咳,无所谓地继续吃,“猜也知道,你们又复合了。”
文亦白笑,看着毫不掩饰的藤沐,“看见我们接吻,你是不是觉得他是个随便的男人?或者,我是个随便的女人?”
藤沐冷不丁被呛了一下,端着豆浆看文亦白,“********,天经地义。”
“我和祈令尧在一起你也觉得天经地义吗?”文亦白看着她,“毕竟,你是老爷子为他选定的未婚妻。昨夜,他还在为你神魂颠倒,可是,一觉醒来,他却在吻别的女人。是不是觉得特别委屈?是不是特别不是滋味?”
藤沐抿着唇看文亦白,“为什么我越是看你越是觉得你其实是在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
“我是啊,”文亦白大方承认,笑得很开怀。
她看着文亦白的笑脸,“是不是祈令尧杀了你的最爱,所以你恨不得他上刀山下油锅?”
文亦白点头,“藤沐,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个。毫不掩饰,毫不畏惧,无论任何时候都坦荡荡。”
她看着文亦白,端起豆浆一饮而尽,这个女人有点不正常。
“要去哪里?”文亦白随着她起身。
她咬着唇,“文亦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吻你不爱的男人吗?”
文亦白点头,“我爱过祈令尧,所以,我可以吻他,不是可以吻所有我不爱的男人。”
“那,现在的你和祈令尧是什么关系?”她皱着眉头,觉得迷惑。
“我们是伙伴,是朋友,是曾经的回忆,但是,不是爱人。”
她看着文亦白的眼睛,“所以,你还爱他?”
文亦白与她对视,“可是,他永远不会爱我。所以,我早就决定不再爱他了。”
原来,爱是可以决定不爱就不爱的。
“也许,他只是爱的方式不同。”她似乎看得出文亦白还爱着祈令尧,而在祈令尧的心里,文亦白亦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文亦白笑,“人无完人。我们不可能遇到一个完美的人,只能遇见一个对的人。祈令尧不是那个对的人,因为我想要的他刚好没有。而他想要的,你有。”
她有些什么?她很想知道,可是,文亦白不肯说。
傍晚时分,藤青树放学后直接来到车行。藤沐正在抽烟,看见藤青树之后,慌忙把烟丢给胡俊祺。
“都说了不要抽,你干嘛非要塞给我?”她吼着胡俊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姐,”藤青树在她身后阴郁地开口。
她赶忙回头,露出吃惊的表情,“青树,你来了,我正要下班。我们一起回家吧。这个胡俊祺太能抽烟,这车行里都是他的烟味。”
藤青树走到胡俊祺面前,拿过他手中的香烟,“抽烟真的那么好吗?那我也试试好了……”说着,藤青树就将香烟放到唇上。
藤沐一把夺过香烟,然后用脚捻熄,“青树,开什么玩笑?”
藤青树看着她,“姐姐,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最失望?”
藤沐垂着头,想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接受老师的训导。
“你从来都是理直气壮,可是,每次抽烟被我逮到,就是这样一副孬样。既然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你抽烟,抽烟不好,为什么就是戒不掉?”
她继续垂着头,嘴唇紧紧抿着。只有这一件,只有这一件事,是她唯一不够坦荡荡的事。
“我最后一次问你,能不能戒掉?”藤青树严厉地问道。
“能。”几不可闻的声音出自藤沐的口中。
“好了,我不想听了,”藤青树挥手,“如果你真的戒不掉香烟,那就不要回来了。我明天就转学,我要回家读书。”
“青树,”藤沐赶忙追上去,“我一定可以戒掉的,一定可以的。”
“我不听。”藤青树恶狠狠地推起自行车。
“青树,我发誓,我发誓。”藤沐拉着弟弟的车后座,“不要转学,我一定不再抽烟了,绝对绝对不再抽烟了。”
藤青树看着她,叹气,“最后一次。”
她咬着手指,“最后一次。”
不远处,一辆轿车缓缓驶走,司机在观后镜中看着沉默的祈令尧。
“少爷,咱们要去哪里?”
祈令尧抿着唇,清清喉咙,“老李,能不能给我一支烟?”
司机老李有些讶异,“少爷,我戒烟了。”最重要的是,少爷根本不会抽烟。
祈令尧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藤沐的手指上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烟气,他本来讨厌至极,可是,看到刚才的藤青树和藤沐,他突然很想要抽一支烟。年少岁月,他没有任何的不良习惯,就像十六岁的藤青树。可刚才的那个画面里,他却有些羡慕被勒令戒烟的藤沐。他忍不住地想,如果他当初抽烟,爷爷会帮他戒烟吗?一如关心照顾着藤沐的藤青树。
一大早被父亲从暖暖的床上挖起来,藤沐带着满满的起床气,洗刷过后,坐在餐桌旁,还是不住地打着哈欠。
“藤沐,你这是什么样子?”藤远飞看着女儿,帮她理好一头乱发。
餐桌一角放着厚厚的一叠报纸和信件,她随手拉过,想要假装看报再打个盹。一拉报纸,几封信都掉到地上。她弯腰去捡,在心里骂了几千几万遍早起的太阳。
突然,一个熟悉的信封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赶忙捡起,然后迫不及待地撕开。果然!
“你在干嘛?”藤远飞看着女儿手忙脚乱,然后手舞足蹈。
藤沐四处打量,“青树呢?”
藤远飞帮她盛好稀饭,“今天校庆,他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准备开幕词。”
“这么早?”她失望地将信塞进口袋。难得看见小女生的情书再度出现,青树这家伙居然不在?
刚想着,藤青树突然推门进来,“爸爸,你有没有看见我的领结?”
藤远飞突然想起,“在阳台上,我去拿。”
藤沐笑笑地靠近藤青树,然后拿出藏在口袋的情书,“青树,好久没有小女生写情书给你了。”
藤青树看她一眼,“干嘛?”
她把信纸举到眼前,“怎么办?我不巧正好发现了一封。”
藤青树一把拉下,看到落款后皱起了眉,“这不是情书。她是一个疯子。”
“有多疯呢?”她凑到弟弟身前,“是不是被我弟弟迷疯了?”
藤青树看着她,怀疑地眯起眼睛,“你怎么突然这么八卦?发生了什么事?”
她正色厉声,摇头,“没事,就是好奇你怎么不交个小女朋友呢?”
藤青树叹气,“我才十六,以后再交也不迟。而且,这个疯子绝对不在考虑之中。她写了一部话剧,希望我演男主角,然后,要求我在剧中发了疯一样地追她。”
藤沐挑眉,“很好啊。”
藤青树坐下,等着动作太慢的父亲,“我虽然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可是,她一定不是我喜欢的女生类型。”
“为什么?或许你只是不了解她?”
藤青树好奇地看着姐姐,“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她大胆猜测,“也许,你吻过她之后就会发现其实你有一点点喜欢她。”
藤青树直直地盯住藤沐,压低声音,“祈令尧吻过你之后你发现你有一点点喜欢他?”
她盯着弟弟,很长时间不点头也不摇头,“今天早上,我看见文亦白和祈令尧接吻,可是,文亦白说,他们不是情人。”有个天才一样的弟弟的确很神气,但是,偶尔,有些时候,她也忍不住怨怪青树为什么这样聪明。
藤青树抿着唇想一会儿,“我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可是,那大概也是很正常的吧。”
“也就是说,也许,你不喜欢一个人,可是,你仍然可以喜欢他的吻?”她努力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藤青树约莫猜到了大概,看着姐姐不怀好意地建议,“第一次也许只是幻觉,可能,第二次之后,你就会发现其实他的吻乏善可陈。”
“也许,第二次之后就不再喜欢了?”藤沐没有看出藤青树的险恶用心。
藤青树耸肩,接过父亲递过的领结逃之夭夭。谁知道呢?也许,第二次之后,他就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鸡犬升天了。
而,毫无所觉的藤沐猜想着,也许,他的吻真的乏善可陈;也许,他给她的吻,也不属于情人之间的吻。因为,文亦白说,他们接吻并不是因为他们是情人。也就是说,祈令尧的吻是并不专属于情人的。
所以,他吻她,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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