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过程，出乎意料
幽雅的咖啡馆内，从中央空调吹出的徐徐冷气，隔绝了室外的烈日，亚热带的大型盆栽错落有致地间隔在两张桌子间，苍翠欲滴的大叶片令人倍觉心旷神怡。靠南面是大片的落地窗，设了米白色半透明帷幕，隔绝了外面行人的窥视。
季孟不经意地摇头，下意识就把车子开到了这里，红云，这间咖啡馆的名字。
它坐落于闹市的中心，高达四层楼的独立小楼，附设了美食街提供各国餐饮，极具法兰西风情的精致室内设计，向来是肖清闲暇唯一爱去的地方。
结婚五年，他除了忙于公事，很少踏足这类场所。肖清呢？照顾他和小米之外，还有每年的钢琴演奏会，再空出来的时间，就泡在了这间咖啡馆上了。
“请问两位是现在点吗？”服务员把手里的精美菜单分别放在他们面前后，恭敬站立一旁。
搅拧的手指一松，科璃望向季孟，他，似乎没有听到服务员的询问。
“呃，让我看一下菜单。”挤出一个微笑给服务员，科璃打开菜单。
好贵！
一杯咖啡就要几百元，这个价钱可以在她工作的书吧喝上十几杯了。
“季孟？季孟？”
“嗯？不好意思。”拉回到现实，季孟扯开歉意的弧，朝服务员颔首，说道，“一杯蓝山，科璃，你——”
“季孟，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科璃出言打断他。
微诧地看她一眼，季孟略明白过来。他忘了科璃从来秉持节俭。
会意后，他朝服务员说道：“两杯，谢谢。”
听到季孟的回答，科璃忍不住长吁一口气。他还和五年前一样，永远不会为了她稍作改变。
咖啡馆一直有钢琴曲的伴奏带在回放，季孟细细聆听，是那天肖清拿奖的曲子。
这首钢琴曲是肖清烦恼了几个月才定下的，小米一直叫嚷着好听，没曾想，红云的背景音乐，竟是这首。
看服务员离去，科璃的注意放到季孟身上。
乍见到他，说心里没有一丝感伤是骗人的。和自己相遇，相识，相恋的男人，再不堪回首也是她曾深深爱过的人。
季孟身着一袭深靛色的西装，熨得笔挺的西装口袋让科璃想起一件事来。以前，季孟习惯在衣服口袋别一支钢笔，后来认识了肖清。肖清总是意见一大堆，随时不忘鄙视季孟的那只钢笔，虽然没少被他刮鼻子，最后，季孟还是改掉了那个习惯。
好久以前的事了……
“你找我是为了和肖清离婚的事？”科璃开门见山问他。
季孟就只是安静看着科璃，没有说话。五年了，不是物是人非四字可以简单概括的。
往昔黑白分明的眼睛掺了不易察觉的浑浊，披肩长发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利落的短发。
“我要做你的结发妻子嘛，剪了就不能结发了。”夏天，她的长头发稍嫌累赘，他劝她修短些，当时科璃是含羞带切地回他的。
“你没话说，我要走了。”受不了他专注的眼神，科璃急促的站起来。
“科璃，你恨我吗？”季孟用平常的语气问她，云淡风轻般没有重量。
她有没有听错？
恨？
“不。”科璃怔愣在那儿，“我在你心里是这么想不开的人？”
恋爱失败，没有人能说自己没错，真要清算，自己的那份责任她是不会规避的。
“你把我当成肖清了吗？只有她这个傻瓜才会躲在开朗活泼的壳子里，背后却死死钻牛角尖。”耸耸肩，“季孟，我有了新的生活。”
她永远学不会肖清的那份奋不顾身，做不到歇斯底里地去把握一份感情。
“是肖清主动提出离婚的。”季孟一脸平静，“科璃，别急于撇清关系，我只是想帮助你。”
科璃轻笑，“我怎么觉得是有人要我帮助呢？”肖清可是在她的宿舍住了好几天了。
“呃？”仔细凝视着她只有巴掌大的小脸，季孟有一点感动，“科璃，你变了。”
曾经，个性内向闭塞的科璃和外放的肖清，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听你这么说，我有点伤心呢，无聊的时候做做肖清的假象情敌，也蛮好玩的。”端起服务员送来的咖啡，科璃浅酌一口，马上不适应地吐舌，“咖啡还是这么难喝。”
“习惯就好了。”手上的这杯蓝山过酸了，季孟轻轻抿了口即推到一边。
“不是所有习惯都能养成的。”她意有所指，“坦白说吧，我有什么能效劳的？”
看季孟的神色，似乎还不知道肖清在书吧工作？
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午后的气温更甚，炎炎夏日的难熬科璃最有体会了，书吧的那只讨厌鬼总是不厌其烦地引起她的注意，又呆笨地只会让她卖力“干活”，偏又吝啬，竟连中央空调也不舍得，要命了。
“这里好惬意啊，坐久了都不想回书吧工作了。”科璃站起来伸懒腰，身子一转，看到了其他桌子偷偷瞟来的视线，“又来了，下次再约我出来，你就去市场里淘些便宜的东西穿戴，那些女人看来想把你生吞了。”或嫉妒或羡慕的视线，她可承受不起。
季孟伸出手去，一派自若地将周围的目光照单全收，脸上是真诚的笑，“有困难就来找我吧，以后常联系。”
“好。”左手拎着她的袋子，空出的右手握住了他的。
清爽厚实的触感从交握的手掌弥漫，科璃不带迟疑的松开了。
只有勇敢的结束才能有真正的开始，不是吗？交叉而过的两条线，有过短暂的交集，方向却迥然不同。
“我送你回去。”季孟拿起桌上的车钥匙，他还要去把迷路的人带回来。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科璃吗？”看着书吧老板右臂上硬突的肌肉，肖清炯亮的黑瞳瞪着他，“你这么壮，提水的事情当然是你做。”
“没搞错吧！”环胸站立的黝黑男人倚着门柱，眉毛直竖，“要不是我让你去提水，那两个人渣会放过你？”
“哈，敬谢不敏。”肖清吼了回去，“看你欺负科璃就知道了，你认为自己有比那两个好多少？”
不够绅士，不够体贴，嗓门大，葛朗台……全身上下都是缺点，最不可原谅的，是一直让科璃吃亏！
“我——”环在胸口的双手改为叉腰，男人的耐心彻底告罄，套着大头鞋的脚发泄般地凑上装满滚烫热水的木桶，“****！口才这么好怎么不先管管自己的老公？”
“哐。”
男人的大嗓门伴着木桶的碎裂声，在肖清耳边乍响。
雕花地板迅速被热水浸湿，本就温度不低的书吧这下子更是上升了好几度，水蒸气袅袅飘散在半空中，那截踢断后掉落的木板，可怜兮兮地淌在水流里飘着。
一时间，喊叫声、喝彩声，杂七杂八的充斥了这间小小的书吧。
书吧老板的行为完全出乎肖清的意料，她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二十一世纪，还有这么野蛮的原始人？
热水漫过她的坡跟凉鞋，脚底热热的……
头顶被一片阴影笼罩时，肖清尚不明所以的发着呆。
“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季孟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晰无比。
离开不过几天，她就有本事让自己身处危险，上一次是差点被滑板撞，这一次是被热水烫到，那下一次呢？
口口声声说能照顾自己的女人，食言得让他惊心。
“立刻辞掉工作！”沉声命令，季孟把她带到书吧外的长廊。
意识回笼，肖清拨开他钳制的手，“不要，我喜欢和科璃一起工作。”再半个月，她就可以领到第一份薪水了。
“在外面住了几天，学会顶嘴了？”季孟转怒为笑，不疾不徐的对她说道，“如果不想以后见不到小米，你最好乖乖听话。”
“你用小米威胁我？”难以置信的霎时放大双眼，肖清联想到刚才两人相携离去的画面，赌气极了，“我没事，你自己回去吧。不见就不见！”
他打错如意算盘了，小米最听她的话。
被书吧老板拱上来的脾气，一时半会儿是压不下去了，肖清也懒得压抑，想必科璃和他都续好前缘了，她这个前妻有完全的自由。
“科璃，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们先走一步，改天联络吧。”
很久没有看过她闹性子，季孟才知道自己这么怀念她的真性情。
“清清，以后没事常来找我哦，我会一直在书吧的。”科璃提着半湿的拖把从厨房出来，边上站着一个散发不满气息的大个子男人。
啊？难道——难道她被解雇了？
肖清不甘心的要跨过积聚的小水塘，无奈手被牢牢扣着，“科璃，你至少让我做满一个月嘛，我要领工资的。”
“清清，你的自觉性太差了吧，虽然很多人慕你的‘名’来书吧，可是你打碎的东西还是不够赔的。不过别担心，我会向季孟讨回来的。”
摆摆手，科璃做出不相送的样子。
到底发生什么了？肖清摸不着头脑，“老板都说不赔了嘛，科璃——”忽然想到什么，她“噌”地回头看季孟。
“好了，回去吧。”避开她满是疑问的凝视，季孟向书吧老板投去安抚的眼色后，抬臂把肖清放在副驾驶座上。
车速很快，入眼的景物未及完整映入视野，旋即融化了被车子远远甩在后面，等她赶走了内心的骚乱，车子早驶在高架上了。
静静的看着季孟，肖清想从他的表情看出点端倪。他和科璃单独在外面近大半个小时，除了追思过去的甜蜜，还干了什么呢？
相信科璃是真的放下了，但季孟呢？经过和科璃的交谈，他确定感情了吗？
她在科璃和季孟感情最热烈的时候拦腰斩断，科璃留给季孟的感觉，肯定是最美好的吧，和自己的跋扈不同，科璃扮演的是那个可人善良的角色，反差如此强烈的两个人，季孟选择起来当然容易了。
“不累吗？从上车到现在，一直睁着你的大眼睛盯我。”
车厢内过于安静了，他按下play键，旋律轻快的钢琴曲奏响，悠扬平稳的节律似能穿进人的心里，至少它用在肖清的身上卓有成效。
“是你的成名曲，听了以后是不是不生气了？”有太久没见过她放开声音教训别人了，要知道五年前的自己，最是吃不消肖清意见一大堆的小姐脾气。
肖清撇撇嘴，由于不满而嘟起的樱唇有了欣然的迹象，嘴上仍是酸溜溜的，“决定旧情复燃了？科璃可是有喜欢的人了，有我惨烈的前车之鉴，你学聪明点，别横插一脚！”到时候他还未必有她的豁达呢。
“受教了，你还真是惨烈啊，被人撞、被热水烫，明显的肢体灵活度日臻退化，我一定不会学你的，放心吧。”
季孟暗地观察她的表情，掌握方向盘的手掌微微用力，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看到某人被逗笑时轻盈地跳动。
他被小米折磨好几天的神经，这时才真正放松了。
“你有很矫健吗？臭美！”不是他这五年的冷淡和忽视，她肖清至于落到这样失魂落魄的惨状？
回到单身生活，才知道她错过了太多。
真是一盘错，满盘皆输。总是觉得有愧于科璃，好好的五年被她自怨自艾的荒度了，还说科璃不幸呢，到头来只有她一人背着乌龟壳踽踽独行，全是季孟的错！
“你和科璃怎么样我不管，我要工作，你去向科璃解释去。”她还有半月的工资被小气鬼老板扣着，要讨回来。
“你要找点事做可以，但书吧的那份工作不行。”
车子停靠在医院附近，季孟把她的脚抬起来平放在他的膝盖上，“还很红，可能烫到了，我先送你去医院，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说。”
一听到季孟这么说，肖清不乐意了，他这个前夫管过界了吧。她的脚一点事都没有，烫开的话她早喊疼了。
看到她下垂的眉角，季孟就忍俊不禁地用手肘点她的小下巴。
“在家休息不好吗？”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多少人想身处她的位置她还不珍惜，“下次不要穿这条裙子。”
肖清的腿被架在他腿上，膝盖以上的裙边随着这个姿势溜滑到更上面了，光洁的皮肤在透亮的光线下泛着光泽。
肖清马上翻白眼，“结婚前我都是这么穿的，别说你现在才知道。”
离婚了，她有权利露一点嘛，没准她一改死心眼，转而看上别的男人。
季孟一听，脸色沉了，“你以为不让你见小米是我在开玩笑？”
“又威胁我？季孟，你搞清楚，我们离婚了，你自由了，穿什么衣服或者见不见小米，全在我想不想，而不是你同意与否，明白？”
像对付小米一般，肖清伸指，不客气地戳他的额头。
这个她想也不敢想的动作一做完，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清凉的眼眸瞪着瞠目结舌的季孟，肖清居然有重生的感觉。
是啊，科璃不怪她，小米最依赖自己，季家人对她也很不错，除了爱情的败笔抹黑，她肖清的人生又焕然一新了。
看他一副权威被挑衅的样子，自己这几天的言行一定吓到他了。
挑挑眉，肖清伸出手，“季先生，小米先拜托你啦。”山不转水转，打发时间的事多了去了。
“要是小米知道我们离婚——”碰了大钉子，季孟悠闲地朝她眨眨眼。
就不信她真的无所谓，他常驻公司的时间很长，小米是肖清最大的慰藉，所以亮出小米这张王牌，他不怕她像出笼的小鸟，展翅就飞得不见影子。
“季孟！早知道你有劣根性我就不结婚了，小米的基因也带瑕疵了啦。”想想看，眼前用儿子威胁她的男人，还是她和科璃绝交，自杀，吵架……无所不用其极抢来的，五年前自己绝对眼睛脱窗，脑子发热了。
科璃明智多了，这种男人，差不多爱着就够了，苗头不对也方便抽身。
“后悔了？”
“是啊，季先生，后悔和你结婚了，我要下车！”使劲扳门扣，肖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她的腿还被他压着，“放开我，我要下车了，把你的手松开啦。”
怎么她的那点力气完全不起作用，他的大掌还是纹丝不动，单手就抓着了她的脚踝。
“你不怕我真告诉小米？”季孟不甘不愿地再问一遍。
脸上却是难掩心虚，他自然不会真的让小米伤心。
离婚的副作用是不是太大了，婚后持家教子，和他相敬如宾的女人，变得十分陌生。
“你真当我是弱智？”他敢这么做，季家的那些人先埋了他。
他倒提醒了自己，离婚的事终究纸包不住火，小米知道也是迟早的事，她得尽快相出一个办法。
“别生气，我们先去医院。”话锋一转，季孟和颜悦色的松手，“其他事我们以后再商量。”
“我的脚没事。”
说话间，她的身体被他带出车外，车门“嘭”地关上了。
是她白费口舌了，肖清被动地被他牵着往医院走去，心里不住盘算着刚冒出来的念头。
有了小米后，她一直待在家里，是该出去走走了，散散沉积的郁气，科璃的宿舍还有她这几天看的旅游杂志，她得去拿回来。
打发时间——最合心意的，莫过于旅游了，某人，就等着被小米缠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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