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昏迷是人类保护自己最后的唯一本能。
伴随着昏迷的也许还有些恐惧和无奈,只有有了某种自己无法逃避的恐惧时人类才会选择无奈的昏迷来逃避恐惧。
当李继迁从昏迷中醒来时,发觉自己被人扔在路旁的一个小土包旁。
他是被痛醒的,一阵阵的疼痛使得李继迁几乎丧失了力量。他想起来叫辆马车,可是他的双手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使,这终于让李继迁发现了使自己全身疼痛的根源。他发现自己的肩头骨被人捏碎了,他几乎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肩头骨被人捏碎后会是什么感觉,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在想象了。
肩头骨是控制双手活动的主要关节骨,肩头骨的粉碎意味着双手将失去活动的能力;就算以后能够接续,恐怕行动也是有些迟缓了。
李继迁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很悲哀!他现在开始有些悲伤!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可惜悲伤和叹气并不能使自己拦下马车来,于是他开始爬行,和蛇一样的爬行;头翘起!后腿使劲一蹬!就这样一寸一寸的爬行。一阵阵的痛苦时不时的从肩头传来,使他有几次几乎晕厥,终于他爬到了官道的中间。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人在集中精神完成某件事后总认为自己是最后的成功者;不幸的事往往这些成功者到最后都是成功的失败者。
就在他为自己的努力感到自豪时,一辆马车正飞驰的朝他而来。眼见这场灾祸无可避免,马蹄也将踏碎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李继迁似乎连一丝办法都没有了,他开始绝望了!他索性闭上眼睛!等待死神从他身上踏过。
“哩!”一声马嘶!马蹄落下!李继迁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什么事?”
“师叔,前面有一个死人。”
“……”
后面的事情李继迁已经无法听见了,因为一个晕死过去的人是不可能知道别人做的任何事的。
李继迁的晕死是必然的。刚才的疼痛使他肉体上忍受着巨大的折磨!当他刚爬到官道中间时飞驰的马蹄又使他的精神饱受了一阵摧残。人在精神上饱受折磨到某个程度后,紧张的精神之弦必然的会断裂;李继迁正处于这种状态,当他知道自己没被马蹄踏死时精神和肉体上是彻底的崩溃了……
窗口!李继迁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窗口。一个很大的窗口!窗外大雨磅礴,哔哔啪啪的打在树叶上。
昏暗的时有时无的阳光从窗外淡淡的飘了进来,大雨似乎有一股吞没一切的力量,阳光似乎正要撕破这种力量,时有时无的发挥着它的威严。
李继迁蹬了蹬双腿,伸了个懒腰。一个肩头骨粉碎的家伙一般来说也只能蹬蹬双腿的份了。李继迁抬起头打量着他的这个栖身之所,这是一个不小的厢房,物品的呈放相对却比较简洁,一桌、四椅、一床而已;桌上放着的是青瓷茶杯,茶壶倒是镶金的,墙上还贴着一个大大的钱字,显然这是一个土财主的厢房。
李继迁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我是被土财主给救了,真想不到……”
黑暗中却也响起一个声音道:“是吗!我像是个土财主吗?”
“哈哈哈!鲁兄怎能称得上土财主呢!不过是小气了点而已。”另一人接口道。
这时有几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李继迁见到这几个人心里也不知道何时泛起了一阵情感,这种情感是心酸?是难受?是抱歉?还是庆幸?这已对他不重要了。来的是关凌、鲁琪、沈丹凤、秋子实和一个李继迁并不认识的人,关凌和鲁琪正在相互打趣,沈丹凤和秋子实见到他似乎并不怎么高兴,那个他不认识的人却正用中指和食指摸着下巴下的几根零星的胡须。李继迁有些惭愧,惭愧自己的不辞而别,在自己危难时却还是她们帮助了自己。关凌看着他,李继迁越发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于是他勉强的笑了笑。
关凌盯着李继迁很久,微微的叹了口气道:“继迁兄弟!这是鲁兄在忻州的分行。”关凌说话似乎有些吃力,他顿了顿指着那个用中指、食指摸胡子的男人接着道:“这位是鲁兄的朋友。”
“咳咳!”关凌有些咳嗽,站在旁边的沈丹凤立即道:“这种人你还跟他说什么呀!没让他死在路上就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了,让我看的话干脆不救他了……”
秋子实马上接口道:“就是。”他转身朝李继迁大喊道:“李某人你可知罪。”
李继迁知道大宋是礼仪之邦,自己不辞而别的确是有些不尊重别人,所以他有些愧意;他觉得他犯了错,错了就应该让别人惩罚自己,就像一个孩子做错事接受父母的惩罚那么自然,那么简单。他那里知道关凌她们所说的却是另一件他并不知道的事,而且这件事是足以让他丢失性命的。
秋子实见李继迁不语,以为是他已经认罪于是他恨恨的道:“师叔你看他都默认了。”
关凌却对秋子实怒道:“你们都给我住口。”大概是一时大怒触动了伤势,关凌按着胸口一阵猛咳。秋子实见关凌发怒也就默默不语了,心中却是大为不悦。沈丹凤也觉得关凌似乎有些偏袒李继迁了,但她并没有说出口,他根本不想为了李继迁而多说一句话,而且这种话会刺激关凌,使他动气伤势加剧。
关凌喘了口气接着道:“继迁兄弟,你别看鲁兄的朋友相貌平平,但他在江湖中却是鼎鼎有名啊!”
李继迁此时心道:“此人有没名与我何干!肯定是为了惩罚自己而找一个有名望的人来做见证的。哼!大宋人就是麻烦。”其实李继迁会有此想法并不为奇,他本已心存惭愧!刚才秋子实和沈丹凤又不分青红皂白的对他一阵羞辱,他心里越发觉得大家都是为了责骂自己而来的。出乎他意料的是,关凌接着道:“他就是江湖人中口碑甚好的‘二指定生死’的陈朋——陈神医。你小子可真运气啊!一般人陈神医可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喔!最近难得神医做客在鲁兄的庄中,鲁兄有快马把他请了过来给我们看病,真的是很难得喔。”
李继迁心里一阵暖暖的感觉涌了上来,这个人原来是关凌她们请来为自己看病的啊!李继迁心里大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幸的是这个人称“二指定生死”的神医却叹了口气道:“他这种病我治不了。”
李继迁心里一凉,刚才的暖意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了,他知道陈朋在江湖中声名之高在医界几乎是首指可当的,只要是他说没法治了天下间就没有人敢说能治。
关凌此时也为之一惊,他面露惊色道:“怎么连神医也无法医治吗?”
沈丹凤嘟着小嘴喃喃道:“看都没看就说没法医治了,这是什么狗屁神医啊!”
陈朋也不与她争吵,一脸正色的道:“小姑娘啊!不瞒你说他这种有损我名声的病我还真不想看,可惜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看了,他面有痛苦之色、唇色苍白、双臂不能移动、肩头深陷。”
陈朋叹了口气接着道:“依老夫之见此人必是肩头骨受到了外家之力的伤害而成重疾所致,而且据我现在了解他此时的双臂因某时硬是用力过度,现已完全移位、筋骨分离、血脉压迫受阻了,还有极有可能他的内腑也已受到了这种指力的伤害所以身不为动。”
“嗨!”陈朋摇头又道:“如果现在我强行给他接骨,血脉不通、筋骨不合将来他的双臂也必废,而且内腑受害此时也不宜剧烈的动作。”
陈朋望着远方道:“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你们另请高明吧。”说玩转身便走。
关凌一把拉住陈朋急道:“陈神医你一定要帮帮我这位朋友啊!你有什么难处吗?有什么难处我们必将满足你。”
陈朋却苦笑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们啊!而是这种病我也确实无能为力。”
关凌依然不死心的道:“总要一试吧!只要能治好他,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还有如果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我也可以为你办到。”
陈朋痛苦道:“你何必为难我。”
关凌道:“我知道天下间没有你陈神医治不了的病,只要能治好我这位朋友的病,我会不惜代价的。”
陈朋叹了口气道:“此人与你非亲非故你有何必苦苦求我。”
关凌正色道:“就算是我和他只是相逢一场,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更何况他已经是我们的朋友了。”
朋友二个字也许是一种力量或者说是一种呈托,呈托别人的力量的情感,或者说这就是信任;也许这几个字更能代表忠实——人与人之间的忠实。
李继迁心里暗道:“他为了我一个一面之缘的人而苦苦哀求别人,而且不惜代价的帮助我,我心里还对他有些不满,我真是个混蛋啊!”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知名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这种感觉有点酸、有点冲动,也许这就是感动。李继迁心里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为此人赴汤蹈火,他不知道他今天的决定使他跟大宋结下了宿世的怨仇,大宋的边境由此也进入了永世不安宁的世界。
此时沈丹凤的心里可没有李继迁的感动,在她心里除了对关凌的敬佩之外似乎还多了一丝不悦,当然这种不悦之情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
陈朋目视远方许久,悠悠的道:“好吧!既然你如此说了,我也不推辞了,死马当活马治吧!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前辈请讲!”
“帮我杀个人!”陈朋目露凶光的道。
“杀人?”秋子实惊叫道,“难道陈神医也有仇家?”
陈朋厉声道:“你不用管是不是我的仇家,只要你们答应帮我杀了他,我就有办法让你的朋友双臂行动自如。”
关凌沉思着有些犹豫的道:“不知神医要我等……”
陈朋怒道:“不管是谁,我只问你是否答应。”
秋子实道:“我等岂是滥杀无辜之辈。”
“如果你们办不到,对于你们朋友的伤势我也是无能为力的。”陈朋嘲笑道,“不是说可以为了朋友做任何事的吗!虚伪之辈。”
关凌正色道:“为了朋友我会不惜拿自己的性命换取,但要我去做伤天害理或滥杀无辜的事我宁愿让我的朋友去死!如果这也叫虚伪,我想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虚伪的人了。”
关凌看了一眼李继迁继续道:“我想我的朋友也会希望我这样继续虚伪下去的……”
“对!我想他是不会怪我师叔的。”秋子实抢嘴道。
李继迁当然不会怪关凌,李继迁非但不会怪他,心里还会多出一份敬佩。
陈朋却哈哈大笑道:“好!果然让人敬佩,其实我要你们杀的人并不是什么善类,此人不但欺师灭祖而且还最恨别人四肢健全、五官端正,他虽为医者但此人心肠实在狠毒;找他医治病情的人,医治好者他必将取其身体的某一部分做为治疗的代价,治不好的当然也是死无全尸得了;江湖中人因此送他外号‘十全十美鬼修罗’。”
“啊!”沈丹凤惊叫道:“你说的是十年前以医术纵横江湖的鬼修罗裘不全?”
陈朋面有恨色的道:“正是!你们说此人可杀否?”
关凌道:“此人虽为该杀却在十年前就已消声灭迹了阿!听说此人医术了得啊,似乎不在你陈二指之下啊!”
陈朋口齿‘咯咯’作响恨恨的道:“你们不必担心找不到他,别人也许找不到他,我却死也不会让他逃出我的视力范围。经过了这几年的秘密调查我终于找到了他的藏身之所。”
关凌沉思了一会道:“既然如此!我等岂能不尽力。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望神医赐教。”
陈朋道:“你说。”
关凌道:“不知鬼修罗跟神医有何冤仇?”
陈朋恨恨的道:“这让你们知道也无妨!我跟他仇深似海,此人正是我的师兄。他杀了我的师傅还抢走了我师傅的毕生心血鲁德医经。”
关凌默然,秋子实接口道:“既然如此我们如何找到此人?”
陈朋从怀里掏出一个绿色锦囊道:“你们按照上面所说的就能找到他,锦囊里还有你朋友的暂时药方,此药方不能医治你朋友但能保你朋友的血脉畅通、筋骨合一从而安定内腑,保证你朋友的伤势不恶化,也能减轻他的些许痛苦,你们杀了裘不全后我自会给他接骨医治。”说完陈朋甩手转身离去。
关凌心中为之一沉,叹了口气道:“看来如今的江湖已非我等善类人物所能预见的了,连大夫都被仇恨所包裹了,天下江湖之血腥犹见一斑啊!”
鲁琪哈哈大笑道:“老弟别唉声叹气了,舍下已备了酒席请移尊用膳否。”
关凌瞪大双眼惊讶非常的道:“鲁兄怎改了一贯之风啊?如今如此客气,唉……”关凌摇了摇头接着道:“看来江湖人心险恶啊!哈哈哈!说笑说笑而已啊!我等已不能耽搁了,饭是不吃了,还请鲁兄帮忙叫辆马车,我等可赶路啊!”
鲁琪见关凌说的有理,当下道:“我已帮你们备好车马了,你们随时可起程。”
关凌点点头道:“看来鲁兄还是老样子,刚才只是客气了一番而已,我还以为鲁兄大改以前的作风了,哈哈哈!”说完关凌大步的朝门外而去,秋子实恨恨的抱起李继迁跟着而去。
沈丹凤最后也不忘了嘟起小嘴数落鲁琪道:“小气鬼!”风也似的离去了,只留下鲁琪在屋里发愣……
此书为时慕云作品,未经作者同意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