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那天下雪,我没回家,没联络树……树肯定没好好休息,又受冻了所以……是我……”
韩涧汐伸手轻点她语无伦次的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底忧虑浮现。
“别胡思乱想。”
病房的门推开,医生摘下口罩,说道:
“夏之树的家属,请跟我来。”
“我弟弟怎样了?!”七夕恨不得揪起医生的领子,生怕他说出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暂时还没什么大碍……请跟我来。”
前面的话,让七夕稍稍松了口气,可后面的话又如大石压顶而来。
“这次你弟弟昏倒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感冒发烧导致的。但是,刚才我们给他做检查的时候,发现他脑中有细微的网状阴影……”
似是被雷击中,感觉天旋地转起来。
医生赶紧安抚她缓声道:
“精确的诊断,要等报告出来,我想问的是,夏之树之前有什么病历吗?”
……
七夕扶着墙,走到夏之树的病房门口。她不敢去碰触那扇门。她想到医生说的话。
“……左小姐也不用太担心,那种程度的组织生长,只要细心调养,是可以抑制再生的。当然,我们的提议是,到更加权威的医院去治疗,会更好一些。我这有脑科权威周云翔,周教授的联系方式……”
可医生说的周云翔,就是在京首时,帮夏之树治病的周医生。
“怎么不进去?”尹堂橘端着一碗热烫烫的粥从后面走来,轻声问,“医生怎么说?”
左七夕望着他,眼睛突然酸涩得厉害!
她想笑一笑的,可是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剧烈颤抖起来。
“橘……该怎么办……”
“姐?”病房里传来疑惑地叫唤声,“姐你在门口是吗?”
尹堂橘眉头一皱,对着病房喊:
“是我在门口。”他用力地握了握七夕的手,然后放开,推开门,走了进去。“你姐,应该很快就来了。”
七夕深呼吸,深深呼吸!然后推开病房的门!
“夏之树,你对我说过什么来着!”
尹堂橘看着斗志昂扬的七夕,皱起眉头,这样的她跟在外面快要昏倒的她,有着天壤之别。
树抱歉地笑,学着她经常用的伎俩,举起右手。
“对不起嘛,我道歉!”
他的右手,有一条灌注着最深厚祈祷的平安手链。七夕握住他的凉凉的手。
两人手上的手链,相互辉映。
七夕希望,把自己手链上所有的平安祝福,都过度到树的手上,让树永远健康平安!
“说了不许生病的,看看谁能像你,感冒成这样?!”
“姐。”树苍白的笑容,像朵失了水分的花儿,“让你担心了。”
“哼……”七夕不打算原谅他,“要想让我原谅,把粥都喝了。”
“好。”
“以后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许偷半点懒。”
“吃饭跟睡觉,哪里还有懒偷,明明一直在懒着呢。”
“你还跟我提意见?”
“没有,我没有意见,姐。”
树的笑容,干净得没有半点儿瑕疵。
可是,她要怎样,才能让这笑容,永远不会消失呢?
她低头,背部微微变得僵直,尹堂橘借着拿粥,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笑着说:
“树,粥要趁热吃。”
“嗯。”树依旧柔柔地笑着,“还有,涧汐哥,让你担心了。”
韩涧汐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眉头有些褶皱。
他看了一眼左七夕,走出病房。
“我回岗了。”
七夕轻轻点头,又将目光落回夏之树的脸上。
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夏之树,她要用尽一切办法来治好夏之树的病。
为了这个,她在所不惜。
续兰花花展之后,尹家族的瓷器展览在仁山也顺利举行。
这次瓷展,不仅成功地推荐了尹家族瓷器的新品,又再一次将仁山兰花的销售,推向另一个高潮。左七夕为花展设计的《和兰花在一起》,与为瓷展制作的《兰心蕙瓷》摄影画册,也成了这两次展销的亮点。
可是,人们还没来得及认识两个作品的作者,左七夕已经带着夏之树离开了仁山。
七夕跟夏之树从新回到了阔别三年的京首市。
立在眼前的城市在三年期间发生了又一次飞跃性的变化,更繁华得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七夕眯起眼睛,望着周围的一切,这不是所谓的物是人非,而是,人非物非。
仁思洞也显得更陈旧了一些。
邱家那栋别墅,几乎被藤蔓绕满。虽然是依旧寒冷的春末,藤萝不茂盛,可苍劲地藤蔓已经爬满了那扇铁门,不难想象,夏天的时候,这里布满绿萝的景象。
她记得,离去的时候,他们还刚刚将铁门漆成了红色的,现在这扇门已经面目全非。
推开那扇铁门,院子里枯萎着许多杂草。她房间窗下的葡萄树,光秃秃的枝桠竟也爬满了她的窗户。
原来,人不在的时候,草木并不会寂寞。
七夕眼里涌出一些落寞。
这才叫,物是人非,对吗?
“姐,其实我们不用回到这里的。”树看着她,轻声说道。
这里有很多的回忆,只是不管是好的回忆还是不好的回忆,都那么沉重。
“这里有最好的音乐学院,我们怎么会不回来呢?”这里还有最好的医院,这句话,七夕没有说,只是在她看着之树的时候,眼里流出坚定,她要治好树的病。
“姐,其实我不用读最好的音乐学院,只要跟姐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才不是,树是这么优秀的人,怎么能不读最好的学院呢?以后树能一个人的飞翔的时候,一定会飞得更远,更高,更耀眼!”
“我不飞。”树微笑,“姐,要离开你才能一个人飞,那我都不飞。”
“就这点志气!”七夕眼里闪出泪花。
天空突然飞回冬天迁徙的鸟群,七夕昂望天空,看着群鸟轻快掠过高空。她站在树的旁边,指着最前面的那只,大声道:
“树,姐想让你像那只鸟儿一样,飞得最高最快最耀眼!”
树望着天空,目光落在那只鸟儿身上。看着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有些刺痛,他真的能飞得那么高那么远吗?
“请问,有人在家吗?”
这句话从门口传来的同时,声音的主人已经跨进来了。他满面笑容,笑容里带着些许张狂,又带着些许喜悦,还有更多的释怀。
“我已经缩短了会议的时间,但还是晚点了,抱歉。”
“哥。”夏之树笑着打招呼。“你来了。”
“不只我,还有一大群人。进来吧!”
说完,门口又有几个人鱼贯进入。
满眼泪花的黎篱;笑容满满的李哲修;一身清爽的尹堂秀;全副靓妆的李雅蒂;一脸亮晶晶笑容的轻风。最后是不可一世的金宝儿,她身边站着笑意浅浅,目光淡定的上官桡。
“怎样,我找来打扫的人,你们还满意吗?”尹堂橘盯着七夕问。
黎篱哭着跑过去,一把抱住左七夕。
“臭丫头,你说你为什么不辞而别,然后杳无音信,你这臭丫头臭丫头……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有多想你吗……臭丫头……”
左七夕一时无法适应这么多突然涌上心头的情愫,微微傻愣着。直到黎篱的眼泪不停地落入她的脖子里,微凉的温度让她打了一个寒战,心却渐渐温暖起来。
她抱住黎篱,热泪盈眶。
“对不起,黎篱。我也,很想你。”
“哎,小树,咱们又见面了。”尹堂秀捏捏树清秀地面颊,“这张脸,我越看越喜欢啊!”
树望着她,目光温柔如水。他轻轻地叫她:
“姐……”
“嗯?你是在叫我?”尹堂秀愣住了,“你刚刚叫我什么?”
“堂秀姐姐。”夏之树笑。尹堂秀没好气地又掐掐他的脸。
“嘿,宝儿,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敲轻风的头了,原来这感觉还不错啊!”
金宝儿白了她一眼。
“开什么玩笑,我哪有那喜好?”
黎篱破涕为笑,环视一下四周,她问:
“韩涧汐,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他工作还需要交接跟调度,所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好了,多余的话等把这屋子弄干净了再说!”
尹堂橘击掌,把大家组织起来,开始对这个荒废了三年的老房子进行全面的打扫!
扫蜘蛛网,擦桌子,贴墙纸,擦窗扫地,修花除草……
大家足足干了一整天,才把这屋子弄干净整洁。
左七夕拿着拖把到葡萄树旁的水龙头下冲洗,尹堂橘手里捏着一块抹布跟着走过来。
“终于又看到你笑了!”
七夕吓了一跳,拧水龙头的手一时失控,开到最大。水落在拖把上,地上。无数冰凉的水花更是溅到她的鞋面上。
尹堂橘失声笑道:
“你干吗紧张成这样?”
她迅速地将水关小,将拖把放在水下就着地面冲搓。
尹堂橘吐了一口气,从仁山碰面以后,她就对他不冷不热,不亲不远的连个普通的朋友都不如。
难道,之前他所作所为,已经让她恨他了吗?
他脸上那微微霸道的笑容渐渐隐去。他问她:
“你恨我吗?”
她冲洗拖把的手顿住。
恨吗?
曾经让她无限遐想的他,让她无限开怀过的他,曾经深深亲吻过她的他,她恨吗?
她摇头。
“那你,现在还爱我吗?”
胸口间传来熟悉的疼意,她微微有些喘息。
曾经撕碎了她的自尊,丢下五十万现金支票,把她在他面前仅剩的,她认为稍微与他比配的东西粉碎的他,她爱吗?
看着他,她的面容出奇的平淡。
“我不恨你。可是,我也不爱你了。”
尹堂橘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事隔三年,那痛楚却丝毫没有减弱,此刻反而加深了。
“那……我要出多少价,你能再爱我一次?”
他还是不懂啊,她苦涩地笑了笑。
“你知道,我很爱钱,只要是开价的东西,我都不舍得买。”
“那我白送给你呢?倒贴给你呢?”
“只要是你,我都,要不起。”
她拧紧了水龙头。冷风狠狠吹过。眼睛有点刺痛。
“你们躲在这里谈情说爱呢!堂秀说,一起去家里,她已经通知了伯父伯母,我们去吃晚餐的事情!”
李哲修探着脑袋,对着两个人说完,又急急忙忙地将跟在他后面偷听的一群闲杂人等都赶回去。
要是让尹堂橘知道,他被人拒绝的事情他们都知道,那将是塌了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