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真实的他
（1）
“怎么无精打采的？很少看你这么没精神。”
卓远亭觉得从一见面到上了飞机，方熙婷就一直是一副打蔫的样子。
“没事。”
“还没事？没事能是这副样子吗？”
“你别烦我行不行？！”方熙婷不耐烦地说。
卓远亭碰了个大钉子，看了看周围的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拜托，你大小姐要发脾气也别总挑公众场合啊。”
方熙婷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激，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是我心情不好，不该冲你发火的。”
“没关系，出了什么事了？看你的样子好像蛮严重的。”
“唉——别提了，我姐夫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没醒过来呢。”
“这么严重，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让我们要乐观，可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我老姐现在守在医院一步都不离，天天以泪洗面的真让人担心。本来这次我都不想去深圳了，我姐不想我耽误工作，我才去的。”
“既然医生都说要乐观，那就证明他们还是有把握的，等待的过程确实有些辛苦，不过很快就会过去的。”
“说得是，唉——”方熙婷又叹了口气，“想想他们两个人还真是够多灾多难的，好不容易感情上的问题解决了，现在我姐夫又搞成这样。我觉得两个人如果能在一起的话，一定要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间，世事无常，没有人能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既然有缘分在一起就一定要把握住了，别等到没有机会了再去后悔。”
卓远亭点点头：“说得对。”
飞机在晴朗的高空中平稳地飞行着。
方熙婷看了会儿杂志觉得眼睛有些累，合上杂志扭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卓远亭。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年轻帅气的脸上双眉微微地皱着，似乎在睡梦中仍然有些难解的心事一般。
平时看他嘻嘻哈哈，经常都没个正形，而现在——
或许，此时的这个他，才是那个真实的他吧？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连在睡梦中都无法释怀？
方熙婷忽然察觉，自己想走近他，了解他的念头是如此的强烈。
到底——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这时，卓远亭眼皮一跳醒了过来。
方熙婷赶忙扭回头，借着书本掩饰自己不经意间泄漏的情感。
“看什么杂志呢？”
“旅洲，想不到你们的杂志还真是无处不在。”
“没办法，名气高嘛。”
方熙婷好笑地说：“我真的很好奇，你有没有对别人的夸奖稍稍表示一下谦虚的时候？”
“你没听过过分的谦虚等于骄傲吗？我是实事求是，好就是好，你也这么说过你自己啊是不是？”
方熙婷看他一眼，没理他。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旅洲发展一下？”
“我去那儿做什么？
“做旅洲的专属模特啊！上次我给你拍的那张照片很多读者都说很漂亮，还有人专门打听你，以为你是专业的杂志模特呢。”
“你这是在变相地夸你自己摄影技术高吧？”
“当然——”卓远亭刚想全盘照收，看到方熙婷警告的眼神又把话拐了过去，“不是了。”
“看来你的脸皮还没厚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不过说真的，你真的有做平面模特的潜质，可以的话不妨考虑一下。”
“喂！我们老总要是知道你借工作之便挖他员工墙角的话，保准马上就取消你跟团的资格。”
卓远亭嘿嘿一笑：“你别打我小报告就行。”
这家伙——
方熙婷真是没见过这种人。
“你喜欢的话，有的是人抢着当你的模特呢。”
“我这种摄影师挑选模特可是很苛刻的，不然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专业技术有够差了？”
“噢——那这么说，卓大摄影师那些不能让人满意的作品，都是模特的问题，而不是你的问题了？”
“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不能让人满意的作品。”
方熙婷瞪他一眼：“懒得理你，自恋狂！”然后把杂志一合，头扭到另一边闭上眼睛。
摆明了一副让他“免开尊口”的态度。
卓远亭见她气呼呼的表情，不自禁地轻笑。
和她斗嘴真的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毫不掩饰——
毫不做作——
这样的一个女孩儿，想不让人喜欢都难吧？
方熙婷，我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你，早就已经注定了的——
你是跑不掉的！
（2）
到了入住的地方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就分成两路各自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一天下来，方熙婷才知道原来给别人培训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要教的东西太多了，加上她年纪又小，开始时自然很多学员都不太服她，就连分社的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都是呈怀疑态度的，大家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神情里全带出来了。
方熙婷也不在乎，既然不服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她的厉害好了。
结果一整天的培训结束后，再也没有人对她的能力表示怀疑，甚至有很多学员已经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正式端茶拜师了。
回到宾馆，方熙婷觉得嗓子都说疼了，她从楼上溜溜达达地下来，正好碰到刚回来的卓远亭。
“当了一天小老师感觉怎么样？”
“还好，我的崇拜者大有人在。”
卓远亭一笑，自己就喜欢看她那种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呢？有收获吗？”
“那是自然，回头给你看看照片。”
“好啊。”
吃过晚饭，方熙婷正在屋里休息时忽然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站在门外的是卓远亭。
“吃过饭了吗？”
“刚吃完，进来吧。”方熙婷把他让进屋。
卓远亭把手里拿着的一个纸袋递过去：“给你的，润喉药。”
方熙婷一愣：“你——”
“刚才在楼道里听你说话觉得你嗓子有些不好，我就去药店买了些润喉药给你，当老师可和当导游不一样，说的话更多。”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累，以前带团出去都会带着润喉药的，这次觉得没必要就没带，没想到还真的用得上。谢谢你了，看不出你心还挺细的。”
“那要看对谁了。”
“啊？”
“没事没事。”卓远亭急忙把话题岔过去，“我带相机来了，知道你一定喜欢看这方面的照片。”
“噢？快给我看看。”
“你们这次培训几天？”两个人边看照片卓远亭边问。
“一个星期，不过郑姐只有四天，她国内部需要培训的东西相对少些，而且公司也有事等她回去处理，剩下三天就我自己了。你呢？”
“应该和你时间差不多。”
“那好啊，我正愁后几天就一个人无聊呢，这下正好有个伴。”
“嗬，你这么说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方熙婷嗤笑一声：“少来了你。”
“你要出市区拍照？”方熙婷对卓远亭这个突然的决定有些意外。
“对，反正我工作上的事已经做完了，我习惯每到一个地方都留些照片做纪念的。”
“你好像不太喜欢在城市里拍照。”
“城市里的风景差不多都是大同小异，而且没有什么自然的景色，没意思。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去散散心？”
“我？”方熙婷指了指自己。
“嗯，你的培训不是也结束了吗？怎么急着回去吗？”
“急倒是不急，反正暂时接替甄晨工作的总经理也不在，我要等他出门回来才汇报工作，所以时间上倒是很充裕。”
“那就一起去吧，南边乡镇的景色和空气都是很不错的。”
“嗯——”方熙婷想了想，“好吧，就当给自己放假了。”
两个人在汽车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算真正出了市区。
一出市区，道路两边的景色逐渐发生了变化，高楼大厦看不到了，有的只是满眼的绿色，一排排的树木，后面像海水一样蔓延的田地，看上去真得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好舒服哦！”下了车以后，方熙婷深深地吸了口气，活动活动胳膊，觉得呼吸从来没这样顺畅过，“这里空气很好。”
“听我的没错吧？不只空气好景色更好呢，我们到那边看看。”
一上午，两个人就穿梭在村庄和田地里，别看带团去过很多地方，但是这种纯朴自然，可以说是返璞归真的地方，方熙婷还真是很少去，这次可算是过足了瘾了。
卓远挺忙着取景拍照，她就自己欣赏周围的景色。
就像阮康祺说的，卓远亭一见到中意的景色就会完全投入其中，什么都顾不得了，方熙婷看着他拍照时的那种沉醉，那种眼神和表情，那是对大自然的一种崇拜，对这些原始的，丝毫没有经过现代文明浸染的美好的崇拜。
心，似乎被悄悄地拨动着，她和他，有着太多相同的心境和热爱，历史的，自然的，这其中应该很多是他们心中共同的向往和困惑吧？
（3）
正在出神时，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了她，果然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对着自己的镜头。
这个家伙，又在“偷拍”自己了？
这样的一幅画面，有一种那以形容的空灵之美。
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站在这样一片田野之间，原始的美景和纤细的身影，似乎模糊了“现在”与“曾经”的界限。
卓远亭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好奇怪的感觉。
这个女子，她到底属于哪里？那重重交叠的背影，是那样陌生，却总让他有瞬间的熟悉？
拿着相机，他不禁怔在那里。
方熙婷走到他身边，这个家伙怎么了？
一动不动的站着，两只手举着相机，眼睛却直直地看向远方——
难道中邪了？
“喂！”她使劲儿拍了卓远亭肩膀一下。
卓远亭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把相机给扔了：“干嘛呀你！”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你这是练功呢还是中邪了？”
“我在拍照，没看见啊？”
“拍照？我倒还真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拍照的呢。你在照哪儿呢？”
“我——”奇怪了？自己明明是在照她啊！那她又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这次被我逮到了吧？又想偷拍我？”
“不喜欢吗？”
“应该说是不太喜欢那种被隐藏在暗处的镜头拍照的感觉，那种感觉，很不安全。”
“不安全？”卓远亭有些不解。
“很难解释清楚，总之就是怪怪的，上次你们拍得时候我没注意，确实觉得没什么，但是今天忽然看到你的镜头，那种不安全的感觉就冒了出来。”
“是吗，那确实是我的不对了，我只是突然间发现你站在那里的那幅画面很美，我曾经说过，我喜欢捕捉那些转瞬即逝的美丽画面，自然、不刻意，却没想过会给你带来困扰。”
“没有了，其实我知道有很多优秀的摄影作品，需要的就是那种一刹那的震撼感觉，但是自己内心在那一刻生出的不安全的担忧也是真实存在的，这多少有些矛盾。
“你是个看重‘感觉’这个词的人？”
“喜欢跟着感觉走。不过我是一个感觉和理智并重的人，不像有的人，完全遵从于感觉就不好了。”
“说的是，过于跟从自己一时的感觉和冲动，说不定，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卓远亭的思绪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中——
方熙婷注视着他游移的目光，似乎有什么，触痛了他内心埋藏的痛楚。
这样一个自信的几乎有些狂妄的男人——
也会有着曾经受创的伤口吗？
那个伤口，为什么是如此的深？
深到渗入皮肤，融进血液——
就像噩梦一般，****纠缠，夜夜不休？
“别用那种眼光看我行不行？”卓远亭看着她有些怜悯的目光，不自然地说。
“谁看你了，自作多情。”方熙婷把眼一瞪。
“这就对了，”卓远亭一拍手，“这种表情和语气就对了！这才是我认识的方熙婷了！愁眉苦脸的样子可不是你。”
“你这个人——”方熙婷真是哭笑不得。
卓远亭转过身靠在一棵树上，仰头看着有些泛红的夜空：“这里的傍晚真美，让人有种远离世事的错觉。”
“说得好像自己历尽了沧桑似的。”
“历尽沧桑，说的不是年纪，是心，知道吗？”
方熙婷看着他，他看上去如此年轻，自信，然而这种年轻和自信身后，到底又隐藏着些什么呢？
“唉？你知道卢克索吗？”卓远亭忽然问。
“知道，在埃及嘛。”
“有人说，卢克索被尼罗河划分成活人和死人的世界，东岸是活人居住的地方，西岸则是不折不扣的死人之家。”
方熙婷有些愕然：“听是听说过，但是很难理解，我想就算走遍世界，也不会再看到那样的城市了，更何况她还是古埃及的首都，帝王之都。”
“我觉得这里就有些那种味道，白天时大家都在地里忙着，这里就显得非常热闹，但是到了傍晚，全都回到自己的家里，这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除了偶尔的几声鸟叫和风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让人有一种回到远古时期的幻觉。”
“你到底从哪里来的？我怎么总觉得你倒像是一不小心从时光隧道里掉出来的一样。”方熙婷好笑地说。
“没办法啊。一看到这种情境我就有种时空被打乱了的错觉。”
方熙婷忽然摸了摸脸：“好像下雨了。”
卓远亭看看天色：“大意了，今天出门时忘了听听天气预报了，我们快找个地方避避吧，看这天阴的程度一会儿说不定会有场大雨的。”
两个人谁也没料的这场雨会来得这样又急又凶，还走几步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
卓听赶忙脱下外衣盖在方熙婷头上：“暂时挡一下吧，这个时候被雨淋了很容易生病的。”
“你这样会着凉的。”
“没关系，我是男人嘛，抵抗力总比你们女孩子强。”
两个人在大雨里跑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家旅馆，等进了房间一看，方熙婷还好，有卓远亭的外衣挡着，卓远亭可就比较惨了，全身上下几乎全被淋透了。
“赶快洗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的。”
卓远亭点点头：“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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