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试着去爱他
（1）
“你是不是不舒服？”吃晚饭时，方熙婷见卓远亭没什么精神，有些担心地问。
“有一点儿，可能是感冒了。”
“你把外衣给了我，穿那么少又被雨淋一定会感冒的，我去服务台问问有没有感冒药。”
“不用问了，我刚才打过电话了，他们说没有，这种地方不比市里，能有个旅馆住就不错了。”
“那怎么办？要不我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药店。”
“不行，刚才来时你没听这里的人说今天晚上会有台风和暴雨吗？出去太危险了，我没关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现在雨还不算太大，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了。”
“绝对不行！”卓远亭大叫一声。
方熙婷急忙说：“好好，我不出去了还不行？你不舒服就别着急了。”
回到房间后，卓远亭疲倦的往床头一靠，闭上眼睛：“你不用担心，我睡会儿就好了。”
方熙婷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狂风大作，大风带起的石块打得窗户玻璃丁当乱响，照这样看来，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根本就不会停。
她扭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卓远亭，他已经睡着了，但是看出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地翻动身体，嘴里不停地在喃喃自语。
方熙婷拿了条毛巾帮卓远亭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手指触到他皮肤的温度，方熙婷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太烫了！
没抗住病毒，卓远亭还是发起了高烧，照自己从他身体上感觉到的温度来看，他最少也烧到三十八九度了。
“怎么办？”方熙婷急得在屋里来回地走着，她又问了遍服务台不只没有退烧药，连酒精和药棉都没有，根本没有办法自己想办法退烧，“照这样烧下去，等到雨停说不定就更厉害了的，到底怎么办嘛！急死人了！”
“熙婷——”卓远亭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声。
方熙婷赶忙冲到床边：“卓远亭，你醒了？”
卓远亭翻了下身，没有反应。
“是说梦话啊。”方熙婷失望地泄了气。
“熙婷——不要，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
方熙婷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这个傻瓜，病成这样还惦记着刚刚自己要出去给他买药的事。
“真是的！”方熙婷跺了跺脚，看着已经飞了老远的雨伞大叫着，“早知道就穿雨衣，不带你这把没义气的伞了！”
也怪自己急昏了头了，这么大的台风，这么急的雨，雨衣雨伞根本全都是白搭。
方熙婷抹了下满脸的雨水，雨跟风势，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连眼睛都快被淋得睁不开了。她真想找个地方先避避雨，但是一想到躺在宾馆里的那个人，就恨不得脚底生风一步跨回宾馆。
“阿嚏！”方熙婷揉揉鼻子，这下可倒好，两个人算是做伴感冒了。
路边的路灯已经被台风打碎了许多，街上显得十分灰暗，还要时不时地躲避随时可能飞过来的异物，方熙婷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像此刻这么狼狈过。
这时，远处忽然出现一个晃动的身影，隔着雨幕方熙婷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样貌，真是难得啊，这可是自己从旅馆出来以后在马路上遇到的唯一一个人呢。
“方熙婷！”
等等，那个人叫得，好像是自己的名字啊。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雨太大听错了，这大风大雨的，怎么会在路上碰巧碰到一个人就认识自己呢？
“熙婷？方熙婷是你吗？”
这下方熙婷肯定那个人叫得是自己了，而且那个人的声音——
怎么这么耳熟呢？
怎么好像——
好像是——
“卓远亭！”方熙婷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卓远亭已经跑到方熙婷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气急败坏地大叫道：“谁让你跑出来的！？”
方熙婷显然对这种突发场面缺乏心理准备，一时之间傻在了原地。
“说话啊！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乱跑的吗？！为什么不听话！”
方熙婷好容易回过了些神来，举了举手里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药兜：“那个，我买药——”
“买什么药，晚吃会儿药死不了人的，这么恶劣的天气你自己看看路上还有没有像你一样的笨蛋跑来跑去的！”
方熙婷此时被他吼得彻底清醒过来了，满肚子的委屈，她猛地甩掉卓远亭的手，毫不示弱地吼回去：“是，我笨蛋！我还很白痴，白痴到会以为感冒发烧不赶快吃药会死人！白痴到不知道刮台风出门会危险！我什么都不知道！除了担心、害怕！什么都不知道！”
卓远亭被康熙婷吼得一愣一愣的，他皱了皱眉，一把将方熙婷拽进怀里：“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吼的，你不知道，我醒过来以后找不到你，听前台的人说你出去了，我当时就吓坏了，知道刮这么大的台风出门有多危险！我出来找你，到处都找不到，我几乎要恨死自己了！你要有什么事，我真的会杀了自己的！”
方熙婷被他这些话弄得想生气都气不起来了，奇怪，刚刚被雨浇完冻得直发抖的身体，这个时候怎么忽然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了，而且竟然还会觉得暖暖的，烫烫的。
伸手摸了摸脸，原来是自己的脸在发烫啊！
这样被他抱着，明知道应该推开他的，但是两只手怎么就不听自己指挥呢？
而且心里还有一个不害羞的声音在小声说着：“就一会儿，就再留一会儿就好了。”
（2）
忽然，方熙婷隔着衣服都已经可以感觉到卓远亭身上的热度了，她这才惊醒明白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呀？！他现在在发高烧呢，再这样在大雨里淋着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了！
她推开卓远亭：“我们赶快回旅馆吧，你在发烧呢，我真是糊涂，把这个都忘了！”
卓远亭一笑：“没关系，找到你就没事了。”
“少来了，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什么不坏之体啊！真是比我还笨！”
“承认自己笨了？”
“反正有另一个笨蛋和我做伴，你刚刚不是说了吗？‘你自己看看路上还有没有像你一样的笨蛋跑来跑去的！’”方熙婷学着卓远亭刚才的语气，“你不是就像我一样在路上跑来跑去的？所以你才承认了自己是笨蛋呢。”
“你呀，就是嘴硬！”
两个人急急忙忙地往回跑，跑回旅馆以后也顾不上前台接待人员异样的眼神了，进了电梯，方熙婷忽然笑了出来。
这一下把卓远亭笑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有了，就是忽然又想起刚才在路上的状况，我觉得咱们两个人当时的样子真的很傻呢，就那样在大风大雨里站着吼来吼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拍电视呢。”
“谁让我们太担心对方呢。”
方熙婷被他一说又想起刚才那种异样的感觉，禁不住脸又红了。
“你不是也发烧了吧？脸怎么这么红？”卓远亭好奇地问。
“谁发烧了，有你一个还不够乱啊！”电梯门打开，方熙婷把他推出电梯，“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啊？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不是提问，而是赶快回房间洗澡换衣服，我也回去换身衣服，然后给你吃药，你吃完药就好好睡一觉。我警告你你最好一觉醒来就给我好起来，不然我要你好看！”
“怎么？又想打我啊？”
“哎呀？真没看出来你一个大男人这么记仇？”方熙婷把眼一瞪，“既然知道我的厉害就赶快回房间换衣服！”
“真是一点儿都不温柔。”卓远亭故意一脸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换好了件干净衣服，方熙婷拿着药来到卓远亭的房间门外，敲了敲门可是里面半天也没动静。
“不会睡着了吧？”方熙婷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没有锁，进去一看，见卓远亭躺在床上连衣服也没换。
方熙婷觉得不太对劲儿，跑过去一看，见他闭着双眼，满头的汗水，身上都湿透了，不知道是被雨淋得还被汗浸得，一摸他额头，滚烫滚烫的。
方熙婷吓坏了，急忙用毛巾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喂他吃完药，扶他躺好盖好被子，想想又觉得不行，这身上湿着睡可怎么行？
可是，可是让她给一个大男人换衣服，这种事她哪做得了啊！
别看自己平时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可是真要让她做些“越界”的事，她还真是做不了。
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吧，不管了，救人要紧。
方熙婷一咬牙，把心一横眼一闭，那模样简直比上刑场还难受，伸手哆哆嗦嗦地摸到卓远亭衬衣的扣子，费了半天劲才解开一颗，身上却已经开始冒汗了。
就在这时，手指忽然在卓远亭身上触到一种冰凉凉的感觉，用手仔细一摸，这东西的形状——
方熙婷下意识地睁开眼睛，也顾不得还不害羞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卓远亭戴在脖子上的那条项链。
不对，是项链上的那个项坠。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在他身上？
自己找来找去，寻来寻去，却不知道那个人就近在咫尺？
难道自己一直在绕着答案来回地兜圈子吗？
方熙婷伸出手，轻轻地碰触着那弯残月。
兜兜转转过多少个年代，辗转交替了多少辈人，此时的月亮，却依然耀眼如初。
方熙婷眼眶一热，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她看着熟睡中的这个人，从相识到此刻的一幕幕飞快地闪回脑海中，这个一直被自己欺负着、讨厌着、却又忍不住有着莫名牵挂的人，原来就是那个可以给自己一轮满月的人吗？
（3）
……
满城的慌乱——
“为什么所有的人的样子都很怪？大家都不肯笑，也没有时间陪我玩儿了？”
“现在外面在打仗，我们的城已经被围了很久了。”
“我们会死吗？”
“……”
“爹说，城被打开的话，我们都会死，是不是？”
“不会，我们都不会死，都不会。”
“君然哥哥在骗人，爹从来都不会骗我的。”
“你怕吗？”
“不怕，你会一直都陪着我的对不对？”
“如果我陪着你你会死，我离开你你就会没事，那你希望我离开吗？”
“不。”
“但是我留在这里的话，就像你爹说的，你会死。”
“那就死吧。”
“文蕴……”
……
“熙婷。”
方熙婷一震，从睡梦中醒过来，她起头一看，卓远亭正站在自己面前直直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方熙婷跳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嗯，还好已经不烫了。”
“你一直在这儿？”
方熙婷看了看四周，有些傻乎乎地笑了笑：“好像是吧，我也许是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卓远亭的目光有些异样地看着方熙婷。
方熙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你看我干嘛？”
“你能告诉我是谁给我换的衣服吗？”
方熙婷一听这句话脸一下子就红了，赶紧把目光移到别处，有些勉强地张了张嘴：“衣服啊，衣服其实是——”
“是你换的？”
“你当时身上都湿透了，”方熙婷急忙解释，“不把湿衣服换下来病会更加重的，所以我就，就——”
“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方熙婷不能确定他指的是什么：“看到什么？没有啊，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项链？”
“项链？那倒是看到了。”
“你知道这个项链坠代表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你的东西代表的含义，我哪里会知道。”方熙婷继续装傻。
卓远亭停止了询问，不再说什么，转过身收拾东西。
“我们准备走了吗？”
“不急，你忙了一晚上，先回去好好再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再走。”
“我倒没什么，就是你，身体没关系吗？”
“我的烧已经退了，没事了。”
“那我回去收拾一下。”
卓远亭看着关上的房门，心里涌上了浓浓的失望，她难道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那枚戒指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难道说，在她看来，那就单单只是一枚普通的戒指吗？
方熙婷，茫茫人海中，我终于找到了你，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毫无回应呢？
她对他所有地关心和紧张，可以被当作喜欢吗？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是各怀心事，几乎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方熙婷抚摸着手上的戒指，从卓远亭的神情和口气里，让方熙婷觉得他似乎是知道些什么的。
但是到底又知道多少呢？
曾经的那句“可以喜欢我吗”，是因为这场注定的缘分吗？
她真的可以，试着去爱他吗？
或许不是试着去爱，而是自己根本就已经——
已经在心里有了他的位置？
曾经有过的紧张、不安，心动、牵挂，是因为那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萌动的情愫吗？
回到家，方熙婷把行李放下就直接去了医院，走了一个多星期，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姐姐的电话又关机，都不知道甄晨的病怎么样了。
到了甄晨的病房，方康熙婷一看里面并没有人，心忽地往下一沉，急忙跑了出去。
刚跑出病房门，就碰到走过来的一个护士，方熙婷一把拉住护士焦急地问：“请问一下，这间病房的病人呢？！”
护士看看门口的牌子：“噢，你说甄先生啊，他太太刚刚带他去花园了。”
“这么说，病人已经醒了？”
“对啊，四天前醒的，现在身体各方面都恢复得挺好。”
“真的？太好了！”方熙婷兴奋地差点儿跳起来。
“他太太天天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病人自然恢复得快了，所以说亲人的关心病人是可以感觉得到的。”
“谢谢你啊。”
方熙婷来到花园里，很远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甄晨，他看上去精神很好，方心婷就坐在椅子旁边的草地上，两个人好像正在说着什么。
方熙婷止住了脚步，看着远处的两个人，姐姐的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甄晨的手就盖在姐姐的手上面，两个人看着彼此，脸上有着让方熙婷熟悉的笑容。
是的，那种笑容，那是姐姐和甄晨曾经相爱时的笑容，也是他们最开心最幸福的那段日子的笑容，今天，经过了太多的波折和误会，跨越了生死的考验，曾经遗失的笑容，终于又回来了。
还是不过去了，这个时候他们是不希望有别人来打扰的，他们需要太多的时间来找回被他们浪费掉的爱和时间了。
姐姐，熙婷真开心，你终于找回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方熙婷又情不自禁地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可是熙婷的幸福，到底何时才会回来呢？
姐姐，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但是熙婷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帮我找到我曾经遗失的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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