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冬阳里,你最美
黑色的宝马缓缓驶进别墅铁门,水花四溅。车内,年华手握方向盘,皱眉思索着。他到底该拿豆蔻怎么办?高傲如他,想要某个女人一向直接果断,独独对她,屡次破例。要放手么?不可能!如果能办到的话,那么他的满怀热情是为了谁?一肚怒火是为了谁?一腔柔情是为了谁?一阵心碎又是为了谁?为了讨她欢喜,他费尽心思。画展大厅两旁的印着无数“豆蔻,我爱你”的红绸布从门口一直延向内厅,映入眼帘的是用向日葵拼成的巨大心形。是的,他要向她告白,他欠她一个告白。他本以为今天会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他的精心准备等来的却是她彻底的忽略。红绸布被卸下了,也卸下了他高涨的热情;花朵破碎了,也弄碎了他骄傲的自尊。为什么?既然忽视他,为什么要强占他的思想?既然枉顾他的煞费苦心,为什么又要强霸他的心?
雨还在下,车灯照亮了纷飞的雨丝,也照亮了他的心伤累累。
哈啾——
“脏死了!”年华嫌恶地拿起毛巾抹脸。其实他都快被吓死了,当他抱着豆蔻冰凉湿透的身体,看见她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眼时,差点忘了呼吸,忘了心跳。
“对不起哦!”已经换上年华睡衣的豆蔻感受到年华的厌恶,心又凉了半截,裹着毛毯瑟瑟发抖。
“对不起什么?”年华用干毛巾帮豆蔻擦头发。只要她好好的,他什么都可以原谅。
“对不起对不起!”豆蔻低着头,无限内疚与恐慌,“好多个对不起!”
年华伸出食指点住她的额头,轻骂一句:“傻瓜!”啧!又是一句千年不变万年不朽的台词。
豆蔻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原谅。
年华突然板直豆蔻的身子,表情严肃地说:“现在你老实回答我,昨晚有没有睡觉?”
“没有……”细如蚊蚋,嘴巴说给鼻子听。
“早饭吃了没?”
豆蔻不敢吭声,轻轻摇头。
“午饭呢?”
头压得更低了。豆蔻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高领睡衣里,她觉得他好像青青,只差没双手叉腰了。
“晚……”算了,不问也知道,直接饿晕了,还是在雨里。年华放开她,双手叉腰,生气地说:“你以后再敢这样,试试看?”
“不敢了不敢了!”豆蔻连忙说。她才想为他的动作偷笑,听到年华这么生气赶紧举起双手保证,又终于忍不住害怕委屈,“哇”的一声扑到年华身上,双手抱住他的脖子。
“你不要讨厌我。”泪光闪闪,声音哽咽,“不要不理我。”
年华一手按住豆蔻的后脑紧挨着自己的头,相互依偎;一手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安抚道:“是我不好,再也不会了……”
他轻声低语似催眠,以身体为摇篮,温柔哄着直到豆蔻安然入眠……
窗外阳光明媚,风扶起落地窗帘,让光亮悄悄进入室内。对于某个睡到朝夕不分的人来说,恩,有点刺眼。
“豆蔻,起来!”年华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豆蔻的头,用力拉开棉被,“你这只猪。”
“不要!”豆蔻抢回被掀开的棉被,继续蒙头大睡。
这场拉锯战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年华满脸黑线,他已经没有耐心与自己心爱的女人躺在他的床上玩着躲猫猫的小孩游戏,索性连人带被地一并扛起,丢进洗漱间,锁上门。
“洗完脸刷完牙再给我出来。”吃早餐!年华拿着棉被站在门外交待,觉得自己像保姆,突然体会到柳青的心酸。
豆蔻端着洗漱杯,半眯着眼,对镜哈欠连天。都怪年华的棉被太暖,床太软,太好睡了嘛!还有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嘻嘻!
豆蔻出来的时候年华已经坐在方桌旁,一手握着报纸,一手拿着叉子,边吃边看。桌上放着两杯牛奶和一个大盘子。豆蔻走过去坐在年华对面,看着盘子里切好的披萨,上面有红红的番茄,绿绿的青豆,配上黄澄澄的酱汁,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她两指粘起一块往嘴里送还忙着说“好好吃!”
“别用手拿,好脏。”年华忍无可忍地纠正豆蔻的陋习。
“不会!”豆蔻躲开年华的手,兀自舔着指头,“我刚洗过,很干净。”
年华应该反感的,却在看到豆蔻像只吃到鱼的猫般满足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无需告白,无需情话,这样就很好。他在她身边,她亦在他身边,相亲相爱,不是吗?
年华决定了,以后他要多下下厨来喂他的猫,先拴住她的胃再说。
豆蔻低着头死命地翻翻翻,终于在一堆财经报纸杂志中找到一本生活杂志。她慢慢翻着,被一篇介绍汤圆做法的文章所吸引,想了想,马上冬至日了呢!
“年华,”豆蔻仔细地研究着,“我以后包汤圆给你吃好不好?”
“好。”年华温柔地回答,“我要吃红豆沙馅儿的。”
“我也喜欢。”豆蔻高兴地附和。
年华看着她垂着眼帘,脸颊红扑扑,觉得有点奇怪。他身子往前倾,伸手摸她的额,果然很烫。
“你发烧了。”年华心疼地得出结论。
“哦,难怪我觉得晕晕的。”豆蔻也摸了摸脸,站起身,“那我再去睡一下,醒来就好了。”以前她都是这么做的,用被子蒙住,出完汗就好了。
年华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克制住想吼人的冲动,“你要吃药!”
“没事……”她从小就是健康宝宝很少生病,偶尔感冒一下很快就好了。
年华懒得听豆蔻扯淡,拦腰抱起她,把她安置在床上。
“给我乖乖躺着,吃完药才能睡。”他转身,去拿药箱和热毛巾。
“嗯。”豆蔻闭着眼点头。
吃完药,豆蔻额上敷着热毛巾,嘴里含着温度计,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好了没有啊?”用鼻子发音,豆蔻拼命朝年华眨眼睛。
年华好笑地看着她,生病了还这么可爱。他看了看表,抽出温度计看一眼,然后甩了甩说:“三十八度二,今天我不去上班,留下来照顾你,柳青傍晚才回来。”
“其实你不用……”请假,我很快就会好。
“嘘——”年华知道她要说什么,俯下身,食指点住她的唇,命令道:“睡觉!”
豆蔻还想争取发言权,可能因为吃了药,眼皮有些重,也就慢慢睡着了。
傍晚的时候,豆蔻是被一股浓郁的瘦肉羮的香味给唤醒的。她利落地坐起来,摸了摸头,果然不烫了。可能睡太久头还有点晕,她坐在床头休息一下,发现靠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三个眼熟的陶盘,只是花纹不同。豆蔻盘着腿,由左及右地逐一看过去。第一个也是传统的青花陶盘,由于花纹精心别致,竟然给人一种海洋的感觉;第二个色彩艳丽,以孔雀羽毛的图案为主,组在一起,像孔雀的开屏,豆蔻捂嘴偷笑,觉得好像年华自己呢;最后一个,乍一看,好像纯白的陶盘,仔细一瞧,有些凹凸不平。她直起身子伸手去摸,欣喜地发现,居然摸出大小不一的雪花形状。豆蔻完全被震撼了,她不得不承认年华是个天才,才能以任何方式不经意间流露出他的才华横溢。
她简直要为他意乱情迷了。
“怎么?又想骗回去?”年华确定她退了烧,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身上有淡淡的油烟味。
豆蔻轻轻摇头,态度诚恳,“挂在这里就好。”其实她好想把自己的三个陶盘也挂过来,因为她突然发现,只有这样有才气的年华才有资格拥有这些具有感染力的作品。他创造了它们,而它们因为他而熠熠生辉。
“别回去了,留下来好不好?”年华轻晃着豆蔻的身体,“反正柳青会照顾自己。”住一辈子也没关系,反正房间是现成的,其他日用品一通电话就搞定;反正他就是要她留在他身边。
“不行……”豆蔻摇头,她知道青青为什么回老家,她不放心,“我又不会走掉,明天上班就看见啦!傻瓜!”
年华莞尔,这只迷糊虫一定没有注意到自己和他说过同样的话,我又不会走掉,简单的六个字,是安慰,也是承诺。
“青青,你回来啦!”豆蔻听到开门声,从厨房里跑出来,脸上手上都沾了白白的面粉,“汤圆你喜欢什么口味,芝麻还是红豆?”
“红豆吧。”
“真好!跟年华一样,”豆蔻开心地说,“我就不用做两种馅料了。”
柳青虚弱地扯出微笑,“我先回房睡一觉,好了再叫醒我。”
“青青,你怎么了?”听出不对劲,豆蔻紧张地问,用没沾面粉的手背贴上柳青的额头,“你生病了。”别看柳青长得高,外表又坚强,其实可容易生病了。高中的时候,豆蔻就总结出规律:青青发烧说明温度下降,青青感冒代表天气变热。
“快去房间躺着。”豆蔻交待,跑去厨房洗手烧水熬米粥。
“青青,来,喝点粥。”豆蔻扶起柳青,拿了软枕,让她靠着,“喝完粥再吃药,睡一觉就好了。”她一口一口地喂。
“是啊!睡一觉就好了。”柳青叹气般重复。
豆蔻听着难受,不说话,喂柳青吃完药,扶她躺下,“睡吧!”
“豆蔻,我是不是该放弃?”柳青合眼又睁开,眼神无限哀伤。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她两样都在争取,两样都在失去。是不是她太贪心?还是她注定得不到?
“青青……”豆蔻心疼,用手捣住她的眼睛,好似承受不住她眼里的哀伤,“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守着你。”
豆蔻,谢谢你!柳青在豆蔻制造的黑暗中入眠。
冬至之日,温度骤降。街道边的商店纷纷在店门口摆放各色圣诞树,挂上小彩灯,玻璃上喷出雪花,圣诞老人或“MerryChristmas”的图案,迎接圣诞节的到来。寒风冷,却吹不散人们对节日的期盼之情。
别墅内,更是温情脉脉。
年华喜滋滋地捧着保温瓶,吃着他的爱心汤圆,心情比红豆汤圆还要香甜。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地响,好像幸福永远走不停。
豆蔻双手围住屈起的双膝坐在他对面,头歪枕着膝头,若有所思。
“年华,”她闷闷地问,“情字是不是真的很伤?为什么偏偏要是青青?”为什么?她那么好的青青要承受这样的苦?父母离异,带她的父亲不疼她,她爱的人不爱她。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青青快乐?豆蔻仍然歪垂着头,并没有得到年华的回答。
“宝宝,乖——”年华拿着汤匙蹲在豆蔻面前,像哄小孩似的,“张开嘴,就吃一口。”
豆蔻顺从地吞下年华喂入口中的汤圆,慢慢搂住他的脖子,亲密地贴着他的头,“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她突然好怕,像有预感般,好怕现在的幸福是她做的一场美梦,梦醒了,一切就都散了。
年华抱起豆蔻,顺势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带你去个地方。”
豆蔻完全相信地环住年华的脖子,任由他带她去任何地方,天堂,抑或地狱,天涯海角……
“当当当当——”年华推开一扇门,居然是一个露式天台,不,应该说是花园。因为里面居然铺上厚厚的土,种满了梅花月季牡丹玫瑰和许多叫不出名或认不到的花卉,有假山有泉水,简直是微型园林。
豆蔻尖叫,挣扎着想下地去摸她没看过的黄色梅花。年华如她所愿地抱她过去,腾出一只手摇细细的梅枝,让那些黄色小花纷纷落下,烂漫如雪,豆蔻开心地用手去接。
这个冬天没有下雪,他却给她一场黄色的雪。
年华带着豆蔻逛了一圈,遇到没到花时或豆蔻不认识的就讲解给她听。年华天资聪敏,业余兴趣又广泛,制陶器,各种设计,烹饪,种植花草树木,凡是他喜欢的,他都有能力做得出色。这个花园还是他刚买下这栋别墅时,特意请人铺上土由天台改装的。周末无聊的时候,他就呆在这里捣鼓他的花园。慢慢地植物品种越来越多,又新添了假山泉水。他就猜豆蔻一定会喜欢,所以当他看见她脸上露出那种令他心疼的表情时,他立刻借此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年华带着豆蔻停在一小块翻新空地前,拿出小铁铲和几株幼苗兴冲冲地蹲下开始挖坑,“我们来种向日葵。”
豆蔻微微笑了,这个年华从不特意问,却细心地注意着她的每个细节。
豆蔻也蹲下用手帮着捧土,笑问:“冬天能种活么?”
“我不知道。”年华笑得像个孩子,他只知道她喜欢它,而他喜欢她。
他小心翼翼地把幼苗放进挖好的坑里,扶直,盖土,慢拢,专注认真的表情竟然让豆蔻看呆了。大片冬日的阳光被他的背挡下,无可奈何地镶在他的鬓角发丝上,闪闪发亮,像鸟的羽毛。她觉得,他一定是误落凡尘的天使。
“年华,你好美!”她痴痴地看着他。
年华微笑,也不去看豆蔻,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煞费苦心并不真正是为了得到她这句赞美,而是此刻她脸上迷恋的表情。
“难怪他们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豆蔻严肃地总结原因。
听听,多么煞风景的话,年华为之气结,忍无可忍地纠正道:“本公子明明就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貌比潘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慢着慢着,情人?她说情人?年华抓住重点,她……是在向他表白吗?年华强抑住内心的狂喜,轻颤地问:“谁是你的情人?”
“你不愿意么?”豆蔻认真地看着他。
他为她的坦白真诚动容,揽过她的头,轻啄她的唇,温柔道:“傻瓜,早就是了。”
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两人就这么近距离地相互对望,谁也不想先移开,仿佛要把这一眼看成永远。
“种水仙花好不好?”豆蔻目含柔情。
“好。”年华深情款款,“你很喜欢?”
豆蔻摇头,“听过纳西瑟斯的神话么?有一个爱恋自己的美少年纳西瑟斯,他残忍地拒绝和嘲弄使爱慕他的妖精痛苦死去。女神把他变成一株临水无依的水仙花作为惩罚。所以,水仙花有自恋的意思。”
“胆很大嘛!敢拿我与自恋水仙花作比较了,是吧?”
“你比他可爱!”他爱她哩!
啧!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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