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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瞒天(下)

云琪并无恶意,所以也不愿出狠招,招招都是点到为止,甚至有时雷不顾两败俱伤的危险也要送出一掌的时候,回防不及,云琪却也手下留情,自己侧身躲过其掌,同时也将剑峰一偏,才未见血光。

两人又拆了十几招,云琪的内力和武功招势都在雷之上,所以招数越多,相让之意就越来越明显,雷也看出来了,心下不解,手下自然也慢了些,杀气渐减。

云琪见状连忙道:“在下当真与萧烬是老相识了,傲龙山庄那晚在下也在,只可惜当时未来得及伸手相救,十分抱歉,才特来看望!”他这话以内力所传,几乎整个四合院都能听闻,这话一半是说给雷听,而另一半则是希望萧烬或者其他三卫能识出自己的声音。

雷被他这么一说,又见云琪目光坦然,语气诚恳,出招之际也是风度翩翩,磊落坦荡,不似先前小人,心下确实有了些动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云琪话音刚落不久,一道黑影倏忽而至,抢到了二人中间,左右两手分别以阴柔之力化解了二人已出的招数,“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刀剑相对,一场误会而已。”

云琪和雷同时认出了来人是风,于是立时收了后招,各自于假山上跳下,回到了地面。

风见两人不再过招,也随后落到了地上,刚好就在两人当中,对着云琪道:“雷从未见过少主,还请见谅。”

“雷,这位是落霞宫的云少主,可不是什么你认为的歹人。”风一言虽是向雷介绍云琪,同时也是告诉云琪雷卫是将其身份误认,免去不少麻烦。

“是我粗心弄错了,实在抱歉。”雷听了风的介绍后,不由理亏,但他为人耿直,却不懂说什么赔罪的场面话,只道,“云少主,你的剑法真不错,我改日再向你讨教。”

云琪毫不在意,摆手道:“不碍事的,阁下的掌法也确实惊人,在下若不是以一柄宝剑相挡,实难讨了便宜。”云琪经历了这许多事后,心性可不比从前了,处事待人之法长进不少,已经有了名门世家的风范。

风听了不禁在心中暗暗点头,云琪现下年少,刚入江湖不久,名声尚未响,但以云琪的资质再过两年成就必会远胜于四卫。

“云少主可是要找我家主人,主人吩咐过了,若是你来,在下须当引路。这边请吧。”风说着就要为云琪带路,雷自然也跟着一起往厢房走去。

“云少主,我家主人那夜在傲龙山庄全部坍塌之前,刚好得到了经过的电和宣柳的帮助,从火海脱身出来,但毕竟元气大伤,所以一直在疗养。今夜的疗伤最是关键,不得为外因所扰,唯恐走火入魔,所以雷才会特别紧张,不肯让人擅自闯入。”风一路走,一路简单说明萧烬的情况。毕竟常年跟在萧烬身边,帮助萧烬处理事务,所以风在一些大事上还是显得比单单习武的雷要沉稳得多。

云琪奇怪道:“既然无性命之忧,何故要向天下宣称死讯?”

“云少主有所不知,黑白两道本就对立,我家主人虽有三个身份,但所有人都只知其二,也就是大皇子和白霞剑主同是我家主人,殊不知那黑玉扇王也是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同时拥有这江湖上的两个身份,是希望让这个江湖始终处了平衡的状态,但也因此结下不少仇家。所以现在我家主人身受重伤,若被仇家人得知,必会痛下杀手。所以至少一方面来说,若是宣布死讯,至少暂时可以掩人耳目。”风言简意赅,却分析得十分清楚有条理。

云琪在一旁连连点头,他真想不到萧烬为这天下竟然是煞费苦心,用心如此良苦,可只怕这天下人未必会承他的情啊。“在下明白了,那么另一方面呢?”

“这就需少主自己问我家主人才能得知我了。”风神秘地一笑,未有说明。

云琪也想到了风未必会回答,当下也不再追问,只消见了萧烬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进了屋,发现电、雨和宣柳都在外室守着,脸上的表情都带些担忧之情。他们见了云琪初时眼中皆闪过惊讶,宣柳最是忍不住,刚要开口,又被电制止了下来。

“我进去助他。”云琪压低了声音,对五人道,“你们在外面等下,千万不要发出什么响动。”其实后面半句话,他是专门对宣柳说的,因为宣柳对冰之下过毒,尽管后来她送来解药,但云琪始终不能彻底释怀。

五人点了点头,没发出什么声音。风伸手指了指里屋,示意萧烬就在里面。

云琪抱拳表示谢意,然后进了里屋。

此时的萧烬其实早已经听到了云琪他们三人渐行而来的脚步声,包括先前云琪的说话声他自然也是听见了,只是萧烬知道这将近一顿饭的工夫正是最重要的时刻,现在自己还可断断续续地疗伤,而今夜自己正在用内力试着打通几个重要穴位,中途不可停顿,更不可出错,否则真气走岔,便是神仙都无法救了。

“别分心,我来助你疗伤。”云琪悄声上前,双掌已经推至萧烬的后背,说话之间,萧烬只觉一股强大的内力注入了自己的体力,与自身的内力相辅相成,必能使自己更加容易地打通穴道。

其实合两人之力比萧烬自己一人独自疗伤要快速的多,但雨、电和宣柳各自只精通医术和毒术,内力修为不足,不足以帮忙。而风的内力较为阴柔,也不适合助萧烬疗伤。雷虽然内力与萧烬同属于一类,但其内力比起萧烬来还是差了一截,萧烬担心若是中途出现什么意外,雷的真气被自己回逼,更是危险万分。

云琪虽然是半路出家,但逢奇遇,有名师指点,又得其内力真传,所以他的内力修为和萧烬在伯仲之间。这样一来,云琪完全有能力助萧烬疗伤,成功率很大,再退一步讲,即使中途出现意外,云琪还尚能抽身自保。

萧烬得到云琪这个有力的帮助,心神安宁了许多,重新专心地调匀内力。

“好了,多谢。”因为有了云琪的内力,原本需要的时间缩短了一半,萧烬的内伤已然痊愈,只见他睁开眼睛,目光炯炯有神,全然不像大伤刚痊愈之人,云琪不得不佩服萧烬的功力修为深厚,连精力都超出常人,自己若想赶上,至少还需五年光阴。

云琪苦笑着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好谢的,我帮你是为了冰之。如果你是任何一个别人,我可不管你是死是活。”

“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死的?”萧烬仿佛对云琪的回答早就了然于胸,不以为意,做了请的手势,“坐吧。”说着,自己就先坐到了一旁的桌边。

云琪依言和萧烬对面而坐,“起先我料想以你的武功还不至于死,可长期的杳无音信让我有点不确定了。但后来朝廷传出你的死讯,并且整个江湖都在传扬,声势未免太大,才又让我起了疑心。”

“我从四卫入手,因为我知道你即使保命,也必定会受伤,所以肯定会召集四卫为你护法疗伤。而当我的手下查到这个四合院的时候,我想起了你们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而且据报,还有个服装怪异的女子,那肯定就是宣柳了,所以我料想你也必定在这个地方。”

“所以,你就来这个四合院,亲眼证实我是否还活着。”萧烬不禁微微颔首,眼中闪过赞许之意,想不到才隔了几日,云琪竟然有些脱胎换骨之意。只是萧烬不明白是什么事让云琪改变的?

“不是,不单单是如此。我此行前来还是想要明白你的心意。”云琪摇头,问道,“你为什么要制造死亡的假象?风方才和我说了一方面,但我想知道另一方面。”

萧烬曾经推测过云琪会找上自己,但没想到云琪的思绪比自己想象的要敏捷,会这么早就找上门来。其实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即使云琪不来找他,他也会出现在他们眼前的。

“和你帮我的疗伤的目的一样,为了冰之。”萧烬墨黑的朗目中倾泻出了温柔的爱意,他完全可以在皇宫里选个宫殿疗伤,但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四合院,就是因为这里有他和冰之最美好最单纯的回忆,只有在这里,他才可以安心的疗伤,他才可以告诉自己,自己现在的选择是正确的,必须坚持下去。

云琪没有插话,他等着萧烬自己继续说下去。

“其实既然没有这次的事情,我心中也有早有一个模糊的计划,希望能够以‘死’来骗过天下人,然后完完全全只做自己,只做那个爱冰之的萧烬,而这一次冰之被人劫去,只是加快了我这个计划的步伐而已。那晚发生的情况确实在我的意料之外,但也正好成全了我的计划,成功地为我制造了已经死亡的假象,我就顺水推舟,来到这里疗伤,同时朝廷宣布了我的死讯,而江湖上傲龙山庄的毁灭也是公认,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人会怀疑我死亡的真实性了。”

“只要瞒过一时,这江湖上人才辈出,不需几年,我就会被人遗忘的。”萧烬简单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自从冰之出事,他就后悔选择站在暗处守望她了,他这才明白自己应该时刻站在她身边保护她才对!

云琪有些不解,“你是只瞒了江湖,还是连朝廷也?”

“朝廷除了我父皇以外,所有人也都被蒙在鼓里。那些大臣在朝政上精明有余,但对于江湖之事却不甚了解。”萧烬将到这里时语气显得有点无奈,“若不是因为江湖始终不安稳,我也不会这样一身兼了多个身份了。”

云琪迅速消化下了萧烬目前所说的一切,又问道:“皇上竟然肯你如此?”云琪也同样如冰之一样相信萧烬是国家未来最合适的君主,这皇帝怎会轻易放掉这样一个明君呢?

“我早就厌倦了这一切,只是因为始终没有人能让我下定决心离开而已。现在冰之就是我离开的最大动力,我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止,就算是我父皇也一样。”萧烬说到此颇为得意,目光中带着自豪,但马上语调陡然一转而低,“更何况,我的弟弟萧辉比我不差,只是他始终隐藏自己的能力,避免有一日针锋相对而已。只因为我是长子,自小又送到我师父那儿去,所以父皇对我有些愧意,才对我特殊。父皇也不希望我们这一代重蹈覆辙,只一个皇子也好,免去了兄弟相争。唉,只可惜从今以后无法再为父皇分忧了。”

“知道我为什么主动来找你吗?”云琪听完了萧烬的述说,也不拖泥带水,直入了主题。

此时已经寅时接近了,离十日之期只差四天了,他还急等着赶回落霞别宫去,不仅因为牵挂冰之,也因为易穆儿最后那句等他的话和母亲对他的信任。

“为了冰之却是肯定的了。至于具体的,我却不尽都能知。”萧烬心中确实有些困惑,况且他觉得云琪的变化和今晚的表现都不简单。

云琪从怀中抽中一封信来,压着桌面递到了萧烬面前,道:“若换做以前,我定会要求你就像消失在世人面前一样也消失在冰之的世界。但今天,我请求你,去找她,告诉她你没有死。这封信,也请你捎给她,这里面是我离开前想要对她说的话。”

萧烬诧异地挑眉,沉吟一声道:“你这是何意?什么离开?是不是冰之又出了什么意外?”萧烬那晚死里逃生,第二日伤势才稍微好转一点,就派风去打探到了冰之的情况还好,这才放心的。

“不,冰之没事,只是需要更多调养而已。”云琪见萧烬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是我的问题,因为我不能再做冰之的丈夫了,而且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否则我会难以接受身边没有她。”

“你的问题?”萧烬被云琪这么一说更是不明所以了,“你为什么要离开?什么叫做不能再做冰之的丈夫?”虽然萧烬有意要与云琪重新公平竞争冰之,但没想到云琪竟然抢先主动退出了,直接将冰之推向了自己。

云琪神色黯淡,避开萧烬,努力地压抑着情绪道:“我是冰之的同胞哥哥,我……”云琪事先已经在脑中预想了多遍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到时候要冷静,可话一出口,就忍不住胸中情绪翻腾得再无法接着说下去了。

“你说什么?”萧烬不敢置信地大声喊道,“你再说一遍!”毕竟关心则乱,事情关系到了冰之,纵然是萧烬这样历经了许多风雨的人都不免被惊得猛然站起身来。

而屋外的人虽然没有特地留心倾听两人对话,但这一句声音之大就算是不习武的普通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众人相视了片刻,各自都耸了耸肩,不明所以。

“我说,冰之出事后,我母亲告诉我,冰之是我的亲生妹妹!我没有办法再用丈夫的身份照顾她了!所以,我请求你,代替我去照顾她,去爱她,一辈子……”云琪也拍案起身,眼眶通红,激动得对着萧烬大喊着,试图发泄自己的情感。

曾经调查冰之的那些资料在萧烬的脑海中闪过,萧烬只怪当初自己竟然未做联想,只因自己对冰之的感情,让自己就失去了理智的推理和判断。

萧烬缓慢地坐下,收起了桌子上的那封信,脸上的震惊之色已经褪去,沉声道:“我明白了。等我收拾完最后的残局,最多半月,就去找冰之,然后照顾她,保护她,爱她一辈子,但这不是替你。”

云琪听了萧烬的回答,跌坐在了椅子上,仰着头,闭上了双眼,苦涩地轻笑了几声。突然间,云琪纵声狂啸,震得屋外之人内息翻搅不适,随即夺门而出,速度之快令外室的人无一看清他的身形。

“风,依你看,这位云少主的轻功比你我如何?”萧烬从屋内慢慢踱步而出,问道。

风垂首道:“属下惭愧,自知不如,但云少主毕竟比起主人来还差了一些。”风不知萧烬此问何意,只得如实道来。

萧烬长叹一声道:“嗯,他本就是武学奇才,虽然此时还尚不及我,但用不了五年,这江湖中就没人再是他的敌手了。我说过了,这次事情过后,你们四人已经不再是我的属下,你们不必再以属下自称了。”

这话萧烬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他曾经在那晚行动之前就已经与风说过了。

“主人?”除了风以外的三人惊道。

雷一脸的着急,但奈何自己不怎么会说话,望望其他三人,似乎也是想开口,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萧烬回心转意。

最后还是雨站出来道:“主人,若我们四人做了什么让主人不悦的事您大可责罚,我们四人都无怨言,只是如今为何会突然让我们走人?我们四卫初入江湖之时遇到了您是我们的幸运,我们都发誓一生追随您的。”

“你们这些年来对我嘱托之事,都是尽心尽力完成,我哪里还来的不悦不满?是我要离开这里了,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所以我实在不能再以主人的身份束缚着你们了。雨,我从不把你们当作属下,你们这几年跟在我身边,也算是兑现了你们的承诺了,更何况是我主动提出的。”萧烬平时极敬重雨,此时见是她开口问,自然是认真回答。

“可主人,您一直是我们的主心骨,你一走……”风又道。

“风,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定,你们怎么劝都是徒劳。”萧烬打断了风的话,从袖中拿出了四块精致的玉牌,上面分别刻着风、雨、雷、电四个字,“这些本就是你们的,只是我一直保管,现在你们已经不再是我的部下,可以取回了。”

这四块玉牌虽然是死物,但却是身份的象征,当年四卫各自闯荡江湖的时候,每人都佩带着这玉牌,因而这四块玉牌所代表的四卫在江湖上名震一时。后来萧烬逐一收服了四卫,这四块玉牌也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其实是因为四卫认萧烬为主,自愿将玉牌交出盟誓。

“主人……”四卫看着萧烬手中的那四块牌竟然有些哽咽了。

他们初出江湖那会儿,性情桀骜不驯,少年心性,常常难分是非,后来跟随着萧烬,明白了不少道理,心中也有了正义感,受益匪浅。可是说,若没有萧烬,他们现今也不过是凭着高人一等的武艺逞强江湖而已。

萧烬没有再说话,将牌子往前递了递。

“我明白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赶到帮忙。”电最先想开,伸手接去了刻有“电”字的玉牌,“主人属下不过一些虚词,也没有必要再多做留恋。我说得对吗,萧烬?”

萧烬见电最先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面上带了欣慰之意,他要不声不响地离开还不容易,只是他却希望能得到四卫的理解,“对,这么多年的感情,与这些称呼无关。”

其余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纷纷伸手接过了各自的玉牌,齐声道:“从今以后,便是生死之交!”

语毕,几人相视一笑,宣柳也忍不住插嘴道:“你们早点想通不就好了嘛。”

萧烬别有深意地将目光在电和宣柳之间不停移动着,只到见宣柳有些脸红地避开目光,随即扬声大笑,转身迈着大步就要离开。

“你去哪?”电问道。

萧烬背对着他们几人,不停步子,挥了挥手,朗声道:“别管得太宽,还是先看住你身边的人吧!”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