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等候
云琪一离开四合院，快马加鞭，又是连赶了四个日夜，终于在第十天的子夜时分到达了落霞别宫。数日以来，云琪在马背上颠簸着，一刻都不肯停歇，因为今后冰之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实在是想都不敢去想，是以整个人几乎只是机械地在赶路而已。
“穆儿，你怎么在这儿坐着？”云琪本来的疲惫之意都给易穆儿给吓跑了去，但见易穆儿蜷缩在门角，一动不动。
这大冬天的夜晚天气极冷，易穆儿等了一个晚上，初时还能用内力抵挡，但毕竟她的功力还浅，时间一长就冷得已经浑身僵硬了。
云琪见易穆儿竟然不答话，连忙上前蹲到易穆儿身边，一手抚上了她的脊背，“感觉好些了吗？”
易穆儿只觉一股暖暖的真气从后背渡进了自己的身体，顿时身子一温，没有方才那么冷了，整个人又有了知觉，只是周身寒意未去，艰难地道：“我在等你啊，你说十天的，你真守时，呵呵。”
云琪突然勃然大怒道：“你就算要等也可以到里面去等啊，犯得着在这里吗？你以为我真的说十天就一定十天吗？若是我随口说说，你不是要在这里冻死！你以为你在这里等我，我就会很感动？可我现在真的很生气！”
“不是的……我相信你，你不是那种随口说说的人……我只是想早一些见到你而已。”易穆儿觉得甚是委屈，自己等了一晚，换来的却是一顿骂。
云琪一听易穆儿带着哭腔的说话声，心突然像是被什么击重了一样，“对不起，穆儿。我是担心你冻出什么病来，是气你不照顾好自己。”
云琪也诧异自己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只是突然就发了脾气，现在仔细想想，自己每一次发脾气似乎总是毫无道理地冲着易穆儿的。这样一想，云琪软下了语气，带着歉意道：“哎，就当它是气话，听过就算了吧。来，我们到里面去。”
易穆儿低低地应了一声，在云琪的帮助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自己能走吗？”
“你得扶着我，我腿不知道是麻了还是冻的。”易穆儿摇摇头，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腿，确实没什么知觉了。
云琪在易穆儿的身前蹲了下来，扭头对她说道：“我背你进去，上来吧。”
易穆儿心跳乱了几拍，只得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又让自己别太自作多情，因为心中复杂，她只点了点头，就趴到了云琪的背上。
“稳了吗？”云琪先问了句，见易穆儿没有说话，才边起身边说，“我要站起来了。”
易穆儿趴在云琪的背上，云琪的步伐很稳，一点都不觉得颠簸。反而是云琪的心跳声让易穆儿格外的安心，她感觉云琪宽厚的肩膀似乎能够担起一切。
“云大哥，冰之在你离开后的下午就醒了。”一阵倦意袭来，易穆儿怕自己先睡着，赶紧用讲话来提精神。
云琪“嗯”了一声，等着易穆儿接着说。
“冰之这十天来除了一些必要的话以外都不愿像之前一样和我说会话了，而且她每天总是对着一块玉配发呆……”
易穆儿说到这里，云琪突然停了脚步，她也不由停了下来，问道：“云大哥，怎么了？”
“不，没什么，你接着说。”云琪控制着自己内心的千百种情绪，停了片刻，努力平复了下，才道。
“哦。冰之的反应真的让我很担心，除了她知道的当天以外，她从一醒来就显得很冷静，没闹过，甚至也没见她哭过，我有时就和她面对面，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感觉……感觉她的心好像随着萧烬一起死了。”易穆儿压下心中的疑问，接着道，“所以我才很担心，希望你能早些日子回来，冰之现在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心疼，虽不是以泪洗面，但我却感受得到她的心中一直在流泪。”
云琪听了这话又何尝不心疼呢？好在萧烬并没有死了，只是现在还有事情需要了结才暂时不露面，只要冰之不做傻事，过了这几天，一切也就过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云琪才道：“今天晚了，明天我就去看冰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穆儿？”云琪听易穆儿并没有答话，又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见她还是没应，才发现此时的易穆儿气息平稳，已经熟睡了。
云琪也知易穆儿是累了，轻笑一声，继续背着她往房间里去。到了房里，云琪轻手轻脚地安置好易穆儿，看着她脸上满是倦容，可却还带着一抹幸福的浅笑，也不知她因为什么事情在高兴。
云琪不自觉地温柔一笑，在心中道了声晚安才悄悄地离开。
第二日清早。
“唔，今天居然下雪了耶！”易穆儿昨晚睡得很香，早上起床时感到精力充沛，全无疲劳，又见天下起了小雪，兴奋地叫道，“云大哥，我们让冰之出来看看雪吧。”
“也好。”云琪显得忧心忡忡，这也没办法，今早吃饭时的冰之就如行尸走肉一般，“或许这样能让她换换心情，我们去叫她吧。”
易穆儿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很高兴地点点头，其实他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中，云琪已经习惯多听听易穆儿的想法了。
云琪和易穆儿到了冰之房前，敲了敲门，并无人应声，云琪又敲了几下，还是不听屋内有动静。两人不安地对视一眼，心中满是惊慌。
易穆儿赶忙用力将门一推，没想到门并没有上锁，两人冲进屋里，却不见冰之的人，不由同时送了口气。易穆儿最先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冰之她寻死呢。”
“那她现在会在哪里？”云琪还是不放心，问道，“她平时这种时候不应该都待在屋里吗？”
“哎呀，难道又有歹人把她劫走了？”
“不会的，这里不比客栈，很少有人能在都不惊动任何守卫的情况下就把人带走，有这等功力的人世上仅有的几人，而且他们都不会对冰之加害的。”云琪摇头道，“我们再出去找找。”
“好，我们先从有危险的地方找起。”易穆儿也没多说，拉着云琪又出去找冰之。
落霞别宫有一个“飞霞园”，是模仿落霞宫中的园子建造的，只不过将所以的景物都缩小了一些而已。园中有一处湖景，此时正值寒冬，但因为地气的原因，湖水并没有结冰，反而看起来比往常更加清澈见底。
冰之今日不愿再闷在屋里，见天上飘雪，景色甚美，就只身一人到了湖边，却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只好静静地站着。
当冰之听到萧烬的死讯时，她真的觉得天地都迸裂了，或许是潜意识里自己不愿意醒来，才昏迷了整整一日。复醒而来之时，冰之猛然明白了自己曾经有多蠢，在萧烬还活着的时候竟然不懂好好珍惜，如今萧烬死了，天上人间，又去哪里找寻他呢？这样一想，突有万念俱灰之感，所以几日以来几乎将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是惩罚自己，也是想让自己想清楚未来的路，不能再遗憾一次了。
“冰之！”云琪眼力比易穆儿好，在远处就看到了站在湖边的冰之，心中大惊。只见他身影比话音还要快了一步，已经飞奔向前，待到了冰之身后，双手从背后缚住冰之，不等冰之挣扎，足尖一点，斜身向后退了两丈，将她带离了湖边。
“冰之，你怎么……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呢？”易穆儿紧张地上前来，看冰之无恙，劝道。易穆儿显然误会了冰之，以为她是要自寻短见。
冰之面上没有波澜，平声道：“我只是想赏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不会寻死的，你们放心。我在海岛上生活多年，水性比一般人好，就算要寻死，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的。我会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因为这样我至少还能够用一生的时间去想念烬，我要留在世上，证明爱存在的痕迹。”
云琪听了这一番，神色颇不自然，讪讪地放开冰之道：“我只是担心你，你想得开就好。”
“我没有想开，就是因为想不开，我才要继续活着，接着想，想我当时为什么离开烬，想烬为什么为我而死，想我在哪一世才能够等候到他。”冰之还是平淡地说着，仿佛不是生死，只是一个晨昏的离别而已，“唔，或许他并没有死也说不定啊！不……已经这么多天了，一定是死了。”
“冰之，别这样好吗？一切都会过去的，该离开的不是他而是我！”云琪心疼地大喊道，他真的受不了冰之这个样子，明明近在眼前，却觉得她远在天边，怎么都触及不到她的心，她的魂。他有私心，他想趁着萧烬还有事需要了结的这几天，能多守在冰之身边一时就是一时，可代价却是冰之日渐增加的绝望。
冰之摇头，叹了口气道：“不是的，谁都不应该离开。琪，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天意，既然所有的不幸都发生了，大概就没有比这更差的处境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啊。”
冰之此时的心绪哪能够再深想云琪最后那句“该离开的不是他而是我”这句话真正的含义呢？
冰之说罢，起步又往湖边走去。
“云大哥，我想起来有点事，先走了，照顾好她。”易穆儿在这别宫中能有什么事？无非是为自己的离开找了个借口而已。
云琪未有多想，一心都系在了冰之的身上，哪里能发现易穆儿眼中的失落和沮丧，只道了句：“好，你别太累了。”说完连头都没有回，就赶紧追冰之去了。
易穆儿幽幽一叹而去，轻不可闻。何止冰之对已逝的萧烬的等候是遥不可及的，自己对云琪的，不也是遥遥无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