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我们事先的商定,老严找到你,并且交给你一个貌似简单的任务,他说会给你派两名助手,在这一点上,其实是我的一个疏忽……”零导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仿佛知道我即将发问一样,结果还真让他猜中了,我问:“一个疏忽?怎样的疏忽?”
“应该说给你派三个人就对了,因为起初我不打算亲自参与此次行动,可看着你们登上了火车,心里就莫名其妙地不踏实起来,我实在是担心嘹亮他……”零导看了眼站在我后面的赵嘹亮。我明白他话中隐意,把重要的任务交给赵嘹亮的确不能让人放心,可毛勇敢又是一介武夫,动脑子的活儿也是强人所难。
“你们也知道我身份特殊,走这么远的路很容易暴露目标,万一被某个别有用心的人盯上,其实还是挺危险的。唉,我得保住自己这条命,才能为国家多作贡献不是吗?可是,这是零公馆创办以来接手的第一个案子,我得保证万无一失,所以我不得不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加入你们,亲自参与进这个任务中来。说实话,在火车上我的突然出现确实唐突了些,被你怀疑也是理所当然,但事情紧急,我也想不出更稳妥的办法了。”
零导的自恋倾向很严重,时不时就夸大自己的重要性,我听着他的话,开始回忆起当时的经过。
“在火车上,当你问起我的名字时,我本想随便胡编一个应付你,但话到嘴边我又一思量,觉得假名字其实是很容易就会被人识破的。一个人虽然和一个名字没有直接的联系,但要是没来由地强加上一个不切实际的虚名,还是会令精神敏感的人嗅出差错。军歌同志,我想以你的警觉,肯定会觉察出我的谎言。
“为了减少将要进行的事情可能出现的纰漏,即便在运行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我们也必须随机应变把事情扭转到貌似正常的方向上去。所以,我就鬼使神差地称呼自己为何群。
“何群是和你一起运密件时不幸失踪的战友,你虽说是失忆了,但也不会对这个名字完全陌生。其实,我称自己为何群还有一个用意,就是可以进一步验证你是真的失忆了,还是和敌特有染,故意把密件转移给了敌方。”
我听零导这样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但随即又想起他古怪的行为,于是便问道:“我不明白你在火车上的行为……为什么会那么怪异,你吃冷水泡饭又是怎么回事?现在你该解释一下了吧!”
零导听我这么问,似乎是被我逗笑了,就连站在旁边的赵嘹亮和毛勇敢也不约而同地扑哧一声笑了。
“其实我那两天的确是犯了胃病。”零导止住笑,“我有个奇怪的毛病,胃一疼,就不能吃干硬或者热的食物,所以就……呵呵,或许这一举动,着实令当时的你感到无法理解,我想在那一刻,你就埋下了不信任我的种子。”
我点点头,“不错,我确实觉得你的举动太过不寻常,行为举止也不像从部队出来的人,所以当时十分怀疑你。”
“这些可以理解,你虽然怀疑我,但也并没有十足的证据指出我的特殊身份,所以说我的表演还是可圈可点的。”他把胳膊靠在藤椅左边的扶手上,身子也朝那里倾斜过去,这表明他此刻的心情不错,放松而安然。
零导有目的地看了一眼赵嘹亮,继续说:“为了取得你的信任,我让赵嘹亮谎称自己祖籍江西,其实他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这样做有两点好处:其一,当他对你暗示那些关于鄱阳湖的传闻和史料时,不会令你产生怀疑;其二,这也为他之所以加入所谓的秘密任务,找到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
我明白他话中意味,或许零导也认为赵嘹亮的性格不适合做保密工作。我偷看了赵嘹亮一眼,他似乎并未发觉零导话中隐意,还是直着眼睛瞪着零导,仿佛听得无比投入。
“你让老赵给我讲那些传闻,究竟对我的病情有什么好处?”我思索着问。
“那个时候我们都只是在摸索,谁也没有百分之百行之有效的疗法。但我们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参考了一个案例……”
我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急切地问:“案例?什么案例?难道我并不是唯一的幸存者?”
“不不不,我将要说的案例,是从书本上读到的,我想你也知道,做研究工作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实践与理论相结合,实践不必多谈,理论就是需要阅读大量的案例。
“所谓案例,也就是前人对于治疗心理疾病的经验之谈,就像研究社会学的必先要通读历史一样,我也是如此。那些案例,或者称其为病例更为贴切,都是先驱们对心理学和心灵学研究的经验之谈,是被实践证明了的理论。但在讲之前,我还得赘述一些内容,澄清一些概念。因为心灵学起初的研究曾误入迷途,以至于被一些会巫术、骗术的利欲熏心的人所利用,使得心灵学的研究队伍不纯洁,也令很多人对其失去了信心。
“当然,也不要把灵魂出窍、梦境再现等离奇虚幻的故事统统斥之为谎言、迷信、欺骗。其实它们不仅是确凿的事实,而且还经常地、或明或暗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这些便是心灵学所致力研究的对象。
“心灵学所触及的是最前沿的心理现象,但其本身由于诸多局限,目前至多仍处于‘潜科学’或‘准科学’的阶段。由于心灵学本身的局限,加之很容易陷入所谓的‘超自然学说’之中,所以其性质很容易带有神秘色彩,所以,我不得不先阐述一下心理学与心灵学之间的关系。
“心理学与心灵学的性质虽不相同,但二者的关系可以说是最为接近的。心灵学实际上的研究对象与心理学一样,都是人的内心现象,只不过心灵学起先集中于研究‘超自然能力’,所以心灵学也称‘超心理学’。
“心灵学研究的内容处于心理学最前沿,也是心理学这门学科应该研究,但由于对象可能具有的神秘性质而至今甚少研究或者根本回避的问题。当然,心灵学也需要建立在已有的科学技术的基础之上,杜绝凭空想象,依靠‘超自然’之力来搪塞神秘事件的研究作风。
“从这个意义上说,心灵学应该成为心理学的‘探雷者’,这也是心灵学应作出的贡献。好了,言归正传,下面我就讲述那个关于实施催眠术并且和你的病情有些类似的案例……”
案例:
理查德,二十七岁,白人,是二战时期的一名普通船员。
理查德的疾病是由于他服役的商船被鱼雷击沉后引起的。之后他先后出现过几次短时间的记忆缺失。最严重的一次,就是他在自家门口突然晕倒,而后便长时间地失去了记忆,至于他受到何等刺激致使其晕倒,他失去的正是这段记忆。
入院治疗的最初一段时间里,医生暗示他或许会采用催眠术来帮助他改善病情,他虽同意了,但内心依旧有些排斥。医生对他说,使用催眠术并不是想“摧毁人的意志”,倘若他心存顾虑,不与医生很好地合作,那么恢复健康的希望就不大了。理查德理解了医生的意思,于是同意放松心情试一试。
医生在没有实施催眠之前,先要对他的病情有所了解,做到有的放矢。在理查德清醒时,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他的船是在傍晚时分被鱼雷击中的,那时他正和机长在机舱里闲谈。据他说这位机长当时很害怕,立即就跑上甲板,把理查德一个人留在下面。
按照理查德的说法,他说自己在紧要关头置生死于度外,跑到锅炉房,及时关闭了两个控制开关的水龙头,然后才冲上甲板。但当他跑到甲板的那一刻,船体已经开始倾斜了,他的后脑被一块铁片击中,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疼痛反而令他清醒了过来,于是才奋力跳进了海中,向救生艇游去。
理查德获救后,同伴用针线帮他缝好伤口,但不久,他就因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当他苏醒的时候,已经安然地躺在了病床上,这便是沉船的经过。
但是,令医生觉得奇怪的是,在理查德讲述这个事件的过程中,他显得很骄傲,尽力表现他临危不惧、舍生忘死的大无畏精神,以及拯救他人于危难之中的人道主义思想,同时对那个不负责任的机长充满敌意,嗤之以鼻,甚至肆意谩骂。
医生掌握了这些情况之后,开始为其进行催眠治疗。经过催眠暗示后,理查德回到了失去记忆的那一段时光,经过医生潜移默化的暗示,过去的一切又在他的周围发生了。
理查德开始回忆起使他失忆的那段经历:在他家门口,正有两个水管工维修水管,他看到地上摆着两个水龙头,而后突然昏死过去,等他清醒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他仿佛又目睹了那次船体被击中的场景,往事在脑海里又经历了一次。
从记忆缺失发生的原因看,他感情斗争的焦点集中在两个水龙头开关上。
经过分析,当再次实施催眠时,医生反复地称赞他的勇敢和胆量,还肯定地表扬了他临危不惧把锅炉房的两个水龙头及时关闭的大无畏精神。
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医生终于令理查德承认他当时也很害怕,很怯懦,因为害怕,他并没有留在舱里,当然也没有下到锅炉房去关闭那两个水龙头,而是和机长一样,逃跑到了甲板上的事实。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对这件事深深地感到惭愧,理查德试图把这种懦弱的感受强加于死去的机长身上。他失去记忆期间在脑中所出现的思想活动,就是胆小与责任感、懦弱与勇敢之间的斗争。当看到与水龙头类似的东西时,便触及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矛盾点,从而引发了精神疾病。
所以,只要催眠师掌握这一问题的关键所在,不要让病人回避这些情节,那么病人就会在清醒的时候勇于承认这些痛苦的思想斗争,从而淡化自己的负疚感,以便抛下思想包袱,更好地面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