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总是这样静,静得想让人窒息,在这漆黑的夜里,我们依然可以听到那段古老的歌谣在盖茨海波堡上空徘徊,跨过了几个世纪的沧桑,孤独地想让人落泪。厦尔菲尔菲克斯依旧那么高贵,那么优雅,上一个季度仿佛是一个结束,鸩羽却成了挥之不去的影子,她就像柔软的藤蔓紧紧地缠绕住厦尔,要厦尔为自己戴上王冠。千夜依旧是那个顺着眼睛的女仆,而伊始的燕尾服,依旧黑的耀眼。
厦尔祥和的闭着双眸,那只猫依偎在他的胸前,厦尔真的累了,但他的嘴角还在轻轻上扬,保持着美好的弧度。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破晶莹的天空,伊始静静在他的房间静候他的醒来,然而这一觉厦尔睡得好长好长,时针悄悄的转过,伊始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个月圆之夜,伊始总是守候着厦尔,确保厦尔在这一晚不受任何打扰,平安度过。不过这一晚似乎太长了,也就显得不同寻常,但是伊始除了守候什么也做不了。终于,厦尔睁开了眼睛。
“少爷,您终于醒了。”伊始的脸色渐渐柔和。
“是啊,好累啊。究竟以前厦尔和威尔是怎样做到的,我总觉得气力不足,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要快一点儿找人一起分担才行啊。”厦尔的声音软软的,好像刚刚完成什么大工程。伊始明白厦尔的苦衷,但是没办法,这是菲尔菲克斯家族的担当,与他人无关,纵然再关心自己的主人,也无能为力。
“难道,鸩羽小姐不可以吗?”伊始问。
“我现在还说不好,总觉得怪怪的,姑且留着她吧,万一有什么用呢。”厦尔闭上了眼睛,想在休息一会儿,伊始静静地站在他的床边就像个黑色的守护神,但是有这么一些人就是不喜欢闲着,总想搬弄一些是非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厦尔的房门被无情的敲响了,那刺耳的声音惹得厦尔睁开了眼睛,“又怎么了?”厦尔问,“拜托,我真的不想起来,伊始,你去看看,别让他们烦我。”厦尔像孩子一样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伊始摇了摇头,走了过去掀开了厦尔的被子,“您还是起来吧,我没有办法帮您应付您的女人。”
厦尔机械的坐起身,让伊始为他快速穿戴,自己却闭着眼睛,休息一下,哪怕一分钟也好。然后厦尔突然睁开了眼睛,似乎里面燃着熊熊怒火,想要对着敲门的人一顿猛喷。厦尔打开了房门,一个金色的脑袋倏然扎向厦尔的怀里,厦尔稍稍侧身,顺势把她让到床上坐下,即刻就传出了嘤嘤的哭泣。
“怎么了,亲爱的?”厦尔被弄得莫名其妙,强装温柔的说。
“她动了我的东西,”鸩羽委屈的说。“她把代表桑菲尔德家族的钻石花戴在了自己身上。”
厦尔看了看鸩羽身后一脸漠然的千夜,问道:“千夜,你动了夫人的东西,是吗?”千夜没有回答,也不作任何表情,她只是看着厦尔,一点不在意自己颈上的那朵夺目的钻石花。
“千夜,你能解释一下吗?”厦尔的调子里听不出怒火,倒像是等待看笑话的味道。
然而今天的千夜却一反常态,她用力扯掉那朵钻石花,白金的链在在千夜秀美的颈上留下一道血痕,她把钻石拿到手上,一脸失望的还给厦尔。
“好了好了,”厦尔温柔的安慰鸩羽,“别伤心了,亲爱的,一会儿回来远客,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亨利姨妈可不喜欢爱哭的女孩儿。千夜,扶夫人回去。”厦尔朝千夜眨了下眼睛,千夜会意。打发走了鸩羽,厦尔睡意全无,他悠闲地坐在安乐椅上,渐渐地,思维回到过去。回到他们三个从教城毕业。久别重逢,自然很高兴,然而步入盖茨海波堡的那一刻,这一切便荡然无存,整个城堡笼罩着一种隐隐的悲哀。菲尔菲克斯伯爵也是这样躺在安乐椅上,他先让卡尔和厦尔回避与威尔说话,然后是卡尔,最后是厦尔,厦尔不知道父亲和两个哥哥都说了什么,但等到自己和父亲说话时,父亲已经奄奄一息,他颤抖着双手为厦尔带上代表菲尔菲克斯家族的挂坠,平静地离开了人间。或许彷徨有时会代替痛苦,急于求知的心会战胜感情,厦尔没有落泪,他把挂坠紧紧贴在胸腔,身为菲尔菲克斯的继承人,厦尔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大家族其实很寂寞,寂寞的不得不靠这种事情撑门面,可能只有这种情况,人们才有可能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由于同一个城堡中不能同时存在两个及以上有法律效力继承权的人,所以威尔和厦尔不得不离开家,威尔被过继给亨利姨妈,卡尔被过继给兰德尔姑妈,很多年了,不知道他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厦尔和鸩羽此刻正在享用午餐,自从伊始接管城堡中管家,生活饮食上就完全符合了厦尔的喜好,厦尔喜欢牛奶和蛋类,讨厌酒和土司,偏爱中国的月饼,讨厌日本的寿司,但是鸩羽似乎不太喜欢盘子中的食物,她勉强吃了几口就不再问津,优雅的啜饮一小杯咖啡,仿佛在期待饭后甜点,不过甜点似乎也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惊喜,只是不吃的话难免会引起厦尔的反感,所以鸩羽就假装心情很好的吃着,一面偷偷瞄着厦尔,虽然鸩羽是厦尔名义上的未婚妻,但如今自己已经失去了亲人,孓然一身完全听从厦尔的调度,但鸩羽却无法感觉到厦尔身上的温度,纵然厦尔的脸上时时流露出宠溺的表情,对自己也温柔体贴,可是心的距离有办法估量吗?但鸩羽一直在努力,她不相信男人会不为女人的美貌所动,哪怕只是一晚温情,鸩羽便会让厦尔记住自己的好。
蜜饯公爵府在距盖茨海波堡150英里的地方,路途很遥远,不过总在暮色四合之前,亨利夫人的马车出现了。伊始和厦尔在门口静候着,亨利姨妈依旧那么迷人,只是眼角多了些细纹,威尔却已经成了真正的男子汉,他的眉宇间诉说着刚毅,五官与厦尔很相像,只是嘴角少了厦尔特有的那丝狡黠的微笑,他们相继走出马车,接着是一位女孩,她的出现让厦尔眼前一亮,琼斯凡多穆海伟,五年前教城唯一毕业的女孩。
“尊敬的姨妈,您的到来真是让我倍感荣幸。”厦尔优雅的单膝下跪,亲吻了亨利夫人的手,亨利夫人的年纪虽然不过四十岁,但头发已经变成了晶莹的白色,和着五月的阳光,显得更加迷人。她的嘴角有一颗痣,宁静的神色很像以前的伯爵夫人。
“您好,厦尔菲尔菲克斯伯爵,很荣幸见到您。”威尔彬彬有礼。
“您好,威尔特纳亨利子爵,还有迷人的子爵夫人。”厦尔微笑着说。
“不,厦尔,我们还没有结婚呢。”琼斯笑道,“连订婚仪式也还没有举行。”
“别着急,亲爱的,我们将在卡尔的兰德尔府举行订婚仪式。”
“那真是太好了,亲爱的,我们也会去参加,对吗?”不知什么时候,鸩羽已经站在厦尔身边,她自然的挽着厦尔的手,长长的头发垂到腰际。厦尔多多少少显得有些不自然,无意间,他看到姨妈轻轻皱了下眉,不过转瞬即逝。
“是啊,那么姨妈,请现在盖茨海波府休息一晚,明天再动身,好吗?”
“你说呢,我的百合花?”亨利夫人转向琼斯。
“我听您的,夫人。”琼斯微笑着,“这个地方看起来真漂亮!”
“那么伯爵老爷,麻烦您了。”亨利夫人面无表情地说。
于是厦尔一行人走进了府邸。厦尔留心观察着琼斯,她梳着一个马尾,简单的带着一朵钻石花,与雍容的贵族盛装比起来,简单的骑马装更适合她。不过最让厦尔吃惊的是琼斯在教城时不曾有的敏锐,透过那双平淡的眼睛,厦尔清楚地看到一个不羁的灵魂。威尔已经不是那个纯真的孩子,他更懂得伪装,懂得如何让两个不相爱的人卿卿我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厦尔慢慢的想着,伊始站在他的身后。
他们走到一个大厅,这是整个盖茨海波堡最中心的位置,是一间豪华的待客室。
“厦尔,”亨利夫人说,“你爸爸妈妈呢?”
厦尔的嘴角轻轻上扬。
“姨妈,您要是愿意,我可以随时送您去见他们。”亨利夫人并没有做出反常的表情,她平静地注视着厦尔,然后把手放在厦尔头上,想是想要领养他,她喃喃地说:“厦尔,你这样小的孩子,却统治着整个城堡,是不是很累?”
“您错了,我不仅拥有盖茨海波堡,我还拥有桑菲尔德,还有——”厦尔顿了顿,“伊始。”
亨利夫人转向鸩羽,问道:“你是伯爵的未婚妻?”
“是的,夫人。”鸩羽滴溜溜的眼睛正好迎上亨利夫人的目光,于是赶忙低下了头。
“很好,我累了。是不是可以带我去休息?有我在,你们年轻人总会觉得不舒服。”没错,亨利夫人就像一块冰,把整个气氛都冻住了,厦尔让千夜带亨利夫人回了客房。
“看来她还想着你呢,厦尔,怎么样,有兴趣吗?”威尔轻蔑地笑着。
“是啊,不过好像不只她吧。你要结婚了?”
威尔沉默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正在和鸩羽悄声谈话的琼斯,坚定的说:“不,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你得到桑菲尔德了?”
“是啊,可是有什么用呢?不过幸好你到了,我也可以轻松一点。”厦尔狡黠的笑着。
“别打我的主意,”威尔和善地说,“我也有好多事儿要做呢。也许卡尔会有办法帮你,对了,那个小娃娃是的未婚妻?”威尔说着便觑着眼睛打量鸩羽,“不错嘛,你的身边总是有这么多有姿色的人。”
“还好吧。”厦尔瞄了一眼鸩羽,“你不觉得她傻的可爱吗?”
兄弟俩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琼斯和鸩羽疑惑的望着他们,琼斯知道菲尔菲克斯家族有一个诺言,也知道厦尔和威尔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看到他们相视而笑,不知为何她的心狠狠地痛了起来,她停止了讲话,只是忧郁地看着他们,鸩羽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闭起了嘴巴。
这一晚,威尔和厦尔睡在一起,猫就在他们两个中间安详的休憩。
这一晚,威尔和厦尔做着同样的一个梦,梦里出现了一位穿着白色睡袍的老人,那段没有旋律的古老歌谣,然后就是一扇破旧的活板门,上面画着一张烧焦女人的脸。
当第一缕阳光射进厦尔华丽的卧室,朦朦胧胧,厦尔感觉到有人穿衣起床,很娴熟,然而这对于贵族少爷来说,比世界灭亡还来得天方夜谭,厦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那个优雅地希腊式背影,于是内心紧缩成一团,他见过,当厦尔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亲的背影同样优雅,厦尔呆呆地望着威尔离去,口里喃喃地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早餐用的很寂寞,因为亨利夫人不喜欢说笑,不喜欢吵吵闹闹。千夜站在她旁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有一把银刀和一把银叉,不过似乎很重,因为她的手已经微微发抖了。威尔胃口很好的吃着,时不时的会与对面的琼斯相视而笑,鸩羽小心翼翼的拨弄自己盘子里的食物,生怕不小心弄出声响,惹得亨利夫人不高兴,直到亨利夫人放下刀叉众人才随之放下,但是厦尔又端起了一杯茶,慢慢呷了一口,这时,亨利夫人对琼斯说:“吃得好吗,百合花?”
“好极了,夫人。”琼斯微笑着,“一种很怀念的味道,不过添了其他的东西。”她把目光抛向厦尔。
“没什么。”厦尔的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微笑,“不过是香柚和榴莲。”
琼斯用手轻碰了碰嘴唇,笑道:“原来如此。”
鸩羽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们,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厦尔的未婚妻,而且除了贵族小姐正规礼教,鸩羽并没有学过什么,从小无忧无虑的生活几乎使她丧失了独立自主的能力,这点她与琼斯截然不同,只要厦尔高兴,随时可以让她从金枝玉叶变成枯枝败叶,厦尔并不在意这些,然而亨利夫人察觉了,她面无表情地说:“菲尔菲克斯伯爵,您的未婚妻病了呢。”鸩羽顿时觉得浑身冰冷,那股寒气从背部蔓延至全身,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求助地望着厦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亲爱的。”厦尔温柔的问。
“我……不知道,有点……冷。”鸩羽哆哆嗦嗦的说,她咬牙坚持着,不让自己失态。
“要是不舒服就回房间休息吧。”琼斯关切地说,但是话音未了就被威尔用眼神示意,“该闭嘴了。”
厦尔突然站起身,在礼节上,主人起身代表用餐结束,无论谁都改变不了,亨利夫人缓缓站起身,离开了。鸩羽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瘫软在椅子上,琼斯摸着她齐腰的长发,怜爱的说:“等一下就好了。”
伊始一直在厦尔身旁,他微微俯下来,凑到厦尔耳边说:“少爷,马车准备好了。”
“很好,马上出发。”厦尔看了一眼鸩羽,挥手让女仆扶鸩羽回房,琼斯也跟了过去。
“谢了,子爵,要不是你及时出手,鸩羽恐怕就没命了。这一招是什么?”
“不知道。”威尔轻蔑地笑笑,“救她的不是我,我没有那么善良,别怀疑我,环境会改变,本质不会变。”
“是啊。”厦尔收起了笑容,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厦尔看到白鸥自由的飞翔,宛若天空中移动的白点,然后消失于遥远的天际,“不知道卡尔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