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们都应该相信命运
生活部的制服也是白衬衣黑外套。不过外套是燕尾服式的,衬衫的前襟有细微褶皱,看上去不知像周子殷哪次穿过的衣服,领口上系的也不是校服式的领带,而是蝴蝶状的领结。非常合身,合身到周晓安非常清楚地明白动作幅度稍微过点头衣服很可能就被扯开一道缝的地步。
侍者的工作其实很简单,确切地讲只是“迎宾”与“传达客人意见给餐厅”而已。真正的传菜摆桌都有专人负责,何时上菜何时上酒何时撤盘都不关这些赚学分的富家子弟的事。这简直太轻松了,轻松得晓安站在边上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吗。唯一的缺憾是没办法在餐点吃饭,看着人家饭桌上的菜一道道上来,周晓安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跟她一起的女生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口,递给她一块蛋糕,“奶油的,热量很高,吃了就不饿了。”
“谢……谢……”周晓安看着那只小到还不够她一口的蛋糕,很纠结地才能开口。很明显她们的肠胃构造是不一样的,吃了这个她只会更饿吧,“不用了。”
在这种状态下,看着灯下的两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汤,一小块一小块地切着肉,一小勺一小勺地挖着甜品,周晓安简直恨不得冲上去帮他们把东西塞进嘴巴里!身边的女生看到她眼睛发绿,“……晓安同学,你怎么了?”
“……没什么。”周晓安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真的,牙齿非常痒,妈的明天一定要吃了饭再上工!饿着肚子看人吃东西,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
等到客人慢条斯理地用餐终于结束,周晓安一个箭步就要冲出去找吃的,却被人拉住,门边同样穿生活部制服的一名女生一脸温柔笑意,“晓安同学,这边房间——”
“我只当一间!”周晓安的手非常巧妙地挣脱了她,腿已经迈出去,“同学你自己搞定吧!”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快到餐厅,女生连忙叫:“这边有人请你吃饭啊——”
在这样一个时刻,再也没有比“吃饭”两个字再具有魔力的词汇了!如果非说要有的话,那就是“请你吃饭”这四个字吧!
周晓安倏地回过头,“哪里?!”
“这边。”女生推开隔壁间的门,“请进。”
灯光灿烂的雅间,桌面放着鲜花与银器,一个人坐在桌子的一端,举起杯子,向周晓安微微一笑。镂花的椅背刚到他的脑后,长发没有束起,温柔地垂在颊边,他整个人像一支温暖烛光,照耀着被饥饿打败的周晓安。一切看起来都可爱得要命,好看得要命,最要命的是正对着她的位置,侍者揭去了银罩,热气与香气一下子喷薄而出,直扑过来,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对她发出世界上最不可抵挡的诱惑。
她走过去抓起刀叉,最后一丝理智确认一下,“请我?”
周子殷含笑点头。
周晓安敢发誓,周子殷从来没有这么帅过!从来没有这么漂亮过!那张无懈可击的面容此刻简直像天神一样!
等到嘴里塞得满满的、胃也差不多半饱的时候,晓安的脑细胞也有力气运转起来,“今天怎么这么好心?”
好心得简直像刚开始她不知道他真实面目一样。
“我只是很好奇,”周子殷轻轻摇了摇酒杯,去闻那荡漾出来的香气,漆黑的眸子望向对面的周晓安,“为什么在所有的可以获得筹码的社团里,你会选择最不适合你的一个?”
这个问题周晓安没办法回答。所以她咕哝一声又用牛排塞住自己的嘴,“我怎么知道不能在餐点吃饭?我看闻雯她们都做得很开心……”
“那些小姐们基本上是不吃晚饭的。”
“啊?”
“她们的晚餐是一份水果或者一颗维生素。”
“那生活部里也有男生啊!”
“他们喝下午茶,且吃夜宵。”
好嘛,总之这些人都是不用吃晚饭的……不对,周晓安警觉地瞟了他了一眼,“你怎么知道我进了生活部?”
没有理由她不知道他今天干吗去而他却知道她的行踪啊!奶奶啊这反得太厉害了吧?应该是保镖时刻了解雇主而不是雇主时刻掌握保镖啊!
周子殷噙着一口酒轻轻地笑了,对面的人眼睛瞪得老大,眸子像漆黑而浑圆,像什么呢?嗯,葡萄。咬一口就溢出酸甜汁液的葡萄。
有一次,在一间掩映在苍郁古树的寺庙里,老僧就曾经用一只白瓷碗装出一粒葡萄,在座的每人只得一粒。那时去走了好长的石阶,又是最炎热的天气,葡萄清凉酸甜,一直沁进心底。
“喂,”周晓安对着他挥了挥手,“喂。”
“那好像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葡萄……”周子殷喃喃地说,说出来自己才发觉,不过周晓安并没有听清楚,她跟进刚才的问题,非常想知道答案,“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这种事情会发生让她感觉到很矬——但要是他真有什么好办法她也应该学一下,因为作为一个保镖,她确实太给周家祖宗丢脸了。
可惜很明显周子殷不打算公布他的秘笈,“我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有办法知道。”他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放下杯子,“你吃好了吗?”
“有事?”早知道他不会无端端请她吃饭嘛,周晓安赶快把盘子里的东西全扫进肚子里,一抹嘴站起来,“好了。”
站起来的样子非常利落,像个整装待发的兵士。非常贴身的裁剪显出了平时不太明显的腰线,周子殷的视线落在上面停了一两秒钟……这家伙的腰好像很细,身形比例格外修长,脸上带着一副准备严阵以待的认真表情。
周子殷忍不住微微一笑,“没事,只是出去一趟。”
吓?“出去?现在?”
“有什么问题?”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晚上出校门需要两个筹码……我可什么都没有。”
“算我的。”
周晓安呼出一口气,不过又省起,“等会儿,我先去换衣服。穿这身衣服没法跟人动手……”
周子殷回过头来,“谁说要跟人动手?”
保镖的想法当然不一样,“万一有事——”
“走吧!”周子殷拖过她的手臂,打断她的顾虑,“出去了再换。”
出去了哪还有得换啊。周晓安非常怜惜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给她的时候是没收钱的,可是不知道破了要不要赔……
在校门口的时候,门卫让两人签名,周子殷在上面签了两个自己的名字,门卫看了一下,“代签的筹码是双倍,这位同学你知道吗?”
“唔。”
周晓安坐在车里暗暗地心痛了一下下,那就是说出去一下要六个筹码!这混账周子殷,“我说你哪里来这么多筹码?”
说起来,真是很不公平啊!明明是同时入校,为什么她踢球打工到现在还是一个筹码也没有,而这个人却有足够的筹码喝酒玩乐?“你问别人买的?”
周子殷发动车子,轻轻笑,“有人会卖吗?”
当然,我。当然前提是等我有了,“那你是怎么来的?”
周子殷斜睨了她一眼,一个转弯驶出学校门前的林阴路,车子进入外面的车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真是典型的周子殷式的邪恶,周晓安丧气地倒回位置上。车内有音乐轻轻地回响,听不出是什么曲子。还有淡淡的香气,不知是车上放了什么空气清新剂,还是周子殷身上的。
男生用香水,真是想想都觉得“好娘”的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放在周子殷身上竟不冲突。还有男生留那么长的头发,且还竟敢这样直披着,笑起来竟然比女生还女生……都实在是娘娘腔得不能再娘娘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子殷做起来却让人觉得非常……非常自在。好像只能用这个词了,好像他就应该是这样子,用别人不能想象的精致装点自己,如果让他像一般男生一样,没准反而有一大堆人受不了。
总之,有些人生来就是要打扮的吧,就像有些人生来就打扮不起来一样。在这个开始有点凉意的深秋的夜晚,周晓安忍不住为上天的不公平叹出一口长气。她又一次想起了人生中的一些伤心事——有一次,妈妈、两个姐姐、小姨,还有堂嫂,五个人陪她一起逛街,行动口号是“就不信穿不出个女孩子样来”。然后大家一起折腾了一下午,最终还是挫败地回了家,并且从那以后再也没约过周晓安逛街。
其实,其实有时候,她也会想要“女孩子”一次啊。
车外的流光时而掠过车内,周子殷从后视镜里看了安静的室友一眼,“想什么?”
“没什么。”声音好像有点懒懒的,垂头丧气。
“下次我带你去就是了。”
“啊?”
“下次我去赚筹码的时候。”
周晓安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的?!”
怎样去形容那种感觉?像是黑暗之中绽放钻石之花,像是乌云瞬间消逝露出明月的脸庞,总之周子殷清晰地感觉到眼前一亮,这车内,这街道,这街灯和各式的灯牌都明亮了起来。
心里也有一种被照亮的感觉。
他的嘴角轻轻翘起来。
他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车子先在停车场停下来,然后周子殷带着周晓安去步行街。
这座城市晚上好像比白天要漂亮许多,就像白天的一个小白领晚上突然画了浓妆穿了漂亮衣服出现在酒吧的灯下,有一种周晓安说不出来的迷离辉煌的美。也比白天热闹,加之没有车辆通行,步行街上几乎到处都是人。
周子殷看着周晓安一颗脑袋四下乱晃的样子,“没逛过?”
“一来就给你当牛做马,哪有时间逛?”
“你今天不是出来玩了?”
“那是去——”
刹住!周晓安头发险些竖了起来,千万不能给他知道陆上夫,不过好在周子殷的目的地到了,他把周晓安拉进一家店。
这家店……好像太大了一点吧?空间太大,以至于衣服都显得很少。跟周晓安在镇上逛的两边密密麻麻挂满衣服的小铺完全不一样。地板明亮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灯再打在上面,周晓安更加认为自己走上去必须小心一点才能避免被滑倒。
光滑,光滑,愈光愈滑,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原来这家伙是来买衣服,这倒让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去酒吧啊舞厅啊什么的地方,看来她今天这身行头可以保全。
她挑了只沙发坐下,那边周子殷已经由漂亮的姐姐陪着选衣服。灯光令他的发色看上去比平时要浅一些,眉眼口鼻也像是度上了一层光圈似的,那位亲爱的姐姐一边说话一边笑,眼睛简直没有办法从他身上挪开。
于是周晓安想:“这样应该比较好杀价吧?”
不过看周子殷会杀价吗?看他买起衣服来跟批发似的,手指头点点点,很快那位姐姐手里已经抱了一堆衣服,又来了一位姐姐帮忙,一套一套搭好。挑完了,他的眼睛在店里扫了一下,落在周晓安身上,“过来。”
“是,少爷。”周晓安说,“把这些都放进车里?”
“去试试。”
“呃?”周晓安的脑筋忽然有点搭不上,“虽然我们差不多高但尺寸毕竟不一样吧?”而且你竟然懒到连衣服都让别人试的分上了吗?!
周子殷已经面向那两个人,“带他去试试。”
试衣区域在另一边,试衣间外放着沙发和茶几,还放着水果饮料与花。周子殷就在外沙发上坐下,气定神闲地看着周晓安抱着一堆衣服进去。不到半分钟,门就打开了,速度快得令人意外,不过表情比他更意外的是周晓安,她拎着衣服冲出来,自己的衣领解了两粒扣子,领结歪在一边,“周子殷,别在这家买!”
“哦?”
“太贵了!”她凑近他身边,压低声音,“明摆着宰人啊!一件衣服怎么可能这么贵!黑店!黑店!”
“又不是你付钱。”
“虽然你很有钱,也没有必要这样给人宰啊!”那四位数的标价让周晓安第一时间还以为它标错了小数点,“太离谱了——就一件衬衫!”
那只花瓶贵点就贵点吧,毕竟是水晶。好歹也算宝石了。可这件衣服,不就是布吗不就是布吗?凭什么这么贵?简直让她义愤填膺,脸都涨红了。周子殷却笑了起来,把她推进去,“叫你试就试,真是,就算你是乡巴佬,也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乡巴佬吧?”
“喂喂喂——”
“换上。”周子殷带上门,“不换上不许出来。”
“真是猪头!活该被宰!”试衣间里,周晓安嘀咕,还说她是乡巴佬,靠,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该被宰,干吗不标一万块一件呢?
换上之后周晓安气昂昂地走出来(或者是气鼓鼓吧?我们都知道胆小的人最怕别人说他胆小,乡巴佬当然也最受不了别人说她乡巴佬,是这样的吧?),周子殷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再换。”
一连换到第六套的时候,当时跟五个人逛街时的疲劳感又来了。以她的体力,很少感觉到这么累的,可是“试衣服”却好像是她的死穴。她想她理解为什么周子殷要带个人来试衣服了……
可是大少爷居然到第八套时才满意。一直有点懒洋洋的眼睛里透出一抹亮光。那是一套仿军装的衣服,甚至有可拆卸的肩章和绶带,只不过处理得更时尚和休闲些。周子殷拿了一些佩饰过来,一枚宝光灿灿的胸针,上面还有两三根长长的羽毛,底下又有流苏,非常华丽。另外换了一条腰带,还有一双长靴。
总之费了好一番工夫,他总算对镜子里的那个人满意——或者说对那身行头满意——他问:“你觉得怎么样?”
“还行吧。”周晓安打了个哈欠,她巴不得快点摆脱这种刑罚。
“那就这套吧。”
周子殷去付账,周晓安在换回衣服的时候忍不住把那些东西的标价都看了看,再加在一起算了算……那个数字已经大到超出了她的心算水平,“败家子啊!”她不由学着爷爷的口气长叹了一声。
但是拿到车上的袋子和盒子好像比想象中要多些,周晓安忍不住问:“你还买了什么?”
“没什么。”
“那衣服你自己干吗不试一下?”
“不用试。”他倒好车子微微一笑,“你知道我穿什么都好看,而你则未必,所以,只要搞定你就可以了。”
意思就是“连你都穿得好看我穿一定更好看” 吧?!
帮忙试了这么久的衣服得到的不是“谢谢”而是这样一句能把人气得晚饭都要呕出来的鬼话,周晓安撞了一下座位以示发泄,好吧好吧,看在晚上那顿牛排的分上,两清了!而且她根本不应该对他的衣服发表任何意见,把他当成老板,在他面前少说话多做事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是的,周晓安,你又不是没尝过多这闲事的滋味!
第二天是星期天,晨跑完了的周晓安在经过球场时被宋呈林截住,其他社员也跟着围过来,个个眉飞色舞的样子,“晚上没约会吧?”
周晓安摊了摊手,“你觉得我像有约会吗?”她手里拎着刚买的菜,芹菜探出头,身上穿着原来的T恤和运动衫,脚下一双半旧的球鞋,上面还沾着一片露水浸湿的枯叶。
如果这种样子也可以泡得到妞的话,世界上早就没有单身汉了啊。
但足球社的同志们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们抢着说晚上就是庆功宴。
庆功宴!周晓安背后顿时出现瑞气千条,“发筹码吧?”
“当然!”
“记得要盛装,这是慕容清霜的规矩。”
这是什么破规矩!周晓安最“盛”的装,大概就是学生制服和生活部的制服了,但是宋呈林非常明显地提醒她:“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慕容清霜的脾气不小的。”
但是真的很抱歉,我的钱包很小啊!
这真是致命的打击,周晓安回到宿舍里长吁短叹,不小心往蔬菜粥里多搁了盐,为了缓解口味只好往粥里添水,于是粥端上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周大少爷尝了一口,放下勺子,“有事?”
“没。”
“我觉得有事你还是对我说比较好。”周子殷说着,往沙发上一靠。他早晚都有洗澡的习惯,头发还没全干,发梢有些湿漉漉的,眼睛也像是水洗过似的,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肚子里的事情好像自己要跑出嗓子似的,晓安差点就说了出来,然则她立刻想到“千万不要拿雇主当朋友”的座右铭,于是她的嘴巴重新闭上。
周子殷倒没接着问,只问:“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要出去一趟。”
“干什么?”
“还东西。”
“还什么?还谁?去哪里?”
周晓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我的私事。”
“我有批准你今天有私人时间吗?”
“……”周晓安只好道:“我请假。”
周子殷定定地看着她,眸子非常黑。周晓安觉得这人的眼睛很奇怪,颜色竟然会起变化。真的,一般他认真的时候或者伤心的时候或者生气的时候,总之就是情绪波动的时候,眸子的颜色就会格外黑,黑到某种程度,会让人觉得妖异,像是能慑人。
她就常常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慑住,眼睛不敢再跟他对视,埋头喝粥,但他的视线没有改变,不知怎样被这样看着的时候她的头发就会发麻。真是太矬了,难道人们面对老板时就是这种感受吗?
过了大概十秒钟或者十分钟,周子殷的视线挪开了,但口气变得非常糟糕,“这种东西怎么吃?”
苦命人周晓安只好问:“那您要吃什么?”
“芙蓉斋的鸡丝粥。”
好吧,周晓安去查外送电话号码。
周子殷又开口了:“你去买。”
“呃?那你得想好这粥到底是当中饭还是早饭。”中间还要转车呢大少爷,拜托你不是玩我吧?
周少爷已经不再看她,懒洋洋地开了电视,懒洋洋道:“你只管去买,哪来这么多废话。”
好。好。很好。周晓安吸了一口气,去玄关换鞋子。当她准备开门的时候,周子殷忽然叫住她:“过来。”
周晓安过去。
“身上的钱拿出来。”
晓安的头发“铮”地竖起来,“喂——”
他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拿出来。”
周晓安一把护住口袋,“干什么?!”
周子殷倒笑了,眉目舒展,嘴角温柔,声音也温柔极了:“放心,我会拿钱给你的。”
这还差不多。但半分钟后,周晓安的眼睛又要瞪起来了,周子殷拿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钱,慢慢地数出15块钱,给她。
周晓安的舌头仿佛有点不太听话,“就、就这些?”
“不够吗?”周子殷显得格外好脾气,“我记得一碗鸡丝粥15块的,难道涨价了?”
周晓安一个字一个字挤出牙缝:“可是从这里去芙蓉斋要坐两趟公交。”
于是周子殷的笑容更加温柔了,秋天的朝阳照进屋子里,照在他白色睡衣上仿佛半透明,他的肌肤也仿佛半透明,一双眼睛弯起来,正是那副全世界女人都不可抵挡的牛郎笑,“我相信你的腿力。要知道,轻功或者飞毛腿,都是需要高强度练习的。”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周晓安可不想成为拥有“揍死雇主”这种传奇经历的保镖。可是这一刻,她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痒痒,这种痒痒最后集中到拳头上,神经与骨骼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识,扯着她的脑子想往前送。是的,这是个多么好的角度,只要一拳就能让眼前这个人倒在地上起不来!
“周晓安,”这个人柔声说,“周家人的行动效率这么低吗?”
周家!
爷爷!
如果她这一拳真的下去,爷爷会用什么样的一拳还回来?
想到这里周家第八代传人心立刻一瓣瓣地碎掉了,她屈辱地接过钱去执行这项任务,关上门的时候狠狠地向门里面挥了一下拳头,然后扭过头来就看到正踢完球回来的宋呈林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呵呵呵。
老天作证,宋呈林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帅过。周晓安非常亲热地拍拍他的肩,“兄弟,借十块钱。”
想整我,没那么容易!
坐在公交车上的周晓安怡然地享受着窗外吹来的轻风,今天天气真是好极了,还有两站就到目的地,她还有剩余的钱可以买几个包子填肚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她掏出来看到“周子殷”三个字,手顿了顿,吐出一口气,妈的还是接吧,“喂不用催我就快到啦。”
“冰箱里有什么东西吃?”那边声音听起来懒洋洋。
“你自己不会看?”周晓安脱口而出,那边静下来,这份安静真让人有负担,她咳了一声,声音放低一点,“应该还有饺子和汤圆。”
“有鸡蛋吗?”
再在肚子里吼了一声:“你没长眼睛自己不知道看?!”周晓安捺住性子答,“在上层。”
“那你回来吧。”那边这样说,“我想吃蛋花汤圆。”
那一刻周晓安非常想把手机从窗户里丢出去,再不然对大声对着电话吼“你去死吧”,两者她一定要做一样,不然她一定会得心脏病脑血栓!
欺人太甚!
可是无论做哪一样,代价都太大了——不幸的人们都付不起代价。
所以周晓安只有脸色发绿地回到宿舍,而那时周子殷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如既往的静音状态,桌面一如既往地放着一杯酒。
“少放点糖。”听见她进来,他眼皮也没抬,这样吩咐。
终有一天,她一定会死在这个人手里。
打开冰箱的时候,周晓安悲愤地想。
等那五十个筹码到手,还了花瓶的钱,她就辞职!
再不辞一定会出人命的。
这样一顿早餐结束后,已经是十点钟。周子殷吃饱喝足,一手撑在沙发上靠垫上,两根手指抵住额头,脸半歪,眼半合,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出门?”
周晓安面无表情,“等少爷什么放行。”
周子殷笑,“生气了?”
“不敢。”
“一起走吧,我也要出去。”
“恐怕不顺路。”
“但是我要出门。”周子殷站了起来,“你不准备跟着吗?我的保镖。”
周子殷所谓的出门,好像只是四处逛。当车子在同一条街上兜到第三圈,周晓安终于忍不住了,“请问你要转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他居然这样答,“不想在这里兜?那你想去哪里?”
周晓安不说话。
“那就继续兜下去吧。”
“你要没地方去的话就捎我一趟。”
他嫣然一笑,“好。”
要找到那家蛋糕店不是太容易,因为她没有记门牌号,也没看店铺的招牌,昨天陆上夫的摩托车又是拐了好多小巷子去的,而周子殷的车子进不去。周子殷把车子停了下来,“那就走过去吧。”
周晓安保持着“啊”的口形看着他。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着,周子殷解了安全带,下车,周晓安只好跟着这神经时刻抽风的雇主下来。两人一起走进一条小巷。快到中饭时候,家家户户都是饭菜香。周子殷两手插在裤袋里,微微闭了闭眼,“唔,这家在煎辣椒,这家是粉蒸肉。”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很阴凉,路边有谁家种的芦荟,绿阴阴水灵灵,长势非常好。周晓安一颗脑袋四下晃,找寻眼熟的可能性。周子殷倒走得怡然,看着她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什么?衣服?”
周晓安很想回一句“关你什么事”,但看在他陪自己找地方的分上——事实上是他实在是无聊透顶没地方去吧——她忍住了,出了这条巷子,忽然闻到一丝甜香。而周子殷的狗鼻子明显比她更厉害,“栗子蛋糕。”他说,“唔,闻着不错。”
那女孩子还认得晓安,仍然笑得非常温柔和气。真的,任何人看到那种笑容,都会觉得心里柔柔地一动,像是被一根羽毛拂过那样轻松吧。看到周子殷,她也没有像别的女孩子一样眼睛发亮或者脸色发红,接过晓安递过去的衣服,问:“我刚烤了个蛋糕,你们要不要尝尝?”
晓安当然没有拒绝。蛋糕切过来,周子殷尝了一口,微笑着说:“味道非常好,谢谢。”
他微微俯身说这句话的时候,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贵气。周晓安悄悄在肚子里“哼”了一声,这家伙又在卖弄姿色。但令晓安暗爽的是,陆上夫的表姐一点儿也不买账,仍然是笑的,可是那笑啊,真的连半丝别的杂质都没有。
两人回到车上的时候,周子殷没有说话,发动车子,望着前方,一脸沉思的表情。周晓安忍了忍没忍住,咳了一声,“怎么?第一次有女生不被你的美貌欺骗,不爽了?”
周子殷没接口,隔了一会儿,说:“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告诉你,她是我朋友的姐姐,你不能随便泡。”
“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周子殷失笑,不过片刻,他敛了笑容,“她们家在这里很有名,你知道吗?”
“啊?”这她可真没想到,“她们家很有钱?”不像啊,有钱干吗自己卖蛋糕?“家里有人当大官?”
周子殷在红灯前停下,一时没有说话,像是在脑子里组织着该怎么说,“你认识她多久?”
“昨天认识的。”
“你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特别爱笑?”
“据说她们家每隔几代,就会有一个这样的孩子。无忧无虑,永远快乐地生活。她被幸福之神祝福过。”
“……”周晓安的表情很茫然,“什么跟什么?”
“我也只是听说。”周子殷换了个话题,“中午吃什么?”
周晓安的注意力很快被转换,但是有点怀疑,“你请我?”
“行啊。”
周晓安忍住往角落退一点,“我告诉你,你一请我,我就有不祥的预感。”
周子殷笑,回头看她,“怎么?”
“因为每次被请之后,我要么倒霉要么受气,总之没好过过。”
是的,是的,如果她头脑够清楚的话,早应该发现这里面的规律了:每当周子殷想折腾人的时候,一定会先给点甜头尝。
周子殷大笑起来。这是晓安第几次听他这样笑?非常的放肆和张扬,但又让人移不开视线,他笑着说:“放心,今天只会有好事,不会有坏事。”
“是吗?”周晓安的口气非常不确实,被蛇咬了很多次的人总是很怕草绳的。
而结果也果然证明她确实是不应该相信他的话的。因为当吃完午饭,她提出要买晚上用的衣服的时候,周子殷微微翘起嘴角笑了,“可是我想去钓鱼。”
“我请假——”
“不行,外面很危险的,你知道。”
“可是没衣服我会被那个慕容清霜轰出来的!”
“别那么悲观。慕容清霜不会那么无情的。”
一面说,他的车子一面已经倒出去,“走吧,我们先买鱼竿和鱼饵。”
“不,我不——”
但是命运听不见她的反抗。就像她当初反抗爷爷未遂一样,这一次,她仍然要被人押着走。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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