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赖着不走了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己亥杂诗》清·龚自珍
她终于哭了吧?唉,儿子能忍耐到这时候才发作已经算不错了,全天下绝对不可能有面对他不哭的女子存在的!
老夫人暗自叹息,早已料到了现在的局面。
鲁炎在心里叫了一声痛快!这才是将军本色嘛!而这个女人终于有了点正常的反应了,哭吧,哭吧,女人就是以装娇使媚为手段,就知道这样而已,这才是女人嘛。
陈伯死盯着付小丽的动静,不动声色。
发泄过后的曹彬心里一阵爽快,在看见付小丽低头时厌恶地皱眉,正要吩咐陈伯安顿这女人离开。
“你这个只会发脾气的大男人主义大沙猪!”当她抬头,嘴里就只能听见她骂出来这几个字了。
“什么?你说我?”没想到会被骂回来的曹彬一愣。
而众人也愣住了,只有陈伯的嘴边,笑意越来越深。
“没错!说的就是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将军就了不起?不照样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还有,说话就说话,没事你天天吼,让不让人清净?一天到晚制造噪音,污染环境!你把人当成什么了?我才不吃你那一套,我才不怕你!还有,告诉你,我不是乞丐!你凭什么把我当叫花子打发?我身上的是邦威的衬衫,fun的牛仔裤,上面那些破了的口子,是最新潮的样式,没有欣赏水准就别说废话!嚷那么大声不怕别人知道你没见识啊?”
一口气说完,付小丽是气都不喘一下。
曹彬“唬”地一声站在付小丽的面前,壮硕的身材加上逼人的气势,脸上是风雨欲来的表情:“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吼回去。
“你死赖着将军府不走,又怎么说?”声音大怒!
“谁说我不走?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要留下了?”再提个音量。
“怎么,难道我现在看见的是鬼了吗?”嘲讽加愤怒。
“我现在在这里是受你娘之托,不然本姑娘早走了!你以为你这里是夏威夷啊?要不是答应了你娘,我老早就走了!”
“娘?”曹彬扭头怒瞪过去。
“呃,那个,儿子,干嘛那么凶啊!人家是姑娘家!要对人家温柔一点啦!”受不了他的紧迫盯人,老夫人擦着额头的冷汗。
“温柔个屁!这女人胆子和脑袋都放在生她的娘肚子里,不是蠢就是愚勇,没见过如此毫无教养,毫不温柔贤淑的女子!”曹彬越说越火大,这个蠢女人是从哪来的?
“当初给你介绍名门闺秀,你不是嫌弃人家眼泪多,装柔弱,现在倒觉得人家的好了?”老夫人悄悄说着,却是喜上眉梢,如此女子,真是奇女子了!
“怎样?现在我是你娘留下的客人,竟然是你娘开口让我留下,能开口让我走的人就只有她!”真痛快,想不到占这将军的上风竟然会让自己这么开心,自从来到古代,自己是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于是就这么放任笑容在脸上。
看见付小丽嘴边那明显的笑意,曹彬是更火大了。
“你想留就留,最好在将军府里留一辈子,留到死吧!”
付小丽的回答是冲他吐了吐舌,并且摆出胜利的V字,看地曹彬拂袖而去。哇,胜利了,胜利了!她简直就想振臂一呼,那感觉比自己考试一百分还爽!
惊呆着看了看付小丽一眼,鲁炎追着曹彬而去。
“将军,现在是?”将军怒气随时会找人发泄,就连他问话的声音都战抖了。
“帮我准备马车,今天必须上朝,会会王继恩那个老匹夫!”
呼……原来将军准备往那发泄怒气去,真可怜那个肥头大耳的王老公公,虽然他贪婪好色、急功近利,专揽大权并且是将军的死对头。
不过,那个叫付小丽的女子究竟是谁?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一个女人,任何一个名门闺秀、江湖女侠,在面对将军无上火气还能如此镇定,不然将军也不会有个“冷血杀神”的名号了!尤其那女人竟然黑能和将军抗衡,还将其呵斥而走,令将军现在一肚子火无处发?厉害!
第一次的,他真不得不对女人改观了。
逸云堂是只有将军府的主事者才能自由出入的地方,是主子们居住的卧堂。而此刻逸云堂的饭厅里,一张偌大的餐桌上,满摆着各色珍馐百味,看地人是食指大动,也令人垂涎三尺。
不过,这样的美食摆在眼前,付小丽还能无动于衷,只能说她定力无双。其实,她哪有定力可言?在看见眼前的情景,任谁都吃不下的。
老夫人不断地将菜肴往自己的碗里夹,里面的食物早已堆成了小山。说是老夫人热情好客不足为奇,可是,当一个人在夹菜给你的期间,莫名其妙就呵笑出声,并且眼神就仿佛在自己身上扎了根似地,那么你就只有一个感觉,后背的汗毛直竖!
更诡异的是,那位陈老伯,也是一副得意非常的模样,脸上是和老夫人同样的笑容!气氛就不止一个怪异了得。
“老夫人,你……”付小丽拿了筷子却怎么也伸不下去。
“啊?怎么啦?小丽?呵呵呵呵……”再挑了一只肥嫩的鸡腿到她的碗里。
“老夫人你要笑到什么时候?”她似乎感觉到了鸡皮疙瘩满身爬了。
“啊?我有笑吗?”
看着老夫人已经快咧到耳后根的笑容,难不成你还在哭吗?
付小丽端了空碗正要舀汤,却被老人抢了过去。
“小丽啊,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那个什么阿……阿姨什么的,就别老夫人老夫人地叫了!呵呵呵呵……”最好是直接叫我婆婆。
这个小丽,简直就是家里的福星,全天下能制地了自己那暴躁儿子的,就只有小丽了!她仿佛都看见夫妻俩和乐融融,而自己含饴弄孙的美好画面,啊,幸福的日子不远了!
虽然不清楚老夫人在幻想什么,但是就算迟钝如付小丽,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被算计的预感。看来这个将军府,不是个久留之地。
宋太宗开宝十一年,都城汴京,今河南开封。
皇宫里,龙椅上,是黄袍加身的当朝皇帝宋太宗赵光义。今年是他刚登基的第二个年头,正是百费待举,朝廷用人之际。谁知道现在朝廷上,却有几个水火不融的当红人物。
首先,是现在拥有重大兵权的冷血杀神,曹彬,就连皇上都忌惮他三分;不过这位鲁国公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在朝中是四面树敌,如果不是因为皇帝忌惮他的兵力,早就有人借皇上之手对付他了。
其次,是当朝宰相卢多逊,此人二十岁时成为宋朝最年轻的状元,入朝第一年就以无双的文才成为翰林学士,尤其是聪明强记,文辞敏捷,性狡黠,有谋略,在朝中行事作风亦正亦邪,虽结交不少官场朋友却也有不少暗处的敌人。
曹彬和卢多逊两人互不来往,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两人在朝廷里又有各自的政敌。卢多逊的政敌自是和曹彬无关,那么说说曹彬的政敌,是现时在皇帝身边伺候最细心的太监总管,王继恩大公公,私下里那些拥戴他的人还叫他“九千岁”。
说到两人的仇隙,还真不是普通的长。这位王太监有天一个好心亲上将军府传达圣上的旨意,谁料想这老公公上错了门面摆谱,在将军府里四处找茬,结果他的下场是,被大怒的曹彬丢出大门!
一次面子丢尽,本来他将曹彬的做为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谁想到圣上一听见是曹彬,竟然命令自己容忍?这才了解这将军在皇上眼里的份量。于是在自己六十大宴上,请了曹彬做客。谁知道,无论他怎么下拜帖,曹彬是彻底地不予理会,就连送个礼物、派遣仆人上门说声恭喜都没有的,就这么硬生生地断了他们和好的机会,两人的刺就这么刻在了那。
之后两人就开始了针锋相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朝廷的其他重臣就看热闹地袖手旁观,就像今天一样。
“曹将军,皇上刚从外视察回京,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早点退朝,让圣上好生休息着才好!”
“王公公这话说地就欠考量了,你的意思是皇上老了吗?就连批阅奏折,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跟这个老匹夫说话,不得不学会话里藏针。
“皇上,老奴怎么敢这么想?老奴只是担心龙体欠安。”
“我看皇上容光焕发,比起从前只有更加精壮的份!就请王公公别擅自揣摩上意,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你想啊,看门狗都知道自己只要守好门口就行,没事少叫两声,自然有自己能吃的骨头。”
“曹彬!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连狗都不如吗?”
“呵呵”下面站着的大丞相卢多逊笑出了声,“鲁国公今天好大的火气啊,连王公公都被激地狗急跳墙了呢。”
“你……你们……”王继恩伸手抖啊抖,不知道是指着曹彬而去还是投向卢多逊了。
就连曹彬都多看了卢多逊一眼,这人从来就没帮他多说过一句话,今天是怎么了?
“看来天气回暖,大家的火气都不小呢!”说话的这个是司马鉴,昭文馆大学士,是个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的人。
“司马大人此话甚是,皇上也刚由江南回京,应该回寝宫好好休息才是,而诸位大人嘛,也顺便稍适放松放松,享受一下春意宜人,总之是后事待议吧。”户部侍郎、枢密副使赵普笑着说到,此人正是卢多逊的政敌,当年宋太祖赵匡胤收复天下,杯酒释兵权这个计谋就是赵普所提出,可见此人心机之深!
面对朝臣的私下动作,赵光义一直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尤其是鲁国公曹彬,那暴戾的性格在官场上敌人还少吗?可现在大势刚定,少了这样一名战场猛将,会是朝廷的一大损失,尤其女真族以及金国边境蠢蠢欲动,并且,收复燕云十六州是太祖,也是宋开国以来最大的心愿!曹彬领军以及行军打仗的能力,不得不服!这人,杀不得啊。
“既然赵卿家如此说了,今日就早些退朝,各位卿家也好好回去休息。”
……
“曹将军!”
曹彬的脚在听闻赵普的声音而停了下来。
“有事?”
“曹将军请听我一言,今后还是少惹王公公为妙,大家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相骂无好言嘛。尤其王公公随时伺候在圣上身边,将军不得不忌讳。”
曹彬看着笑面虎在自己面前“循循善诱”,这人今天吃错什么药了?从前没怎么交集,现在却是一脸亲切地表示善意。
“再厉害,他也只是皇上身边一只叫地比较凶的狗而已,人和狗不能相提并论的。或者,赵大人想和此人平起平坐么?”
狗叫多了不还是狗?就算自己封个“九千岁”,也仅仅是个叫九千岁的狗罢了。至于这个赵普,曹彬也没什么心思理会,毕竟大家也是各自为政,互不侵犯,不过,他最讨厌的就是表里不一的人,当然也称不了同僚。基本上,朝廷里没一个他能够容忍的,除了……曹彬看了眼在身边穿过的卢多逊,这人行事作风怪异,虽然不能认同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其实在整个朝堂之上,卢多逊的表里不一,可谓第一。
算了,不想那么多,反正和自己也没有关系:“赵大人,请了!”说完也不管别人是否回应就直接走人。
原本笑眯眯的赵普在曹彬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后,脸色沉了下来,表情狰狞,看地人不寒而栗。
……
京城西郊一个豪宅里,黑暗中不见一盏明亮灯火。
“该死的曹彬,做事一点不留情面,连我的面子都不顾,当众给我难堪!这个仇,我记下了!”
“您放心,从前交代的事都准备妥当,要那个有勇无谋的曹彬上当,简直易如反掌!”
“这次确定会成功?”
“一定没有问题!我听您的吩咐,已经和贾……”
“嘘,小心隔墙有耳,这次我就不信曹彬还不落在我的手里!”月光下,黑影转过了身,就见一张狰狞的面孔,是今天在朝堂上和曹彬争执的“九千岁”王继恩!
夜色里,一场阴谋正在酝酿。
当年是怎么成为将军的?为什么自己就这样到了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的事似乎和当初的理想背道而驰。
下朝后的曹彬呵退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鲁炎,突然就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他拿起来一坛山西汾酒,一个人抱着酒坛就着湖水自饮。当年在江南,自己还仅仅是一个富人家的管家儿子,从小就陪侍在少爷左右,但是自己不甘就这么成为一个管家小厮,于是在父亲死后,一人独自寻找着自己想做的事。
终于,发现了自己喜欢打斗带来的刺激感,本来应该是在江湖崭露头角,却厌恶那些劳什子的江湖纷争,于是投身军营,在战场上杀出了个“冷血杀神”的名号,而现在,大局已定,没了战打,却在官场里脱不开身,官场为政、勾心斗角和江湖纷争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到底在怎样的地方才是自己容身之所?而现在,夜凉如水,独身一人的时候竟然只有孤寂为伴,怎么突然觉得自己这戎马半生的生活,是白过了?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真正又想要什么呢?
一口就着一口的酒,越喝越苦。
“哎哟!”一声娇呼从假山后的宅墙上传来。
一声就让曹彬警醒,提身轻功而去后,就见着了付小丽狼狈地摔趴在了地上。
“怎么,你喜欢半夜做贼吗?”
糟!怎么他在这?她就是见这边人少,才选在这时间偷偷溜走的。
“将军晚安,goodnight!祝好梦,明天会更好!”扯了扯背上的背包站起来,拍干净屁股上的灰,准备找个另外的墙爬出去。
“吃我的,住我的,半夜还想上房梁?”酒意微熏,似乎心情还不错。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偷咯?我告诉你,我才不屑拿你一分钱呢!”
“那么半夜你爬上墙,有如贵干?”他环臂看着,眉毛一挑。
这个人,真是,非要找上门来吵架!
“我要干什么要你管?反正我没拿你将军府一样东西,我是留是走都不关你的事!”
“原来你只是嘴皮子功夫厉害,实际上还是怕了我?”
付小丽因为他的话气眯了眼睛,
“谁说我怕了你?今天被气地说不出话来的人可不是我!”
“明明日间还一副和我强词夺理一定要留下来的样子,半夜再逃跑,不是怕我报复是什么?”
“谁说我是怕你才要走的!反正我一定要走!非走不可!”我才不想你娘把我强留着当你小妾!
“那无所谓,请吧。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走,对我来说都一样!”
“你什么意思?”
曹彬很不屑地把脸撇往一旁,以轻视的口吻说:“对我来说女人都是一样的,擅于做表面功夫,当然女人也最麻烦了,动不动就哭,被骂就只会掉眼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最厉害的是事后强词夺理。你也一样吧?表面上装出一副嚣张的样子,其实,也是怕了我吧?”还以为这女人真的胆识过人,不过也是擅于心计,装装样子罢了。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掉眼泪了?”就算自己一个人掉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她也没哭过半次!
“搞不好掉眼泪还比较好,至少不会表里不一!”
死男人、臭男人!嘴巴贱得要死,干嘛不去当律师啊?
“你试试看!看我真的表里不一的时候你就死定了!要玩就玩开了,来打个赌如何?我在这府里,如果我求你,算我输!”他要表里不一是不是?她就表里不一给他看!
“没那兴致!”开玩笑,他是堂堂一个大将军,哪能让她这么玩?
“我允许你赶我出府!”
“这太便宜你了吧?”这本来就是他这个将军应有的权利!
“不然你想怎样?”
“给我做牛做马一辈子,不准有任何怨言!”怎样,做不到吧?
瞪着曹彬眼中的挑衅,付小丽咬牙,“行!”可赌约没有单方面的,“如果你来求我呢?”
黑眸立刻露出“那是不可能的事”的蔑视。
“说啊!”
他挑着眉毛开了口,这女人还真难缠。
“那换我替你做牛做马一辈子!”
成交!
就等你这句话!哼,曹彬,我等着你来求我,我要把你这堂堂将军府闹他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看着那个怒气冲天的女人离开,原本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反而好奇了那女人即将做给自己看的小动作,心里一阵快意。
曹彬笑了出来,和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女人斗嘴,真有趣;甚至比今天在早朝上大挫王继恩那老贼的锐气给他带来的快意,多了不知多少倍。不过他却没有发觉,原本气地想将付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