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客之道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塞下曲》唐·卢纶
“她又想怎样？”隐忍的声音，令鲁炎后退了一大步，他听见了咬碎牙根的声音，发誓听的清清楚楚。
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将军，平时的他是有任何怒气都直接发泄出来，吼人吼个大半天，然后再到练功房里去拳打脚踢一番。可是，这样的将军，明明该如同烈焰一般燃烧的人，现在是冷冷的、像流冰环绕的样子，尤其是想到破冰之下的是怎样的一座活火山！鲁炎是真的害怕了！
从前的将军有什么脾气都直接发出来，这样忍耐，好可怕啊……这一切都源自于那个女人，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将军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今天，那姓付的女人说要开个什么研讨会？听都没听过的玩意，自己也去凑了个热闹，结果，在一阵前言不搭后语的了解后，原来是付小丽在撺掇府里的仆人属下怎样学会抵抗将军！
还套了个光面堂皇的名号，叫什么，那什么来着“人民自立，提倡民主！”，还有什么投票选举？其实在自己听来分明就是付小丽一个人在和那群下人们，说着将军的坏话。结果，将军回府的路上，仆人们都对着将军偷笑，再不是从前见着他就怕、将军一哼就跑的样子，所以大将军疑惑之下，就找来自己问清楚了，不说还好，一说了将军现在就成了这样。
曹彬默数了十声，准备将自己的怒气压下去，然而，在听见一声大笑之后，脑门上的青筋“啪”的一声，迅速从书房里冲了出去，而书房檀木制的门硬生生地被劈开一半，另外一边的门悬着门框晃来晃去。
鲁炎瞠目结舌，呆了一下也追了出去。
“你们听我说啊，不用将大将军看地那么可怕！很多人生下来就是一张恶魔脸啦，但是请相信我，其实将军也不想这样的，他也想长地亲切和蔼，就和老夫人一样，可惜，他天生就那么凶神恶刹的，他也不想。不能选择自己的长相已经是很可怜了，大家就更别用有色眼光去看他，让他不要以自己的外貌为缺陷，我们要对他奉献出我们的爱心和耐心，要让他相信，世界还有爱！”
那个站在一块假山小石上的人正夸张的、手舞足蹈地演讲着，没发现身后一个脸上全黑的人正在慢慢靠近自己，而原本看着她的奴仆们都惊恐地低着头，身体开始可疑地抖动着。
“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惊天霹雳！
啊！他怎么来了？
付小丽转身，用着友好的态度表现自己的好客之道。
“Hello，将军大人，我在提升你在人们心中的美好形象！”
“那是什么鬼？！”这女人分明是在造谣，让自己颜面扫地！
“相信我，我一定会让大家都对将军有了新的认识。”哼，最好是全将军府里的人都不怕你！
她要给所有人洗脑，让他们和她一样以反抗他为乐，煽动人人都和他作对！
“我不需要你多事！想待在府里就安分地进客房里，去绣花、去弹琴！总之，做女人该做的事！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绣花？！弹琴？开什么玩笑？谁会啊？
“将军你看到了，我正做着喜欢做的事啊。”
“在背后道人是非？教唆我的奴仆？”随着青筋一根一根突起，曹彬的怒气越来越高！
“我是那种人吗？我这人一向是实事求是的。至于你是不是我说的那样，问问不就知道了？”她回头看着开始坐在第一排，原本听自己演讲最津津有味的刘全。
“刘全，你自己说说将军的脾气有多坏？谁也没惹着他的，就吹胡子瞪眼的给谁看啊？一回将军府就没个安宁，天天在家里吼来吼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将军府是狮子园呢，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这……”刘全的脸都快埋到裤裆里了，他满头大汗，已经语不成调。一双手将他的领口抓着，就这么拎了起来。
然后，他看见将军已经满眼的血丝，青筋在额头上不断突起，眼睛仿佛正喷着火，咬牙切齿的问：“正好，你倒来说说清楚！”
妈呀！
刘全双眼一翻，就这么被拎地双脚不沾地，挣扎了几下之后，两眼一白，就这么口吐白沫昏死了过去。
“快走！……快走！……”后面的人马上鸟兽状全部四散而去，就留下付小丽恨恨地瞪着曹彬。
曹彬其实五官长地非常威武并且有性格，可是只要眉头一皱，模样看起来就非常凶狠，胆子小的人包准屁滚尿流。可他的凶恶模样对付小丽完全没用。
“没事拿不相关的人开刀，幼稚！”这男人的想法过于一条线，对直脾气的她来说，简直太好掌控了，简单一句话，这个大将军，分明就是狗熊的身体、鲨鱼的智商，不是畜就是牲，就不信被气成这样还不求她！
就算被气炸了，曹彬还留有一丝的理智，他当然知道这个女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实在是太明显了，在她不服输的脸上，所有的想法一览无遗。瞪着面前这个同样瞪回自己的女人，原本堆积地如同深山的火药竟然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消散，心里更多的，是烦躁、不安以及疑惑。
她到底是谁？又是怎样的家庭会养出这样一个女子？第一次的，他对女人产生了疑惑，这个女人，身上不是单纯的匹夫之勇，她的确是有心机地去做一些事，却单单是为了让自己生气，似乎很不满自己对女人的态度。
他很清楚，每次只要一提及他对女人的蔑视，这女人就有莫名的勇气和自己作对。她根本就不怕他？已经尝试了很多次，每次都不见她畏惧的神色。说到这个，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要把她弄地火冒三丈的？明明知道某些话题一触及，两人必定会剑拔弩张、必定免不了争吵，为什么自己总是找上门去吵架？然后任由这女人将自己气地半死？
付小丽看着面前的“大狗熊”，奇怪，不是刚才还怒气冲天的？怎么一下就愣了？
“有事就说事！没事我就先告退了哈，将军大人。”真无趣，还想说能和这野蛮人大吵一架，结果半天没反应。大概是气地太过分，脑溢血了吧？
看着付小丽离开的背影，曹彬就这么愣在了当场，心里一直在反复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能够容忍这个女人？
为什么明知道会发怒还是容忍这女子一再的冒犯？
为什么激怒过后还不汲取教训，一而再地来和她斗嘴？
就这么想着想着，猛然一个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就这么突然地撞进了自己的心里：如果哪天出现了一个你能够容忍并且丝毫不畏惧你的女子，大哥，这个女子必定就是那个相属于你的，真爱！
鲁炎走上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将军，第一次在冷血杀神的脸上看见困惑的表情，这让从前那个蔑视天下的战神有了一丝人气。将军他，没事吧？
“禀将军，铁骑军探子回报，女真族的三名战将术虎、卓鲁、黑罕，带领五千精兵，在庆阳以及凤翔两地，行踪意想皆不明。”
术虎、卓鲁、黑罕？这三人都是女真族的勇士，在战场上一直是自己的对头，可惜从来就没有打败过他。记得年初的时候不是才把他们打地节节败退？怎么一开春又来犯？这几个人，是不是太无聊了点？
正好，现在心里正烦着，就当是活动活动筋骨！去会会那三个笨蛋！
“收拾行装，我们走。”
“将军，需要多少铁骑军？属下这就去召集……”
“带一千人吧，正好有新进的一群士兵，带上他们，让他们也长长见识。”
鲁炎头皮一阵发麻。
将军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人是一上战场，连命都不要的。那全新进的士兵一点作战经验都没有，就这么上战场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虽然将军武功高强，可他也只有一条命啊！每次见他这样拿命去和别人拼，看地自己是心惊胆战。这也是冷血杀神的名号得来，鲁国公曹彬，剑一出鞘必然见血，一招一式是刀刀致命！
将军渴望的不是战争的胜利，天下的太平，是希望有人能将自己打倒！在战场上每次的厮杀，就算身体伤痕累累，仍然可以轻易以一敌百。这样一个在战场上拿命去战的人，无愧于“神”的称号。
唉，难怪老夫人一定要将军早日成亲了，有个自己牵挂的人，相信将军不会战地这么疯狂。奇怪，自己脑袋里怎么突然就冒出了付小丽那个女人？
鲁炎浑身一阵颤抖，只要一想到付小丽成了将军夫人，这将军府就真的是不得安宁了！以后将军不是被活活气死，就是吐血而死！真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一定要收拾行装逃命。
不对，根本就不会发生那种事的！未来的将军夫人一定温文贤淑，是个温柔体贴的大家闺秀？再不就是小家碧玉？不是付小丽，一定不是付小丽！
……糟糕，怎么越说越觉得可能？
付小丽左右偷看着，蛰伏在一株桃树下直到瞅见曹彬和鲁炎两人行色匆匆的从浩瀚楼走出来直到看不见了，才从树后走了出来。经过这几天的熟悉地形，她是深刻体会到了当官的人是多么的有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将军府里迷路过多少次了，她唯一能辨认清楚的就是这座浩瀚楼，而唯一能出去的路必须经过这里。
她已经在这里待够了，本来期望能够借助将军府的力量找到其他三个人，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才比较放心。至于这个将军府，她根本就不属于这里，她是21世纪的人啊！怎么可能就这么待在这？等找到其他的人了，她们一起回去。
对了，还有和那个大狗熊的赌约！虽然说输人不输阵，可仔细想想，无论输赢，都要一辈子看见那只“原始人”的嘴脸？真是够了，一想起就会浑身不舒服，离开！早点离开这里是最明智的选择！
将军府前后门都有人把守，只有浩瀚楼和花园相接的一面墙，就是上次自己想爬出去的那堵墙，因为个子不够高，再加上被当场抓包。这次她可学聪明了，专门从园丁那讨来一张小凳，尤其，天助她也……曹彬竟然出府了，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这样还怕出不去？
“解脱，是肯承认这是个错，你有自由走，我有自由好好过……撒油拉拉……”跨坐在墙头，对这浩瀚楼一个飞吻！
YA！安全着地！
理了理自己背上的背包，付小丽一蹦一跳地离开。
只顾着逃跑的她没有发现，在自己落地的拐角，陈伯和两名将军府守卫站在阴暗处，将她一切的行动看地是清清楚楚。
“陈总管，这样让付小姐走，不好吧？老夫人交代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付小姐留在将军府内。”
“你们两个，跟在付小姐身后，务必保护她的安全，但是绝对不能露面，有任何事尽快回报。”
“是！”说完，两名探子立刻消失了踪影。
这个付小丽，当真以为将军府是寻常地？方圆十里都有铁骑军的探子守卫，光暗哨都有五十个，包围着将军府每一个角落，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就她这样爬就能离开吗？未免太小瞧他这个总管了。
让她离开也好，顺便试探一下这女子在将军心里的地位，也不错。陈总管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往逸云堂走去，也该给老夫人通通气。
自以为已经脱离苦海的付小丽，正洋洋得意地走在京师汴梁城内。
哇，好热闹啊……！
街道是和现代公路一样宽的空间，两边全都是各色小吃，有面摊、卤铺、饼店，水果蔬菜，装饰胭脂，什么都有卖！而摊子后面，有装修地很贵气的食店，上面挂着锦旗，分别写着王楼梅花包子、曹婆肉饼、薛家羊饭、梅家鹅鸭、曹家从食、徐家瓠羹、郑家油饼、王家乳酪、段家卤物，看地人是眼花缭乱。
虽然她一点都不饿，但是看见这些都忍不住想尝一下，如果文洁在这早就扑上去了！她一直是最爱美食的人。
虽然现在是离开了将军府，可身上并没有那些古代人用的银两，何况现在又要靠自己去找人。早知道，是不是应该找那总管借点钱什么的？
不行！一旦拿了钱，就更加牵扯不清了，有句话说地好，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反正这样做不是她的风格，人要活地有骨气！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她们！
不过，那天自己不知道怎么就来到古代的，到将军府的时候也是被捆在轿子里，让她怎么去找回去的路啊？对了，问问周边的人，说不定他们知道呢？
于是她瞅准了一家挂着刀削面的铺子，走了过去。
面铺那是一个长相憨厚老实的青年和一位老婆婆在忙活着。
“嗨，小朋友，请问你知道前几天将军上哪迎的亲啊？”
男孩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小小的，他见着付小丽眼睛眨了眨，没敢说话，却伸手推了推身边的老婆婆。
“小姑娘，千万别乱说话，这将军府就在前面不远呢。”老婆婆连忙上前，惊恐地想捂住付小丽的嘴。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人听的到。”奇怪，干嘛这么怕？如果将军府那么厉害，她哪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老婆婆，麻烦问你哈，那天将军……”
“哎呀，叫你别问了你还问，走走走，我不知道！”老人已经吓地白了一张脸，急忙就想将她推走。
付小丽被推了出来，无奈地看了看，那老人还在对她挥手，不过是赶人走的那种挥手啦。
没办法，再找个人问问好了。正想着，身后有人一巴掌敲来，将付小丽推到旁边，差点就摔了下去。
“走开！臭乞丐！”
她回头，就见一个矮胖的男人带着五、六个人走到面摊前。
“牛大娘！别说我没提醒你，欠我的租金你交还是不交？”
“大爷，求您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哟！古代黑社会？
付小丽好奇地站住了，和旁边忙着闪避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然那带头大哥也瞧了过来。
“你这乞丐！想多管闲事？”
恶！好臭的一张嘴。
“没，没，只是好奇看看。”边说边后退，顺便遮着鼻子。
谁想那男人竟然跳到自己面前。
“你什么意思？想跑？”今天就让这些人吸取吸取教训，看他们是不是敢不交保护费！就拿这个乞丐开刀！
“大哥你误会了，我只是站在这！”回头一看，原本热闹的摊贩都不见了人影。
糟！就自己一个人站在这，不是明摆着要管这闲事么？
“我这就走，马上就走！”
“站住！本大爷没说话，你敢走？”矮胖男子堵在她面前，不愿放行。
“你还想怎么样啊？”她还是后退了一大步，恶心死了，这人不止口臭，还边说话边吐口水。
“你站在我的地[盘，当然也该给我交保护费！”男人伸手，威胁道。
真不要脸！想想自己从前看的古惑仔多帅多酷啊！怎么这边的混混这么没格调！丑不拉几不说还强词夺理乱收保护费！
“我身上没钱！”
“哼！那就把你身上的包给我拿来！”
付小丽赶紧抓住自己的背包带：“我才不给你呢！里面没钱！”有也是我那的人民币，你抢了也用不了啊。
“拿来！”喊完立刻往身后的几个大汉使了个眼色。
谁知道，就在他们准备冲上前将那女人抓起来的时候，几个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就摔在了地上，哎哎地叫唤。
矮胖男人吓了一跳，指着付小丽：“妖女，你使了什么妖法？”
她也正纳闷呢！
“关我什么事？你没让他们吃饱吗？”还是这几个人都有小儿麻痹症？
应该不是她！
可恶！他就不相信今天连个小小乞丐都对付不了，以后自己还怎么在这条街上混？矮胖男人正要自己上前，突然膝盖被击中，双腿就这么跪了下来。
付小丽这次也被吓着了。
“哎，有话好好说，你干嘛给我下跪啊？”
没想到这小乞丐竟然是个武功高手！
“你……”矮胖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冲付小丽啐了一口水，“走着瞧！”
“哎！”看到那些人狼狈地边爬边跑，她是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瞧什么呀？”她根本就什么都没做啊？有没有搞错？
“姑娘！”面摊的老婆婆走了过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没，婆婆你想多了，我什么都没做。”奇怪，那些人怎么就跑了？
“姑娘，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在我们这吃碗面吧。”老婆婆热情地招呼着，还将一把长凳擦了又擦。
“不用了，老婆婆，请问你知不知道……”
“你是说前几天将军迎亲的事嘛，知道，知道的，就在离汴梁十里的牛家村，那是将军的老家，他去那迎亲七次了呢。如果不嫌弃，你就和我们一块走吧，再等一会我们就收摊了。”
“一块走是什么意思啊？”
“哦，我们正是牛家村的人呢。”
“好啊，那我就和你们一块吧。”
就在付小丽帮着老婆婆和男孩收拾的时候，隐藏在暗处刚才出手保护她的两名护卫中走离开了一名，赶着回将军府跟陈总管报告付的行踪，而她下一站要去的地方是牛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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