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琳与杨慕非等人走散后,孤身一人,奋力杀出重围,只觉天地茫茫,不知何去何从,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回半闲庄找苗道一。一路之上,见众多百姓拖儿曳女,逃往沿海一带,哭声不绝于道,境况十分凄惨。南宫琳心下恻然,恨恨地道:“鞑子好生可恶!”她晓行夜宿,走了数日,渐渐临近松柏镇界首,身上却没了盘缠,肚子饿得呱呱直叫。正饥渴难耐,不远处树林间高高飘起一面酒旗“醉仙楼”。南宫琳大喜过望,疾步奔了过去,进了店门,却不由一愣,只见方天劳师徒五人正霸在靠街的一付桌椅上喝酒吃肉。
南宫琳忖道:“这几个宝贝怎地就逃出来了?”向掌柜的叫了碗排骨面,背对着方天劳五人坐下,只听褚见遂气哼哼地道:“师父,那慕氏双侠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们听从他俩的劝告,弃宋降元,他俩却不将我们向伯颜元帅引见,只是一味推脱,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左首那个黄脸病夫冷笑道:“他俩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旁人不知,我病韦陀潘天耕难道也猜不透么?”方天劳奇道:“他俩能有甚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潘天耕道:“今天早上,我无意间听到博尔忽跟他俩的谈话。博尔忽说,伯颜元帅晚上要到半闲庄来提审一众人犯。”身侧那个竹竿身材老者抢道:“慕氏双侠是怕我们抢了他俩的风头?”褚见遂兴冲冲地道:“那我们就去伯颜面前毛遂自荐。”潘天耕道:“我看此事未必如此简单。你们好生想想,慕氏双侠若领着我们去见伯颜,这不是奇功一件么?为何却对我们冷眼相待?”莫见愁道:“师伯言下之意是,慕氏双侠在搞鬼。”褚见遂拍手叫道:“那我们就去当场拆穿他俩的鬼把戏。”
南宫琳正凝神细听,忽然木梯口那边“吱吱哑哑”一阵响,整个楼层都晃动起来,紧接着一人快步抢上酒楼。南宫琳抬头一看,登时喜上心头,那人燕颔虎须,相貌堂堂,右手托着一个磨盘般大小的酒缸,左手插在腰间,脸不红,心不跳,快步走将过来,不是萧靖还能是谁?萧靖亦瞧见了南宫琳,向她微微一笑,径直朝潘天耕等人走去。方天劳五人惊疑不定,举箸在手,却忘记了吃喝说笑。
萧靖霍然一声暴喝,酒缸脱手飞出,挟着风雷之势,砸向方天劳五人。潘天耕等连忙往旁侧一闪,酒缸余势不减,重重地砸在席上,杯盘立碎,水酒流了一地。萧靖拖过一条长凳坐下,叫道:“小二,拿六只大碗来。”方天劳五人面面相觑,不敢动弹。萧靖抱拳道:“各位不必拘礼,请坐!”潘天耕赔笑道:“不了,我们师兄弟还有要事在身,萧大侠你慢坐。”向方天劳等一使眼色,五人抬脚欲溜。
萧靖喝道:“怎么?各位不给萧某面子?”潘天耕等人只好苦着脸在一旁落座。店小二战战兢兢地摆上一叠碗来。萧靖斜眼瞧了一瞧,道:“这碗太小了,另换大碗。”店小二道:“本店已无更大的碗了。客官若一定要用大碗,小的只好去附近农家借。”萧靖皱眉道:“既然如此,就权且将就一下罢。”当下将五个大碗一字摆开,起身一一斟满美酒。
萧靖双手端起一大碗酒,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向方天劳五人亮了亮碗底,道:“诸位不要客气。请!”说罢,将那酒碗随手扔了出去,酒碗应声跌地而碎。潘天耕推辞道:“老朽不胜酒力,萧大侠请自便。”褚见遂等人亦一起推辞。萧靖道:“诸位既然如此,萧某自好代饮了。”当下将六大碗酒全都吃了,喝一碗酒,扔一个碗,举座皆惊。
萧靖抹了抹唇边的残酒,厉声喝道:“酒,萧某已代诸位喝了,但诸位欠下的命债,难道还要萧某替你们还么?”潘天耕道:“萧大侠有所误会。老朽师兄弟三人虽不才,自出道以来,却未曾错伤过一人。”
萧靖冷笑道:“诸位难道不记得太湖归云庄的孤儿寡妇么?陆冠英陆庄主侠名远播,忠心为国,与郭大侠一起血溅襄阳。陆庄主尸骨未寒,尔等却为报私仇,血洗陆庄,杀害妇孺老幼三十余口。这也叫做未曾错伤过一人么?”潘天耕神色陡变,讪讪笑道:“此是仇人嫁祸于我师兄弟三人。萧大侠切不可信之!”
萧靖怒道:“此事乃归云庄老总管亲眼所见,如何有假?”方天劳傲然道:“不错,此事的确是我师兄弟所为。你却待要怎地?”萧靖道:“我萧靖为了追查你们行踪,黄沙万里,马不停蹄,从西域一直赶到中原,为的便是,要你们血债血偿。”方天劳哼道:“就凭你一人,也未必是我师兄弟对手。大师兄、三师弟、见愁、见遂,我们一起上!”剑交右手,已然和身扑上,剑风凌厉,直指萧靖胸前要穴,正是达摩剑法第十三式“一苇渡江”。达摩剑法走的是刚猛路子,是以招招迅猛,虎虎生风。黄脸病夫潘天耕四人亦各曳剑子抢上前来,分攻萧靖中、下盘。
萧靖待方天劳剑尖点到,腰身向右微微一拧,那剑早从他左肋下穿了过去。萧靖右手紧跟着向前探出,五指并拢顶指,插戳方天劳鼻下“人中穴”,左臂收回,向内用力一夹,“喀嚓”声响,那剑子应声断为两段。与此同时,萧靖右脚飞起,将身侧长凳踢了出去,径直撞向潘天耕和那竹竿身材老者。潘天耕二人见长凳来势凶猛,各自闪开。那长凳余势不减,撞上了潘天耕跳开后露出的褚见遂和莫见愁。两人“哎呀”一声痛叫,抚着撞伤的大腿,蹲了下去。
方天劳身子后仰,断剑回护前胸,逼退萧靖右掌,左手五指并骈,横削击出,扫向萧靖小腹。萧靖一声断喝,向左拧腰,放方天劳这掌过去,不待他收手回护,右掌疾出,犹如千斤重坠,劈中方天劳左腕,耳听“咯嚓”声响,早扫断了几根骨头。潘天耕和那竹竿身材老者此时堪堪扑到,见同伴受伤,吃了一惊,招势不由为之一缓。萧靖向前抢出一步,双手齐出,拽住两人剑身,使力一夹,两把长剑齐齐折断。潘天耕二人大骇,转身欲逃,却被萧靖快步赶上,抓住两人后颈。两人却待挣扎,怎耐萧靖天生神力,哪里能动弹分毫,被萧靖两臂往中间使力一合,两人脑袋撞在一起,血肉模糊。
忽听得南宫琳惊叫道:“大胡子,有人逃了。”萧靖回首去看,只见方天劳捧着断臂,和身从窗口跃下。萧靖赶到窗前,那方天劳早万分狼狈地爬将起来,快速闪进身旁树丛,消失在葱葱林木间。莫见愁二人见萧靖如此神勇,脚下早软了,迈不开步,只是没命地磕头求饶。萧靖喝道:“依我的个性,本待将你们一并宰了,但念及你们尚无大恶,姑且放你们一马。若你们仍旧为非作歹,萧某不辞千里,定然要取尔等人头。滚罢!”两人抱着脑袋鼠窜而去。萧靖走到南宫琳面前,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边走边谈!”当下算还了面钱,双倍赔偿了打坏的桌椅碗盏,出了醉仙楼。
两人在大街上信步而走。南宫琳忍不住问道:“大胡子,你怎地从那崖底逃生的呀?”萧靖道:“那日,我跌下山崖,当场便昏了过去,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已躺在汉水滩上。”原来那崖底却是一条地下河,直通汉水,将萧靖直接送了出去。萧靖续道:“后来,我想起曾听你说,方天劳那老混蛋被关在半闲庄里,因此便投这方而来,没想到倒真的让我撞见了他们。”
南宫琳嫣然笑道:“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啊?”萧靖道:“你要我去半闲庄帮你救人?”南宫琳道:“本来苗师伯约好我们在醉仙楼会合,可被你这么一闹,他们怎敢还在醉仙楼议事哪?我想亲身去半闲庄打探一下,可我武功不高,但若有你相助,我就不怕了。”萧靖笑道:“好,我权且就当还你一个人情。”南宫琳喜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罢。”到得半闲庄外,只见庄里庄外尽是元兵密密把守,戒备甚是森严。萧靖低声道:“我们晚上再行事。”两人就近寻了户农家,给了那对老夫妇一些碎银子,动问半闲庄近况。
那老婆婆道:“这些蒙古鞑子到了此地后,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乡邻们都逃难去了,只剩下我们两个老家伙走不动,留了下来。今天上午,蒙古鞑子的一个千夫长博尔忽还上门勒索,说他们伯颜元帅今夜要来,叫我们准备些鸡蛋菜蔬送去。”萧靖闻言,计上心来,道:“琳儿姑娘,我们今晚便溜进营去。”老婆婆下厨煮了斤半细面。四人在桌前团团围定,吃过面,又聊了些家常。老夫妇向两人诉说生计如何艰难,以及元军的种种暴行,萧靖听了默然不语。
月上梢头,四处虫鸣声此起彼伏,远远近近,几户农家在黑暗中悄然肃立,依稀有几只野狗拖长了声音在山冈上哀嚎。萧靖与南宫琳向老夫妇借了两套衣服,用锅灰抹了脸,装成乡民的样子。萧靖手中逮了两只公鸡,南宫琳跨上鸡蛋篮子,取路投半闲庄而来。
两人来到庄门前,便要闯进去。守门元兵喝问道:“站住!干甚么的?”萧靖弯身哈腰,赔笑道:“小的是奉博尔忽大人将令,来给军爷送鸡、蛋。”那两个元兵脸色一沉,道:“进去罢。快去快回!”南宫琳轻车熟路,领着萧靖便望大厅里闯。
刚进了内院,迎面又是两个元兵拦住,喝问道:“这里是尔等能随便进出的地方么?厨房在那边。”萧靖笑道:“军爷,莫欺负小的不识字。那大匾上写着的,不就是厨房么?”那两个元兵喝道:“胡说!”回头去看,早被萧靖赶上一步,双双点了穴道。萧靖放了公鸡,一手提着一个元兵,闪进附近偏僻角落,剥了两人戎装,自己穿了一件,另一件抛给南宫琳,道:“快换上!”
两人换好衣服,径直奔向大殿。迎面又是两个元兵凑上前来,道:“你们是来换班的么?来的正好,我们都快饿死了。”萧靖点了点头,那两个元兵急急交割了令牌,便下去喝酒了。南宫琳进殿一看,大厅上已恢复了旧状,哪里还有无色大师等人的踪影。
南宫琳低声道:“大胡子,不知蒙古鞑子把郭大小姐她们抓到哪里去了?”萧靖道:“我们再抓个元兵问一下。”两人正欲出殿,忽听殿外脚步声大作。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分两边在门口站好。不到半柱香的工夫,便见幕氏父子陪着一个老和尚说笑,快步走了过来。萧靖、南宫琳见了那老和尚,俱吃了一惊,连忙低下头去。南宫琳忖道:“八思巴这老秃驴也来了。事情可真有点辣手!”
幕氏父子和八思巴分宾主坐下,早有女婢献上茶点。慕氏昆仲笑道:“不知帝师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八思巴哈哈大笑道:“两位庄主侠名远播,海内知名,本座素来仰慕得紧。今日得识尊颜,大慰平生。二位又何必如此见外哪?”慕氏昆仲动问道:“不知伯颜元帅可好?”八思巴道:“元帅军务倥偬,脱不开身,委托本座来料理那些执迷不悟的贼徒。二位不欢迎么?”
慕氏昆仲大笑道:“大师乃圣朝帝师,威名远扬,愚兄弟俩亦是素来钦佩得紧。岂有不欢迎之理?”八思巴道:“那本座就放心了。不知那些贼徒肯降否?”慕氏昆仲道:“这些贼徒顽固得很,敝兄弟俩甚是愚钝,不能使之服从教化,还望大师恕罪!”八思巴脸色一沉,道:“他们既不肯降,一并砍了就是。”慕氏昆仲大惊失色,喃喃道:“帝师说笑了。”
八思巴双目迥然,紧紧盯着慕氏昆仲,道:“莫非二位另有打算?”慕氏昆仲脸色苍白如纸,尚未想好如何回答。慕展元忽然仰天长笑,冠缨索绝。八思巴奇道:“少庄主因何发笑?”慕展元冷笑道:“在下只是嘲笑家父、二叔空有一片赤诚之心,兢兢业业,全力为大元效劳,奈何到头来,却仍被圣朝认为怀有异心。早知如此,也不该背叛大宋,落得今日万夫所指的处境。”八思巴道:“少庄主言重了。”
慕氏昆仲缓过神来,徐徐道:“愚兄弟俩,念及大元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加上南朝愚民亦未曾臣服,是以不赞成滥杀,实无二心,天地可鉴。”八思巴冷笑道:“只怕二位口不应心?”慕展元忽地离座而起,喝道:“来人!”萧靖对南宫琳一使眼色,两人一齐上前,拱手应道:“属下在。”
慕展元沉声道:“你们二人,立即去地牢传讯,将那一干犯人全部就地正法。”萧靖、南宫琳闻言,全身不由为之一震,忽听八思巴一声长笑,道:“且慢!少庄主,本座听你父亲、叔父一说,心有所动,也认为留着那些贼徒还有大用。两位庄主,把犯人花名册拿来,给我一瞧!”慕氏昆仲连忙递上花名册。
八思巴随手翻到一页,眉头忽地紧缩,道:“博尔忽,你亲自下狱,去将铁掌门掌教萧正岚带上来。本座要亲自审他。”博尔忽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将萧正岚押上殿来。萧正岚见了慕氏昆仲,破口大骂:“算老夫无眼,错交了你们两个贼子为友,以有今日铁窗之辱。”
八思巴冷冷地道:“萧正岚,你还认得本座么?”萧正岚仰天长笑,白须乱洒,道:“老秃驴,老夫恨不能剥你的皮,吃你的肉,就算你化成灰烬,老夫也认得你。”八思巴拍案而起,怒道:“老匹夫无礼!少庄主,给我割了他的舌头。”萧正岚大笑道:“老秃驴,就算你割了我的舌头,我还有眼可以瞪你,有口可以咬你,有拳可以打你,有脚可以踢你,有心可以恨你。你奈我何?”八思巴脸色铁青,道:“那就一并给我割了。”慕展元迟疑道:“帝师,这?”八思巴道:“哦,本座倒忘记了。少庄主乃是一介书生,素习孔孟之道,不忍心下手。博尔忽,你去!”博尔忽抽出腰间佩刀,抢上前去。
慕氏昆仲劝道:“这人顽固不化,需要慢慢教化。帝师,且饮一杯水酒消消气。”说罢,令女婢端上美酒。八思巴把盏在手,笑道:“两位庄主,不会在这酒里下毒罢?”慕展元道:“帝师功力深厚,毒酒怎能逃脱你的法眼?”八思巴点头称许,道:“那倒是。”仰着脖子,将酒一饮而尽,赞道:“果然是好酒!”慕氏昆仲道:“此乃百年陈酿,就是敝兄弟俩,平时也舍不得喝,只等着献给帝师品尝。”八思巴冷笑道:“这酒固然美味,可惜要人的命!”慕氏昆仲大惊,飞身腾起,四手齐出,向八思巴面门抓去。
八思巴冷笑一声,右手发力,将掌中酒杯捏得粉碎,喝道:“反贼胆敢作乱?”袍袖挥舞,纵身迎了上去,轰然两声巨响,与慕氏昆仲各对了一掌。慕氏昆仲胸口真气跌荡,“哇”地各自喷出一口黑血。八思巴冷笑道:“本座花费三十多年心血练就的金刚般若掌,段皇爷尚且不敢硬接,何况尔等?”慕氏昆仲抚着胸口,道:“老贼,就算拼了我兄弟俩这把老骨头,你也休想再踏出半闲庄一步!”八思巴冷冷地道:“好,本座就陪你们玩玩!”
慕展元惊呼道:“爹爹、二叔。”慕氏昆仲头也不回,道:“展元,快走!”慕展元叫道:“我们一起走。”慕氏昆仲曳起铁杖,扑上前去,喝道:“听话,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正争执着,一大队元兵扑上殿来。慕展元大喝道:“我在前面开路,你们跟着我走!”倒转扇头,朝离他最近的萧靖胸口“期门穴”点去。萧靖腰向右拧,放他玉扇过去,低声道:“我们是一路的。”慕展元一愣,忽觉身后有人掌风袭到,来不及分辨真伪,转身反手点出玉扇。那人正是八思巴。他堪堪扑到,见慕展元玉扇朝自己左臂“曲池穴”戳来,急挥右手,从左臂上斜斜掠出,五指有若鹰爪,抓向慕展元玉扇。
慕展元扇头回转,点向八思巴右腕“神门穴”,左腿亦腾空踢出,直取八思巴下盘。此时,南宫琳已挥剑宰断萧正岚手上镣铐,与博尔忽缠斗在一起。萧正岚见元兵扑上大殿,想起这些时日所受牢狱之苦,分外眼红,手持铁链,卷入元军阵中,身影到处,血肉横飞。萧靖把住殿门,喝道:“慕庄主,快走!”两名元兵挺矛上前,早被萧靖抓住长矛拖近身来,提起望元兵队伍中一扔,撞翻了一大片。慕氏昆仲奋起虎威,舞动镔铁杖,抢出殿门,大叫道:“我们去地牢救人。”
萧靖双手连挥,又扔了数名元兵出殿,回首看时,只见慕展元独身一人迎战八思巴,十余招过去,已力不能支。八思巴嘿嘿笑道:“少庄主,本座见你天资聪慧,有意收你为徒,是以不忍伤你。只要你肯真心归降大元,本座便将平生绝学倾囊相授。”慕展元怒道:“老秃驴,我慕展元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怎肯降你?”
萧靖转身回殿,几个起纵,已然扑到八思巴面前,凌空向他顶门拍出一掌。八思巴见对方掌力雄浑,不敢硬接,腰身急向左拧,避过这掌。萧靖掌力落空,将面前一张小几砸得粉碎。慕展元飘身抢进,玉扇连点八思巴下盘要穴。萧靖一掌快似一掌,掌风凌烈,有若电闪雷光,攻向八思巴面门。八思巴应接不暇,连连后退,厉声喝问:“混元霹雳掌!尊驾到底是谁?”萧靖逼退八思巴,叫道:“慕公子,快走!”两人翻身向后跃出。
萧靖奔到南宫琳身边,忽然向博尔忽胸前虚拍一掌。博尔忽大惊失色,身子后翻,就地滚了出去。萧靖一拉南宫琳,两人奔出殿门,只见萧正岚身中数刀,浑身血污,正与数名元兵缠斗。慕展元大声问道:“萧掌门,我爹爹、二叔哪?”萧正岚杀得如痴如醉,叫道:“死了,死了,全死了。”元军中,一名使地堂刀的高手,忽地和身滚到他脚下,刀口向上,使劲一搠,正中萧正岚小腹,登时血流如注。萧正岚怒吼一声,右掌下拍,劈掉了那名元兵半个脑袋。萧靖见八思巴追了出来,急道:“快走!”挟着南宫琳纤腰,飞身跃出院子,脚不停蹄,直奔出了二十余里,料八思巴已追赶不上,方才放慢脚步。
南宫琳掠了掠被夜风撩乱的秀发,气喘吁吁地问道:“这下我们该如何是好?”萧靖道:“让我冷静下来好生想想,或许能找到一个好法子。”两人沿着林间小道,缓缓地向前趱行。走了一箭之地,远方天空渐渐泛出鱼肚白,天色也慢慢地明朗起来。
萧靖忽地停下脚步,极目远眺,神色凝重地道:“有大队军马过来。”南宫琳奇道:“你怎生知道有军马过来?”萧靖一指前方,道:“那边林子上空有几只夜鸦惊起。若非大队军马经过,断然不会出现此等异常景象。”南宫琳凝神细听,果然有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传来,忖道:“难道是伯颜老贼的大军开到?”
萧靖低声道:“快上树躲避!”纵身跃上身侧一棵大树,南宫琳亦飞身跃上树来。两人刚刚藏好身形,便见林木间青衫闪耀,一骑红马如电光火石般飞驰过来,近了,才瞧清那马上骑士的面目。那人头戴儒冠,身着长袍,紧紧伏着马鞍,却是一个中年文士。南宫琳惊呼道:“是文大人!”只见他身后四五丈外,黄沙滚滚,数十骑元兵紧追不舍,为首一人大声吆喝道:“文丞相,我家元帅待你不薄,你却为何离席潜逃?”文天祥遥声应道:“文山在职之身,不便久留!各位且回,替文山谢过伯颜元帅美意。他日有缘再会!”
南宫琳急道:“大胡子,文大人乃是我大宋第一忠臣。快救他一救!”萧靖点了点头,待那骑红马奔到树下,双腿勾住树桠,一个“金钩倒挂”,身子荡了下去,捉住文天祥双肩,将他提上树来。那匹红马一溜烟过去了。文天祥吃惊不小,道:“琳儿姑娘,是你?”南宫琳嘻笑道:“文大人,别来无恙!”直待那数十骑元兵如风卷残云般,沿着林间小道追了过去,蹄声渐微,萧靖才将文天祥抱下树来。文天祥从树上一下子回到地面,仿若腾云驾雾般,半天回不过神来。萧靖奇道:“文大人官居要职,在朝辅佐圣上,怎地却被元兵追至此处?”
文天祥喟然长叹,道:“元军日前猛攻苏州,文山奉令出师救援,行至半途,却听闻元军已攻下苏州,屠杀了一城百姓,只得原地驻扎,听候上遣。元军势大,于夜袭破我军三十多营,轻取嘉兴,越独松关,直逼临安城下。文山奉太后懿旨,前去与伯颜谈判,据理抗争。岂料老贼无信,竟将我扣留,押送大都!我得参将杜浒相助,才在路上寻隙逃走,却苦于被元兵一路追杀,万分狼狈。幸亏琳儿姑娘与这位少侠出手相救,才得以逃脱。敢问这位少侠尊姓大名,却是何处人氏?”